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咎由自取
一向冷靜的李舒,在挨過方氏一巴掌後,方寸大亂,不聽眾人相勸,哭哭啼啼地回房,疊聲吩咐她房裏的下人們收拾衣物細軟,準備回娘家。林依趕過去,湊到李舒耳邊小聲道:“大嫂,你若真回娘家,可就中了二夫人的計了。”
李舒心思玲瓏,更勝林依,聽了這話,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意思。方氏是故意要趕她回家,好以此為要挾,逼李家按兵不動,別跟著張梁上方家去鬧。
一旁的甄嬸,也聽明白了,趁機勸李舒道:“大少夫人,此去雅州甚遠,你又有身孕在身,萬有一個閃失,怎生是好?”
李舒已抹去了淚,嘴上卻道:“我自然曉得此時不宜遠行,隻是婆母趕我,我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再待下去。”
林依明白,李舒已不想回娘家,隻是還差個台階下,此時不拘張梁或張伯臨,來勸兩句便好了,可惜這兩人,一人在衙門,一人還在外收束修,遠水解不了近渴。她想了想,故意問道:“大嫂,你們這院子不錯,租為幾個錢?”
李舒不知李舒突然問這個做甚,照實答了價錢,道:“祥符縣離東京近,物價不貴,這麽個小院子,不比你城裏幾間房便宜?”
林依順著她的話,又問:“那是誰人出的錢?”
李舒好笑道:“自然是我出的,他們誰拿得出錢?”
林依把甄嬸看了一眼,不再出聲。甄嬸是人精,馬上會意,向李舒笑道:“大少夫人,院子是咱們出錢租的,憑甚麽讓我們走?且安安穩穩大大方方地住下,誰要看不慣,自走不送。”
林依此計甚妙,李舒果然高興起來,道:“我竟忘了,這本就是我的屋,去留由我自己作主,別個管不了。”說著挽了林依的胳膊,留她道:“你們好容易來一回,吃了飯再走。”
方氏在病中,林依兩口子的確不好馬上就走,便應了下來。李舒吩咐小丫頭道:“讓廚房備兩桌酒,再使人到衙門知會一聲,叫大少爺早些回來陪二少爺。”
李舒在家時,大概是專門受過家事培訓的,安排起事務來,井井有條,那些下人,也全是機靈無比,一聽說她不回娘家了,不消人吩咐,馬上快手快腳把已打包的物事重新歸位。
林依一麵留神觀察,一麵暗暗學習,李舒經方氏這一鬧,身子疲乏,朝榻上歪了,笑道:“弟妹莫怪我沒坐像。”
林依笑道:“又沒外人,大嫂想怎麽躺,就怎麽躺。”
二人吃著點心,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也不管方氏在由誰服侍。小半個時辰後,張伯臨大概是聽報信人講了家中情形,匆匆趕回家來,他怕被方氏纏住,不敢先去看她,徑直回房,問李舒道:“娘子,你沒事罷?”
李舒抬手指了指,叫打簾子的青蓮將張伯臨攔在門外,道:“我已被休了,大少爺還不曉得?二夫人要趕我回雅州,我挺著肚子走不動,幸好這院子是嫁妝錢租的,想來還是住的。”
言下之意,這院子,張家人是住不得了,張伯臨進退兩難,僵在那裏。青蓮心疼她,向李舒求情道:“大少夫人,要休你的是二夫人,又不是大少爺,你與他置氣作甚麽?”
再大度的正妻,心裏都藏有一小壇醋,更何況李舒並不是真大度,青蓮當著她的麵維護張伯臨,恰似隻不懂事的貓撞翻了那壇子,酸味飄得滿屋子都是。張伯臨還算機靈,猜到李舒要吃味,馬上抓住青蓮的胳膊,朝外一推,道:“你是甚麽身份?這裏有你講話的地方?”
錦書逮住機會,馬上走出去補了一句:“看來家法還沒領夠,甄嬸該再取尺子來。”
甄嬸老成,不似兩個小的隻會互掐,當即朝張伯臨使了個眼色,又向林依道:“二少夫人,我們大少夫人為小少爺扯了幾尺布,卻不會裁剪,能否勞駕移步,幫忙看看?”
甄嬸口中的小少爺,是指庶出的張浚明,她這一句話,語出雙關,主要目的是要引走林依,將空間留給李舒兩口子;附帶目的,是告訴張伯臨,李舒賢惠至極,自己懷著嫡子,還想著與庶子添新衣,反觀之,方氏要休她,是多麽的不明智,多麽的無理取鬧。
林依暗讚一聲好貼心的奶娘,起身隨她走了出去,道:“裁剪一事,我也不大懂,甄嬸還是上街尋個好裁縫來,別耽誤了給浚明做新衣。”
甄嬸明了,這便是洞曉她用意,遂一笑:“我是怕大少爺麵皮薄,二少夫人見諒。”
林依笑道:“我不是那愚鈍之人。”二人分別,林依朝方氏臥房去,張仲微與張八娘正圍在方氏床邊,竭盡全力哄她開心。方氏見林依進來,連忙問道:“李氏動身了沒有?”
林依隨口扯了個謊,道:“身沒動,胎氣倒是動了幾分。”
張八娘馬上跳起來:“哎呀,這可是張家頭孫,我得去瞧瞧。”
方氏也信了林依的話,嚇得一顆心狂跳不止,她聲稱要休掉李舒,不過是虛張聲勢,與李家施壓罷了,那一巴掌,也隻是想作個導火索,並非真想讓李舒千裏迢迢回雅州,此時她聽說李舒動了胎氣,又是後悔,又是害怕,生怕張梁得知,趕回來將她打死。
林依將她神色瞧在眼裏,很是不屑,既然不是無所畏懼,又何必演那一出,讓自己下不來台。
張八娘見方氏愣住,以為她是默許自己去探望李舒,便轉身要走。
此時張伯臨正在房裏哄李舒呢,可不好讓旁人打擾,林依忙朝張八娘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放心,又道:“大嫂本要留咱們吃飯,可眼下她那裏正忙,咱們就別添亂了。”
張仲微朝外看了看,天色已晚,他很想留下伺候方氏,但無奈二日還要去翰林院當差,便向方氏告辭,準備歸家。
張八娘道:“我留下照顧娘,你們趕緊回罷,冬天黑的早,別耽誤了路程。”
方氏還惦記著李舒動胎氣的事,生怕張梁回來再打她,就想把張仲微和林依留下當勸客,忙道:“仲微,你們留住一晚,明早再回。”
此去東京不遠,明早再趕往翰林院,倒也使得,張仲微猶豫起來,看向林依。林依猜得到這院子裏,還有一場大鬧,才不願留下趟渾水,便道:“我倒是願意留下的,隻是住哪裏?”
二房所住的小院,是按人頭租的,半間也不多,就是張八娘留下,都沒得住處。
方氏生怕他們因此都走了,忙朝地上指了指,道:“有多的被褥,你們就在這裏打地鋪。”
林依問道:“我們睡在嬸娘臥房,那叔叔住哪裏?”
方氏愣住,這院子,可沒有設書房,張梁除了臥房,沒有別的去處。她還曾為這個,高興過好一陣子呢,不想今日卻成了掣肘。就在她愣神的時候,簾子掀起,張梁走了進來,見張仲微幾人都在,奇道:“你們今日怎到得齊全?仲微不用當差,仲微媳婦不用開店?”
張仲微答道:“聽說嬸娘受傷,我們趕來探望。”方氏再有不是,也是張仲微親娘,因此他有些埋怨張梁出手太重,就將“受傷”二字,咬得重重的。
張梁卻認為方氏是罪有應得,活該挨打,唬著臉道:“我離家前,她還是活蹦亂跳,哪裏來的傷?都趕緊回去,該當差的當差,該開店的開店,莫要在這裏耽誤了時間。”
方氏生怕張仲微幾人就此離去,捂著額頭小聲嘀咕:“都流血了,這不是傷?”
林依也認為方氏挨打,乃是自找的,特別是她打李舒的那一掌,也該讓張梁還回去,與李舒討個公道。
張梁聽見方氏嘀咕,將手一抬,作勢又要打,嚇得方氏一縮頭,再不敢腔。
張梁轉身,將張仲微三人都趕出門去,稱方氏無病無災,不消他們來探望。張仲微看著被張梁關上的大門,覺得有些荒唐,他來探望傷病的親娘,卻被親爹趕了出來,林依心想,李舒的下人,一個比一個精,想必過不了多時,李舒被打的事,就要傳到張梁耳中,方氏又該自討苦吃了。
方氏在打李舒的時候,難道想不到張梁的反應?林依覺得,她還是知道的,隻是她沒想到,李舒不是張八娘,不僅不會逆來順受,還會不動聲色反擊一下。
林依厭惡方氏為人的同時,也心生幾分佩服,她為了維護娘家,甘願冒被打的危險,這份勇氣,幾人能有?
林依想心事,張仲微氣惱張梁,張八娘擔心方氏,一路無語。
回到家中,腳店蓋飯店都已打烊,楊嬸與青苗圍上來,問道:“二夫人無恙?”
張仲微與張八娘都是無精打采,連開口作答的意思都無,林依朝楊嬸和青苗眨了眨眼,道:“咱們還沒吃飯呢,快炒兩個菜端上來。”
青苗道:“我猜到你們是餓著肚子,早讓楊嬸做好了,熱熱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