第兩百四十一章 消息驚人

方氏被楊嬸一風似的撮走,坐上轎子回家了。張仲微惦記著二房的生計,張伯臨的差使,於二日親自跑了趟東京,將林依出的好主意告訴張伯臨。張伯臨也覺著這主意好,當時就將張仲微留下作陪,尋了個酒樓宴請羅明意圖。

羅書生聽說張伯臨想跟他一起坐館,為難道:“非是我不願幫大舅,隻是我那裏總共不過十來個學生,就算分一半束修與你,也不濟於事。”

羅書生這個態度,正如昨日張仲微兩口子所料,張仲微笑道:“有了我哥哥,妹夫多招幾個學生又何妨?”

羅:“若招得來多的,我早就招了,東京城吃這碗飯的人太多了,僧多粥少呢。”他講完,見張伯臨與張仲微都沉默下來,心知他們是不相信,又想,若不讓張伯臨親身體會一番,他會一直當自己是扯謊,倒壞了親戚感情,便道:“也罷,大舅就隨我去教幾天書,咱們一起招學生。”

張仲微見他應了,十分高興,先舉杯替張伯臨謝了一道。張伯臨生計有望,也自歡喜,叫來酒保添酒添菜,謝羅書生照顧,又謝張仲微的好主意,直到半醉才歸。

張仲微帶著酒氣回家,一進房門就把林依攬了,笑道:“娘子出的好主意,哥哥有事情做了。”

林依推他道:“大白天的,當心人看見,雖是夫妻,也該注意些。”

張仲微朝四麵一指,道:“哪裏有人,楊嬸肯定在廚房,沒空上來。”又笑:“這沒丫頭使喚,有沒丫頭的好處。”說著說著,就把林依半摟半抱地拖進房裏去了,過了大半個時辰才出來。

晚上楊氏聽說張伯臨跟著羅書生教書去了,也替他高興,還辦了個酒,與他賀了一回。從此張伯臨跟著羅書生教書,隻是新收的學生多寡,還不盡得知。

如此過了三五日,張仲微去看他,羅書生開的學館,就在羅家的書房裏,兩間房打通,做的一個大教室,十來個學生坐在裏頭,地方倒還寬敞。張伯臨正在教學生們背書,搖頭晃腦的,很有幾分教書先生的意思。他見張仲微前來,忙隨手指了一篇文叫學生們誦讀,自己則走出門來招呼張仲微,笑道:“你怎麽來了?”

張仲微把手一舉,三個桑紙包,隱隱透著油光,拿到屋裏,請張八娘打開裝盤,一個批切羊頭、一個辣腳子、一個野鴨肉,笑道“今日得閑,特來瞧瞧哥哥,羅妹夫在哪裏,叫他來一起吃酒。”

張伯臨卻不落座,隻站著苦笑,張八娘另收拾了幾樣小菜上來,順口答了一句:“他去城東招學生去了,晚上才能回來,你們哥倆吃罷。”說著替他們擺開桌子,再告一個罪,上酒樓忙碌去了。

張仲微再三邀請,張伯臨才朝凳子上坐了,接過他遞來的酒杯,道:“學生們還未散學呢,我隻吃一杯,不然被羅妹夫知道了不好。”

張仲微抬頭看了看天,不解道:“我就怕耽誤你教書,特意天快黑了才來,你去把學生們放了再來吃。”

張伯臨苦笑道:“學生不好招,為了多賺幾個錢分給我,羅妹夫隻好加收了束修,多收了錢,晚上就得多教一個時辰,不然學生的父母要挑理哩。”

張仲微今次來,一是想看看張伯臨過得好不好,二是想趁機勸他與李舒複合,此刻看了這光景,卻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好好的探親,又變作了一頓悶酒。

但事已至此,又暫時尋不到更好的行當,他隻能勸張伯臨暫且忍耐,來日方長。

此事按下不表。

十來天後,林依終於從牙儈那裏挑來個小丫頭,取名青梅,年方十四,手腳勤快,容貌卻一般。流霞流雲兩個背後議論,還是二少夫人厲害,為防二少爺收人,先把源頭就掐斷了。

林依如今篤定張仲微的心意,哪理會這些閑言碎語,隻是抓住些錯處,小小罰了流霞流雲兩位,令她們很安靜了些。

眼看著林依的月份大了,楊氏開始忙碌,準備生產要用的物事,又尋來好些個產婆,叫她們一起上陣,向林依灌輸生產的知識,林依兩世都未經曆過生產,但曉得不論古今,生孩子都是女人的鬼門關,因此很樂意聽聽這個,但也架不住三、四個產婆天天在耳邊嘮叨,真是苦不堪言。如此密集的授課,成果就是,張仲微也成了半個生產通,甚至在林依耳邊開玩笑,到時就算沒有產婆,他也能幫著接生。

一日傍晚,肖嫂子造訪,悄悄告訴林依,客棧竣工了。林依兩口子,且喜且憂,喜的是家中又要多一進項,憂的是時昆和青苗都不在,無人可用。

送走肖嫂子,林依犯愁道:“如今那些產婆,就住在東廂,有她們日夜守著,我想去新客棧瞧瞧都不成。”

張仲微叫道:“罷了,娘子,你都快生了,還去看客棧,萬一在半道上作,怎辦?”

林依笑道:“這不是有你麽?你總誇耀自己勝過產婆,到時可就有你立功的機會了。”

張仲微摸著她圓滾滾的肚子,道:“我可舍不得我兒落生在路上。”摸了會子,又道:“我借著拜訪歐陽參政,順路去瞧瞧罷。”

林依道:“也成,正好捎信給參政夫人,告訴她新客棧竣工了,各處該打點的,可以動手了。”

張仲微奇道:“打點甚麽。”

林依心想,你這個大宋本土人士,倒還不如我了,道:“賣客棧不是容易的事,得族裏同意,鄰裏肯呢。”

張仲微道:“此等小事,哪消勞動參政夫人,等時昆回來,叫他操心去。”

他這是肯賣給時昆了,林依暗喜,卻故意道:“時昆那人,沒安好心,不賣給他。”

張仲微想起先前自己對待時昆的態度,尷尬咳了兩聲,道:“他的確不是好人,我是看在你娘家妹子青苗的份上。”

林依曉得他愛臉麵,也不駁他,隻伏在椅子上笑個不停,直把張仲微笑紅了臉。

雖說兩口子決定了要賣給時昆,但張仲微還是抽空去客棧看了一回,隻見那大院子套小院子,獨自成戶,卻又相互關聯,各院不但有風雅的名字,更有鬆竹掩映,綠水環繞,直看到張仲微都動了心,恨不得搬來住幾日。

院子建得好,其中有時昆的功勞,但張仲微至今還不知那張圖紙姓時,隻曉得肖大一家建房有功,當即就寫了張條子,讓肖嫂子帶去找林依領賞。他瞧過客棧,心滿意足,高高興興地去見歐陽參政,又伺機傳了個話進去,叫參政夫人曉得客棧的消息。

張仲微傍晚歸家,將客棧情形,描述給林依聽,笑道:“真是個好所在,隻不知是誰人設計,該好好謝他。”

林依正在疊楊氏送來的小兒衣裳,漫不經心答道:“這有何難,等他回來,你備禮謝他便是。”

張仲微一愣:“誰?”

林依抬頭笑道:“我妹夫。”

原來那客棧,時昆早就下手了,張仲微又潑翻了心底的一罐兒醋,犯起酸來,揀了個牆角的椅子,遠遠兒的離林依坐著生悶氣。

林依走過去道:“你做了知縣,愈小心眼了?不說要謝他,反生起氣來。”

張仲微問道:“你也覺著他比我強?”

林依毫不猶豫答了個“是”字,讓張仲微黯然神傷。

林依卻接著道:“挑男人過日子,是看誰最合適,看誰最知冷知熱,又不是看誰比誰強,若像這般比法,一輩子也別嫁了。我隻曉得這世上最關心我,最在意我的人是你,任別人再有本事,也入不了我的眼。”

張仲微聽了,半晌沒言語,隻緊緊握了林依的手,湊到嘴邊,重重親了下去。

他們這裏守著客棧,擔心閑置太久,耽誤了掙錢,不想還沒過三天,就聽說時昆回了祥符縣.那來報信的長隨時三笑道:“我們老爺掐著日子呢,算到客棧該是這兩日竣工,才不顧遊玩,匆忙趕了回來。”

林依笑道:“壞了你們家老爺夫人的興致,真是罪過。”

時三哈哈大笑:“我們老爺和夫人,都是愛掙錢的主兒,聽說知縣夫人有客棧要脫手,隻有增添興致,豈有敗壞的。”

正說得高興,產婆們進來,林依連忙轉了話題,問時昆和青苗可好,何時能來家耍。時三雖然不知林依為何要瞞著旁人,但他也算久經生意場的人,機靈非常,馬上接口道:“我們老爺和夫人都好,也問知縣與知縣夫人好,他們本來是要親自拜訪的,但因路上捎回的物事太多,一時歸置不清,所以耽擱了。”

林依道:“不急,等他們忙完,我再請他們來家裏坐。”

時三應了,磕了個頭離去。他一走,林依就被幾個產婆環繞,幸福而又痛苦地聽了半天嘮叨。

兩天後,時昆終於忙完手頭上的事,攜妻造訪知縣府。張仲微前後設宴款待。林依想念青苗,扶著青梅的手,站在二進院子的門口張望,卻許久不見人影。過了一時,前院傳來嘈雜聲,隨後小扣子疾步走來,稟道:“二少夫人,時家的林夫人,竟把我們家原先的三少夫人給帶回來了,大夫人吃了一驚,就把她們留在前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