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三章 青苗砸人
楊氏還有話要問田氏,卻礙著有張仲微這大男人在,遂以林依身重體乏為由,讓張仲微扶她回房休息。待得廳中隻剩了她與田氏,方開口問道:“你衣裳被撕破,還有誰看見了?”
田氏捂著胸口,雙頰飛霞,蚊蚋般答道:“時恩人救我時,瞧見了。”
楊氏又急又怒,朝小幾上猛拍一掌,一個茶盞蓋子跌到地上,捧得粉碎,嚇得田氏花容失色。
楊氏狠狠盯著田氏,悔道:“早知你行事如此輕率,當初就不該娶你進門,衝喜沒衝成,倒要變作張家的笑話。”
田氏心裏藏著那把扇子,待要辯駁,楊氏卻已出聲喚流霞,命她將田氏送進東廂一間,從今往後,不許踏出房門半步,一日三餐,全送到房裏去吃。
田氏被軟禁,嚇得渾身發軟,哪還敢提團扇,忙把嘴緊緊閉了。流霞一人拉不動她,又喚了流雲和小扣子進來,三人同心協力,將她攙進東廂,勸道:“三少夫人,你是守節的人,出不出房門都一樣,你瞧這屋子,二少夫人親自帶人收拾的,色色都齊全,你就安心在這裏吃齋念佛罷。”
這番勸慰聽在田氏耳裏,怎麽都不是滋味,一時覺得是奚落,一時覺得是挖苦,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流霞幾人退出房門來上鎖,提醒道:“三少夫人,要哭也小聲的些,不然被大夫人聽到,得送你回鄉下去。”
田氏心想,早知進城來是這番光景,還不如獨自在鄉下逍遙快活呢。她這般想著,那哭聲就愈發大了起來。
流霞聽得直皺眉,又怕楊氏怪罪,忙走進廳裏去,道:“大夫人,我去勸勸三少夫人?”
流雲嘀咕道:“有甚麽好勸的,直接塞塊帕子了事。”
流霞一掌摑去,罵道:“三少夫人是主人,豈容你這奴婢多嘴?”
流雲委屈,欲申辯,楊氏冷冷看她一眼,道:“不懂尊卑的妮子,打得好。”
流雲嚇得冷汗淋漓,縮了頭,不敢再吱聲。
流霞又請示楊氏,如何待田氏。
楊氏還帶著氣惱,道:“不必管她,哭累了,自然就歇了,若旁人問起,就說她思念亡夫,這才哀切不止。”
流霞應了,退至一旁。
楊氏想起田氏被撕開的抹胸,就心神不定,於是命流霞請來張仲微,道:“田氏承蒙時大官人相救,該備個酒謝他。”
這話在理,縱然張仲微對時昆沒好印象,也不得不答應下來。回去轉告林依,讓她做準備。
隔日,時昆接到帖子,笑一聲“張編修做了祥符縣父母,倒離我很近了些”,吩咐長隨備厚禮,動身赴宴。
張仲微到外麵待客,林依在裏麵清點禮物,大小盒子擺滿了桌,這時昆,竟是上到楊氏,下至張家新來的小丫頭,一個沒落下,人人都有份,讓人不得不感慨,如此八麵玲瓏的人,怨不得生意做得好,發大財。
林依注意到,除卻三位夫人,就屬送與青苗的禮最厚,錦盒裏盛的,竟是兩支鑲珍珠的金釵,光彩奪目,把流霞這姨娘的禮都壓了下去。
林依心知有緣故,沒有聲張,待其他人的禮物都分發了下去,才獨留下青苗,將那錦盒遞與。
青苗打開盒子,見是一對價值不菲的金釵,嚇了一跳,忙丟回林依手裏,道:“這禮太重,我收不起。”
林依道:“收不收得起,由我說了算,但其中有甚麽緣故,卻得由你告訴我。”
青苗不是扭捏之人,大大方方把在工地上的一些事講了,道:“二少夫人,你是曉得我的,不願與人做小,時大官人把我想差了。”
林依蓋上盒子,道:“那這份禮,還真是收不得,待會兒叫二少爺還與他。”
青苗笑道:“還是二少夫人懂我。”
林依見她臉上帶笑,眼裏卻是惆悵,不免暗歎一口氣,起身開了自己的首飾匣子,取了一隻珍珠簪,遞與她道:“這是大夫人自衢州帶來與我的,雖比不上時大官人的那兩支,但也算好的了,你且拿去戴罷。”
青苗搖頭,不肯接。
林依也知道,青苗的惆悵,不是為金釵,但還是把珍珠簪插到了她頭上,道:“這是獎勵你有骨氣。”
青苗謝了賞,告退出來,順著天井新移的一排海棠,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外麵去。合該她與時昆有緣,才出門,就遇著了。時昆見了她,又驚又喜,道:“我這幾日生意忙,不能在工地待著,匆忙去了兩次,卻又沒見著你。”
青苗沒好氣道:“那又不是你的地,不消勞煩時大官人每日去盯著。”
時昆笑道:“你還是這脾氣,不曾改。”
青苗見他擺出十分熟絡的樣子來,更加生氣,扭身就走,時昆就叫住她道:“你頭上多了珍珠簪,卻不是我送的。”
青苗猛退兩步,恨道:“我雖是個奴婢,也容不得你這般輕薄,若再叫我聽見這樣的話,休怪我不客氣。”
時昆覺得她是誤會了,上前兩步,想要解釋,青苗卻以為他要耍混,撿起一塊石子就丟了過去,沒想到,那石子雖小,卻有個尖角,正中時昆額頭,立時流下血來。時昆捂著腦袋,傻了,青苗見他頭破血流,一時心虛,轉過身,一溜煙地跑了。
張仲微聽到動靜,擱了酒杯走出來,見時昆滿頭是血,嚇了一跳,忙問出了甚麽事。
時昆已回過神來,滿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走路不當心,磕了。”
張仲微連忙叫人端水來,與時昆清洗傷口,又上了些藥,將他送了回去。張仲微是個實誠的,時昆自稱是磕傷,他就當作是磕傷,並不深究;待人走後,便進到內院,向楊氏回稟待客的情況,稱時昆在桌上隻是謙遜,不敢居功。
楊氏隱晦問道:“他可曾提起當時的事?”
張仲微愣了一愣,才明白楊氏問的是田氏被劫的事,搖頭道:“隻罵了一通劫匪可惡,並不曾多講。”
楊氏聞言,猜想時昆算是個嘴嚴的人,稍稍放心,揮手叫張仲微下去了。
流霞與流雲送飯到東廂房,擱下食盤就走,卻被田氏叫住問道:“怎地這時候才送來?”
流霞耐著性子解釋道:“三少夫人莫怪我們送飯來遲,這全是為了你——時大官人救你一場,總要請人吃個便飯,方才廚房趕著做席麵,所以沒顧得上你。”
田氏正扇著團扇,聞言停了下來,驚喜問道:“時大官人來了?我這次脫險,多虧了他,得去謝他一謝。”
流霞欲答話,流雲卻拉了她就走,道:“三少夫人出不得房門,怎麽謝,咱們趕緊去吃飯是正經,餓得慌。”
流霞被她拽出房來,隻好帶上門,埋怨道:“三少夫人到底是主人,你怎能如此怠慢,還嫌上回那巴掌打得不夠?”
流雲就是記恨著那巴掌呢,全算到了田氏頭上去,聞言不屑道:“她一個寡婦,又沒一兒半女,也值得我們奉承?”
流霞道:“你怎知她就沒飛黃騰達的時候?”
流雲笑道:“就算有這命,也是到別人家,在我們家,是不會有這機會了。”
流霞略一想,明白了這話的意思,笑著:“休要胡說,三少夫人立誌守節的。”
她們隔著門板講話,哪裏消得了音,全一字不漏的落在了田氏耳裏,讓她又是臊,又是不甘心,飯也吃不下,委委屈屈伏在桌上哭了半天。眼看著飯菜都涼了,她還沒動筷子,正想叫小丫頭來收下去,卻忽聞窗外有人交談,悄悄推窗一看,原來是林依派給她的小丫頭桂花正在問青苗:“姐姐,時大官人不是剛走,怎地又來了?”
青苗神情有些慌張,匆匆答道:“沒有親自來,隻是遣了個人。”
桂花又問:“遣人來作甚?”
青苗似是急著走,不耐煩道:“我怎麽曉得,自己打聽去。”說完就朝二進院子去了。
田氏聽得是時家來人,滿心歡喜,招手叫桂花進來,拔下發間的一根琉璃簪,塞到她手裏,使她去打探消息。
桂花接了簪,藏進袖子,跑到耳房裏,向家丁問了兩句,回來告訴田氏道:“三少夫人,時家來的是個媒人。”
田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問了三遍,方才肯定,緊緊將那把團扇抓了,欲去見楊氏,又有些害羞,隻得耐著性子,在屋內等候。
且說青苗到了二進院子,急急忙忙尋到林依,撲通跪下,叫道:“二少夫人救我。”
林依吃了一驚,忙問出了甚麽事。
青苗哭道:“我失手砸傷了時大官人,躲了出去,方才回家時,聽門上說,時家派人來了,想必是來找我算賬的。”
張仲微從前麵進來,恰好聽見這話,驚訝道:“原來時昆頭上的傷不是跌的,而是你砸的,你好大的膽子。”
青苗得他責怪,愈發哭得厲害,卻不忘解釋:“他言語輕薄,又欲圖謀不軌,我是為了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