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險中圈套

張仲微笑道:“我曉得你分寸拿捏得好,但言語間還是有些許責怪。”

林依道:“就是要她聽得出來,須知她朝店裏一站,就不僅是我的小姑子,更是酒保一名,凡事無規矩不成方圓,該責罰的,不能含糊,不過念在她是頭次犯錯,我確是沒打算罰她。”

張仲微忙躬身一揖,道:“娘子大度,是為夫小人之心了。”

林依輕拍他一掌,拉他到桌邊坐下,道:“少嬉皮笑臉,我有正事問你。”

張仲微問道:“娘子有甚麽事,願聞其詳。”

林依將陸翰林夫人之異狀講與他聽,又道:“稍微有點兒眼力勁兒的,都該看得出來我們與楊家關係不好,陸翰林夫人並不像那愚笨之人,為何卻看不出來,還特特來試探於我?”

張仲微聽了這話,嚴肅起來,仔細思忖一番,沉聲道:“的確是試探,但試探的目的,隻怕與你想的不同。”

林依更加奇怪:“那她是為了甚麽?”

張仲微沒急著作答,反問道:“陸翰林夫人試探張楊兩家的關係,你是怎樣回答的。”

林依道:“這事兒眾人都曉得,橫豎瞞不住,我便照實答了。”

張仲微大鬆一口氣,笑道:“到底是我娘子,就是機靈。”

林依糊塗了,問道:“這裏麵有甚麽幹係不成?若我騙她,稱張揚兩家關係好,又會如何?”

張仲微道:“若真這樣答,可就中了她的圈套,如了她的願了。”

林依大吃一驚,她雖猜到陸翰林夫人是有所圖,卻沒想到事情這般嚴重,自己竟是差點中了圈套了,忙問:“陸翰林夫人究竟是甚麽目的?”

張仲微擺了擺手,先起身察看門栓,牢牢鎖了,又將窗戶關嚴實,再才坐回來,低聲道:“照我看,他們準是懷疑我們兩家關係不好是裝出來的。”

林依大惑不解:“這有甚麽好裝的?”說完又自嘲:“我自認為向那些官宦夫人們學到不少,沒想到還是不中用。”

張仲微道:“官場上的事,你看不明白也正常,你可還記得,陸翰林與王翰林是同屬一派的?”

經這一提醒,林依明白過來,方睿、王翰林、陸翰林,都是同一派,近來他們那派,接連受挫,先是方睿降職,後是王翰林被聖上責罰,前一樁事,與張伯臨的嶽丈有關,後一樁事,與張仲微的外祖母有關,總而言之,都與張家有些關聯,因此他們便對張家生出疑心來。

林依又仔細想了想,問道:“王翰林他們是懷疑牛夫人行賄一事,乃張家故意安排,這才使陸翰林夫人來探消息?”

張仲微點頭道:“與我想的一樣。”

林依一陣後怕,若當時她答的是張揚兩家關係好,可就正中陸翰林夫人下懷了,她拍了拍胸口,道:“幸虧我照實答了,不然便要弄巧成拙。”

張仲微道:“張家太過顯眼,已遭人記恨,往後還是避諱些好。”

林依讚同道:“說的是,也別盡想著升官發財,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如今咱們有歐陽參政庇護,哪怕你隻當個編修,一樣能發財。”

張仲微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笑問:“娘子已想出發財的門道了?”

林依起身,端正福了一禮,笑道:“正是要求編修幫個忙,上牙儈那裏打聽打聽各種酒樓的租價。”

張仲微一愣:“你要租酒樓?”

林依將擴展店麵的想法講與張仲微聽,本以為他會同張八娘一樣極力反對,但沒想到,張仲微卻是大為讚同,他認為,從這幾日官宦夫人的往來情況,就能罕見張家腳店日後生意的走向,因此租一間符合官宦夫人身份的酒樓,十分必要。

林依獲了支持,有些激動,笑道:“我還以為你會反對,把說辭都想好了。”

張仲微道:“我作甚麽要反對,我與同僚們出去吃酒,稍微差點的酒樓,他們都不愛去,想來他們的夫人也是一樣講究的。如今她們看在歐陽參政的麵子上,還來照顧生意,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沒有人願意一直坐在不合自己身份的酒店裏吃酒。”

林依撲過去,緊緊將張仲微抱住,激動道:“還是官人深知我心。”

張仲微回抱住她,慚愧道:“我也是嘴上講得好聽,落到實處,一籌莫展,租酒樓可是要錢的,我的俸祿少,光靠咱們攢下的錢,隻怕是不夠。”

林依取出張八娘的首飾匣,遞與他瞧,道:“這是大嫂贈與八娘子,八娘子又拿出來助我的,說是當她入了股。”

到底是親妹妹,行事大方又貼心,叫人感動,張仲微將匣子遞回林依手中,道:“正好有八娘子相助,咱們就把酒樓租起來。”他趁著這兩日休假不用當差,便避開巷中來往的官員,選了另一條路出巷,溜到街上去尋牙儈,打聽酒樓租價。

東京房價貴,租酒樓的價錢就更不用說,張仲微打聽了好幾家,認真做了記錄,最便宜的雙層酒樓,每月租價是兩百貫足陌,宅園式的酒店,那就更貴了,一座最便宜的也得上千貫,嚇得張仲微沒敢細問。

林依看過張仲微的記錄,很是失望,她最想租的宅園式酒店,成為了泡影。張仲微見她沮喪,安慰道:“那酒樓是兩層的,總比咱們現在這間強,不如去看看再說。”

林依不是很願意,因為雙層的酒樓一般也是臨街的,她之所以中意宅園式酒店,除了環境優雅,就是因為帶個院子,能為防止外人闖入,讓來吃酒的娘子們更有安全感。

不過,近日來張家酒店的官宦夫人實在太多,又個個點名要見林依,使她疲憊不堪,若出去看酒樓,正好能躲一躲,也是好的。因此林依就依了張仲微,戴上蓋頭,隨他去同見牙儈,再由牙儈領著,去瞧那棟月租兩百貫的酒樓。

林依對這樣的酒樓,本就不大喜歡,等到了地方,更覺失望,那兩層的樓房,根本不能稱之為“酒樓”,裏麵沒有刷牆,沒有鋪地磚,桌椅板凳全無,甚至連個像樣的廚房都沒有。她忍不住質疑道:“這樓隻得個殼子,也要兩百貫?”

張仲微也很不滿:“簡直是搶錢。”

牙儈曉得張仲微是個官,不敢怠慢,陪著笑道:“大官人,東京的酒樓,就是這個價,你若覺得不合算,不如買一棟更好。”

張仲微問道:“買這樣一棟,需得幾個錢。”

讓林依租這樣的酒樓,她都不願意,買來作甚,忙道:“咱們不買,且到別處看看再說。”

她拉著張仲微,別過牙儈出來,歎道:“我一直都曉得東京房價貴,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兩百貫竟隻能租個破破爛爛的樓。”

張仲微道:“那樓隻是簡陋些,並不破舊,咱們租下來,刷一刷,鋪一鋪磚,還是能用的。”

林依很想捶他一拳,無奈是在街上,隻好忍住了,沒好氣道:“再置辦些桌椅板凳,重蓋一間廚房,是不是?”

張仲微啞口無言,尷尬咳了兩聲,紅著臉道:“花費的是多了些。”

林依自言自語道:“不知那裝修好了的,每個月得多少錢。”

張仲微忙掏出他之前的記錄,指著其中一條與她看,道:“我問過牙儈的,這棟每月五百貫的,裝飾得極好,別說桌椅板凳,連溫酒的爐子都有。”

五百貫,林依吞了吞口水,張仲微每個月的俸祿,是五貫,這棟酒樓每個月的租金,竟是他俸祿的百倍,著實嚇人。

張仲微也意識到這一點,更顯尷尬,把記錄收了起來,結結巴巴道:“咱,咱們再看看。”

回到家中,林依盯著賬本發了好一會兒呆,突然一拍桌子:“反正都是個貴,我還看那兩層的酒樓作甚,直接去瞧宅園。”

楊嬸正在推門,想要進到裏間來,猛一聽見這話,驚訝道:“二少夫人,你怎麽曉得有人要租宅園?”

林依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問道:“有人要出租宅園?”

楊嬸點了點頭,將一封茼遞上,道:“不知誰家的小廝,跑來將這個與我,說是他家有宅園要出租。”講完又問:“二少夫人,方才我還沒告訴你呢,你怎地就曉得租宅園的事了?”

林依轉過頭去,衝張仲微一笑:“這大概就是心想事成?”

張仲微也覺得這事兒太巧,湊過來同林依一起拆那封茼。封茼內並沒有信,隻有一張招租啟示,兩人把啟示看完,齊齊“嗐”了一聲:“這叫甚麽心想事成。”

原來那招租的人,是牛夫人,她想出租的,正是楊家娘子店。林依道:“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楊家娘子店如今門可羅雀,再不將店

盤出去,就要虧本了。”

張仲微道:“看這樣子,外祖母是急著脫手,不然不會給我們也送一份來,此時若租下,倒是能壓壓價,不過……”

林依見他吞吞吐吐,奇道:“當家人,你這到底是想租,還是不想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