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破土動工

肖嫂子領過打探祝二媳婦的差事,同肖大回家去了。張仲微與林依兩人還留在原處,滿臉歡喜地看著那八分宅基地,舍不得離去。

張仲微笑著碰了碰林依,問道:“娘子,蓋房子的人尋好了?咱們明日就動工。”

林依歎道:“尋蓋房的人容易,自有牙儈打理,隻是蓋甚麽樣的房子,我還沒想好。”

從買地皮到現在,已過去四五天,林依早就在盤算蓋房子的事,卻怎地到現在還沒想好?張仲微奇道:“你在顧慮甚麽?”

林依拉他回家,翻出好幾張圖紙,遞與他瞧。張仲微接過來一看,紙上畫的,全是四合院,他挨著看過一遍,指著其中一張笑道:“原來娘子早已準備好了,我看這間就不錯,咱們照著蓋?”

林依在他身旁坐下,示意他看圖紙右下角注明的房屋麵積,道:“咱們的地皮有八皮,若蓋居家住的四合院,足夠了,但咱們是要開酒店,八分地蓋起來的院子,隻夠坐幾個人的?”

林依並不知道八分是幾平方米,那塊地堆著爛果子時,也看不出大來,但今日清理完後一見,估摸著頂多四、五百平方米,麵積也不算小,要擱千年後,怎麽著也是一別墅,但這麵積用來蓋宅園作酒店,可就有點不上不下了。

張仲微不理解林依的意思,道:“八分地,除去房屋,留院子建花園也盡夠了,你究竟猶豫甚麽?”

張仲微不曾進楊家娘子店裏去瞧過,林依與他講不清楚,想了想,問道:“若咱們居家蓋房,建花園是為了甚麽?”

張仲微不假思索答道:“自然是為了賞花。”

林依道:“可酒店裏的花園,不光是為了賞花,還要讓眾位客人有擺桌子吃酒的地方。你是沒瞧過外祖母家之前的娘子店,除了正經店麵,花園裏還有好些個小閣兒呢。”

張仲微至此才完全明白林依的心思,笑道:“你想一口吃成個胖子,卻是不能了,那樣的花園,全東京又有幾個?”

他講的道理,林依再明白不過,隻是有些失望,自己與自己較勁罷了,又或者,是在與牛夫人較勁?

張仲微還是了解林依的,將那幾張圖紙整整齊齊折好,收到了匣子裏,匣蓋兒,道:“咱們不急,都留著,等日後有了錢,買更大的地,蓋個比外祖母家更好看的宅園。”

林依笑看他一眼,引用了張八娘講她的一句話:“你倒跟我肚裏的蛔蟲似的。”

張仲微不知是沒聽懂,還是故意裝著,板起臉道:“我是你夫君,你怎能將我比蛔蟲?”

林依笑歎:“這老實人變聰敏起來,比尋常人更油滑。”

張仲微聽到前半句,覺著是誇自己,咧著嘴直笑,待聽到後半句,發覺不對味,便猛撲上去,開始撓林依的胳肢窩。可憐林依,根本不怕癢,還得賣力配合,東躲西藏,鬧了一身的汗才罷,直感歎這哄官人的活兒,也不是那麽好幹的。

鬧歸鬧,正事還是要辦的,張仲微在桌前搜羅了一陣,問道:“宅園蓋不成,隻能蓋酒樓,這圖紙呢?”

林依搬出賬本翻開來,取出圖紙遞與他,道:“早準備好了,方才不過是白嘀咕。”

張仲微仔細看了看圖紙,規規矩矩一棟雙層酒樓,並無出彩的地方,倒是極符林依藏而不露的性子,但等他接過另一張材料報價單,就愣住了:“怎訂的都是磚石?咱們不蓋木樓?”

大宋磚瓦房不少,但樓房一般都是木頭的,一是蓋起來省事;二是節約成本,若全用磚石, 這成本,可就要翻倍了。若不是朱雀門東壁的那場大火,林依也不會想到要蓋磚瓦樓,木樓太易燃了,若酒店內不幸遇火災,就憑那些嬌滴滴的娘子們,恐怕一個都跑不出去。

之前的那場大火,張仲微也是心有餘悸,因此聽過林依的顧慮,雖仍心疼錢,但還是同意了。

會蓋磚瓦樓房的工匠可不多,不過有萬事神通的牙儈,一切都不是問題。如今他們是官宦人家,同開封衙門又熱,不怕被人欺詐,辦起事來順利許多,不出三天,蓋房的材料就陸續運到了天橋漢果市旁的空地上,工匠們也全部到齊。

上次清理爛果子地,肖大表現不錯,林依信得過他,這回就仍雇了他來,負責監工,還安排他家幾個小子到工地挑磚,掙幾個零花。

破土動工這天,張仲微親自到工地上放了一掛鞭炮,喜氣盈腮,待得回來,道賀的禮和人,已把家門堵得水泄不通。

他們蓋房這事兒,從未向外人道過,也不知這些官員並富商是怎麽得來的消息。林依沒料到這情況,帶著楊嬸、青苗招待客人,忙得團團轉,暗自感歎,這些人,真是玲瓏透了。

張仲微進自家店時,中間已用屏風隔開了,地方大的一邊,坐的是男客,另一邊擠的是女眷。那些道賀的人一見他回來,紛紛圍上去,張仲微眼見家中茶盞都不夠分發,忙把林依叫出來商量了幾句,隨後取出錢,請男客們上酒店坐去了,張家腳店這才空敞了起來。

男客們一走,原來安安靜靜作淑女狀的夫人娘子們,立時變了樣兒,嘰嘰喳喳一片,東家長西家短,八卦滿天飛,倒比方才人多時還要吵上幾分。

陸翰林夫人瞧不慣,指了那群富商娘子,向林依抱怨:“到底是商人婦,吵吵嚷嚷地鬧人。”

這幾名富商娘子,林依並無交情,隻是到店中吃過酒,今日想必是看在歐陽參政的麵兒上,攜了厚禮來道賀,又或者,她們就是為了見昔日府尹夫人,今日的參政夫人一麵才來的,因為她們此時簇擁著的,就是參政夫人,而林依這位女主人,她們隻是進門時打過招呼。

不過角落裏的另幾位翰林夫人,也正聊得歡,眉飛色舞的表情,絲毫不亞於富商娘子。

陸翰林夫人撇了撇嘴,又與林依道:“你看看她們,說是來與你道賀,卻隻顧自己聊天,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隻是來你店裏吃酒的。”

林依滿不在意一笑,這情景,她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些官宦夫人也好,富商娘子也好,都是衝著參政夫人的麵子來的,說到底,翰林編修的身份,哪裏值得這許多人趨之若鶩呢,正如張仲微所說,狐假虎威罷了。

不過這份蹭來的光環,林依還是很在乎的,正因為歐陽參政這棵大樹,他們才有這好日子過。穿梭在人群中的楊嬸和青苗,都是得過指示的,其他客人都可以疏忽,唯獨要把參政夫人伺候好。

陸翰林夫人連著向林依講了兩句話,林依都沒搭理她,她隱約猜到林依還在為上回的事兒生氣,不過這也怨不得林依,誰叫她好端端的,非要去試探張家與楊家的關係,還設了個套兒讓人家鑽呢。

上回林依運氣好,歪打正著,沒上陸翰林夫人的圈套。王翰林一夥人沒能扳倒張仲微,陸翰林夫人站在林依身旁,就有些惶恐,端過兩杯酒,欲向她賠罪。

但她才開了個頭,就被林依截住,有些事,暗中可以心知肚明,搬到桌麵上來撕破臉麵,可就不好了。林依一臉的歉意,接過酒杯,主動與陸翰林夫人碰了一個,道:“方才正發愁,竟沒注意你在同我講話,真是該死。”

陸翰林夫人不用再接著往下講,臉麵保全,鬆了口氣,順著林依的話問道:“張翰林夫人眼看就要發財,還有甚麽可愁的?”

林依聽她提發財,忙道:“生計所迫,糊口而已,哪敢談發財二字。”又道:“我家仍未招到好‘焌糟’,今日溫酒的人,還是臨時借來的,這樣下去,怎麽開店。”

張家腳店因走了“焌糟”而關門歇業的事,陸翰林夫人也有耳聞,忙安慰她道:“天子腳下,尋個‘焌糟’有何難,找牙儈幫忙就是。”

林依早叫牙儈挑好了人,已是初選過一遍,方才這樣講,不過臨時找借口罷了,她聽過陸翰林夫人的安慰,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謝她替自己寬心。

陸翰林夫人在林依身旁越待越心虛,便稱想尋其他翰林夫人聊天,朝她們那邊去了。林依想去與參政夫人聊聊酒店的事,但後者還在富商娘子和官宦夫人的包圍中,根本插不進去,再說有些話,也不能當著人麵講,隻能另挑時候了。

店中人雖多,但稍一留意,便可發現眾人隻分作了兩群,一群以參政夫人為中心,人數最多,占了十之八九,另一群則三三兩兩,散漫許多,為首的是王翰林夫人。

最孤單的,是林依這位主人,她獨自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好笑,自家酒樓破土動工,倒給這些人提供了親近上位者的機會,今日她們送來那許多賀禮,實在不冤枉。

林依是主人,總不好一直在那裏站著,但屋中隻有兩群人,是去參政夫人處錦上添花,還是去已落勢的王翰林夫人處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