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仲微掙錢

張棟不悅道:“一頓早飯能花費幾個錢,叫媳婦先墊上,來日再還。”

林依迅速接話:“我的嫁妝錢,隻剩下三十文,昨日全讓流霞借去了。”

楊氏問流霞道:“你向二少夫人借錢作甚麽?”

流霞看了張棟一眼,道:“大老爺的酒錢需四十文,我這裏隻得十文,因此向二少夫人借了三十文。”

楊氏與張棟道:“媳婦的錢,與你還了酒錢,你還有甚麽說道?”

張棟才不相信林依無錢,但他沒法去翻兒媳的賬本,隻好看向張仲微,示意他與林依施壓,可惜張仲微是早讓林依收服的了,哪裏肯理他,端著碗隻顧扒飯,裝作沒看見。

張棟生起氣來,把筷子一丟,起身就走。楊氏在他身後叮囑:“莫要去吃酒,沒人與你付酒錢。”

張棟充耳不聞,徑直朝對麵的小酒肆去了,楊氏氣得不輕,罵流霞道:“還不去追,若是他欠了酒錢,就將你賣了還債。”

流霞正好趁此機會爬起來,連忙應了一聲,飛奔而去。

林依冷眼旁觀,見流霞與張棟扭作一團,再看楊氏,一臉傷感,不禁暗自歎息,同情她所嫁非人。

楊氏心裏堵得慌,推說已吃飽,進了裏間。林依跟去安慰了幾句,楊氏拍著她的手道:“我省得,是不能慣著他。”林依眼眶有些濕潤,生怕落下淚來,更惹楊氏傷心,連忙退了出來。

張仲微還在門口張望,見林依出來,道:“流霞沒能拉住爹,他又去吃酒了,我去叫他回來?”

林依拉了他就走,道:“哪有晚輩管著長輩的道理。”這話在理,張仲微連連點頭,再不去理會張棟,隨她回屋。

閑坐無趣,林依再次取了棋盤出來,要與張仲微下五子棋,張仲微卻道:“娘子,我去街上逛逛,中午再回來。”

林依歡喜道:“你要去逛街?我隨你一起去。”

張仲微卻道:“我有正事,下回再帶你去。”

林依奇道:“甚麽正事?”

張仲微吭吭哧哧,不肯作答,林依纏住他不停追問,稱不講個清楚,不許出門。張仲微無法,隻得講了實情,原來他是想跟在眉州一樣,尋個茶館賣酸文。

堂堂進士,去市井賣酸文?林依怕跌了張仲微的麵子,意欲阻攔,但轉念一想,他能有這覺悟,乃是好事,若不加以鼓勵,將來豈不是另一個張棟?她有了如此考慮,便放開張仲微,轉身去開箱子取出眉州帶來的筆墨紙硯,使一塊包袱皮包了,遞與他,笑道:“去罷,不指望你賺幾多,隻別比青苗的薑辣蘿卜掙得少,免得惹她笑話。”

張仲微得了激將,胸脯一挺,道:“一篇酸文,在眉州也要賣三十文,東京定然更貴,我隻消賣一篇出去,就比薑辣蘿卜賺得多了。”

林依替他扯了袍子,叮囑道:“隻許去沒得伎女的茶樓,花茶樓看也不許看。還有,賺了錢徑直回家,莫要讓爹娘知曉。”

張仲微聽了前半句,連連點頭,聽到後麵,就不解了,問道:“掙了錢,讓爹娘高興高興也好,為何不能講?”

林依懶得與他講道理,瞪眼道:“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還我的嫁妝錢的,就從現在開始罷。”

張仲微想了想,點頭道:“也使得,就當是我替爹娘還錢了。”

林依見他被自己說服,便催著他道:“快去快回,咱們中午還要去嬸娘家蹭飯呢。”她送走張仲微,走到後窗處喚青苗,青苗聽見聲響,跑出來問道:“二少夫人有何吩咐?”

林依不答,隻招了招手,待得她繞進屋來,才問道:“早飯可曾吃飽?”

青苗搖頭道:“剩飯剩菜本就不多,輪到我吃時,隻剩了半碗飯。”說完又笑:“我還算好的,流霞到現在還餓著肚子呢。”

林依取來黃銅小罐,拿在手裏晃著,笑道:“這是與你攢的嫁妝錢,咱們先取兩個出來,買肉餅來吃,如何?”

青苗紅了臉,奪過來道:“甚麽嫁妝錢,都拿去買肉餅。”

林依笑道:“與你玩笑呢,中午隻怕也吃不飽,你快數幾個出來,一人買兩個肉餅充饑。”

青苗數出錢,左右看看,問道:“二少爺不吃?”

林依道:“他要向你學習,出門掙錢去了。”

青苗笑道:“二少夫人真狠心,也不讓二少爺吃飽了再出門。”

林依不以為然道:“餓一餓,他才曉得肩上有責任,免得與大老爺一樣不思進取。”

青苗深以為然,道:“大老爺在對麵吃酒,隻怕又欠上好幾十文的債呢,二少夫人這話可得硬氣些,別替他還。”

林依點頭,接過黃銅小罐放好。青苗出門,跑到巷口曹婆婆肉餅鋪,買了四個肉餅,拿油紙包了,揣在懷裏,又一路小跑,回來與林依,道:“二少夫人,還熱乎著呢。”

林依分了她兩個,主仆二人藏在房內,一氣吃了,又都覺得好笑,對視樂了一氣。

中午時分,對麵的婆婆果然來討酒錢,張棟故技重施,叫流霞來向林依借,林依隻推說嫁妝錢已花盡,一個銅錢也拿不出。流霞不好強討,隻得原樣回複張棟,張棟借著酒勁,在房內發脾氣,卻被楊氏一盆冷水澆下,立時清醒,凍得渾身直哆嗦。

林依剛聽完青苗回報,還來不及問詳細,張仲微就回來了,將一包銅錢遞與她,又問道:“爹怎地了,我方才路過,聽見流霞嚷嚷說要去請郎中。”

林依打開那方手帕,一麵數錢,一麵回答:“爹娘老兩口吵架呢,你是晚輩,千萬別摻和。”

張仲微猶豫道:“不會是真病了罷?”

林依頭也不抬,道:“若有求於你,自然會使人過來說。”

到底不是親生爹娘,張仲微聽她講得頭頭是道,也便丟開,笑問:“我比起青苗來如何?”

林依數完錢,一共一百二十五文,笑道:“比青苗賺的多出一倍不止,還是你強些。”

張仲微得了誇讚,反倒羞愧起來,道:“我前兒向下等房的左右鄰居打聽,他們外出做零工,一天也能賺一百文呢。”

青苗聽見,驚喜問道:“在哪裏做零工,我也去。”

林依笑看她一眼,道:“你在我家做零工,還要去哪裏?”

青苗吐了吐舌頭,也笑了。林依起身,把張仲微賺的錢裝進錢匣子,小心鎖好。

流霞在外敲門,問道:“二少夫人,午飯可得了?”

青苗朝林依擺了擺手,示意她別出聲,自己走去開門,道:“二少夫人又不當家,你到這裏來問飯作甚?”

流霞想進門問林依,青苗卻堵著,道:“我正想過去問問大夫人,何時開飯呢,二少爺與二少夫人都餓了。”

流霞愣道:“飯食不是一向由二少夫人打點麽?”

青苗道:“昨兒講得清清楚楚,二少夫人的嫁妝錢已被你借去了,哪裏還來的錢貼補?”

流霞推她道:“我不與你講,你讓我去見二少夫人。”

青苗一點也不讓她,雙手朝她胸口一推,大聲罵道:“你一個大老爺的通房,要強闖二少爺的屋麽?”

隔壁有腦袋探出來,是鄰居家的丫頭春妮,瞧了一時,回頭衝屋裏道:“夫人,無事,是隔壁丫頭不檢點。”

流霞的臉立時漲得通紅,待要與春妮分辨,那邊的門已關上了,隻得衝著青苗大叫:“你汙蔑我。”

青苗衝她扮鬼臉,道:“就汙蔑你,怎地?”

流霞一抹眼,瞬間流出淚來,哭著衝回楊氏房內,道:“我照著大夫人吩咐,去二少夫人那裏問午飯,不料卻被青苗說成是強闖二少爺的屋。”

楊氏衝張棟發脾氣道:“都怪你把兒媳得罪了。”說完又惱流霞:“既是有求於人,就該和緩些,你硬闖作甚麽?”

張棟捂在床上,身上還是冰冷的,駁道:“我看都是你慣出來的,你瞧伯臨媳婦,一樣拿嫁妝錢養家,可敢有半個不字?”

楊氏氣道:“你既羨慕,那去二房過活。”

張棟渾身不爽利,哼哼道:“仲微媳婦不給飯吃,少不得要去叨擾叨擾二弟的。”

楊氏別過臉去,道:“我丟不起這人,寧願餓著。”

張棟坐起來披衣裳,道:“不過就是咱們家現下窮了,到兄弟家趁食而已,有甚麽好丟人的?”

這話不假,同姓即為一家,何況還是親兄弟,別說吃飯,就是去住上幾天,也是無妨的。楊氏想通,走去服侍張棟穿衣,道:“也就這一回,吃多了隻怕要瞧弟妹的臉色,你明日早起,帶上二郎,去審官東院瞧瞧,管它甚麽差遣,先謀一個再說。”

張棟不悅道:“我才被你潑了一身涼水,隻怕轉眼就要病,哪還有力氣去差遣院。”

楊氏略有愧疚,輕聲道:“吃兩杯酒無妨,誰叫咱們如今沒錢。”

到底是夫妻,比不得通房可以隨意,張棟見她有悔意,也就不好再擺臉色,安慰她道:“莫要慌張,差遣一事,我早盤算好了,隻等馬知院的夫人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