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方氏借房

任嬸暗道,須得想個法子,先把方氏絆住,好挪出時間去向李舒報信,於是道:“流霞就算成了通房,也還是個下人,哪裏做得了主,二夫人還是去向大夫人講。”

方氏認為有理,便朝前麵的上等房去,任嬸將楊嬸推了一把,叫她跟去,道:“大夫人想必是不願意的,能耽誤一陣子,你且跟去見機行事,我去知會大少夫人。”

楊嬸亦明白方氏此舉是多管閑事,忙幾步追上方氏,同她一起到楊氏房中。楊氏老大遠就聽見方氏的笑聲,迎了出來,寒暄道:“弟妹今日得閑?”

方氏掩不住滿臉的笑意,道:“我聽說大嫂這裏缺房屋,特特叫任嬸與楊嬸搬了出來,把她們的屋子挪與流霞住,不過隻是下等房一間,還望大嫂莫要嫌棄。”

楊氏一時間沒明白方氏的路數,弟媳要借屋與大伯的通房,這是哪門子道理?

方氏好心,主動答疑解惑:“其實我家房屋也緊,但你們大房延續子嗣乃是大事,耽誤不得。”

楊氏沉了臉道:“我已有了兒子,還消甚麽延續子嗣?”

方氏瞥見裏間有人,忙提高了聲量道:“過繼的哪有親生的好,叫大哥趕緊生個親兒,好將仲微還我。”

此話深得張棟的心,止不住地感歎,原來知音是方氏,他也快步走出來,向楊氏道:“莫要辜負弟妹一片好心。”

楊氏隻恨沒先把張棟趕出去,當下被兩邊激著,再不願意,也隻能點頭。張棟見房子有了著落,立時神清氣爽,又見楊氏有不悅神色,忙撫慰她道:“不過一個通房丫頭怎麽也越不過你去,就算生了兒子,也是管你叫娘。”

方氏走到門邊,聽見這話,直覺得耳熟,暗道,果真同張梁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兩個,哄人的話都一樣。她出了楊氏的門,先繞到林依家灶台住,告訴流霞道:“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騰了一間房出來,你可要爭口氣,早些生個兒子。”

流霞費勁想了想,才明白這話的意思,問道:“二夫人要借房與我一個人住?”

方氏點頭道:“這事兒大老爺已知曉,你趕緊搬過去,等著晚上圓房罷。”

流霞臉上染了紅暈,福身道:“多謝二夫人成全。”她心裏美滋滋,有些忘乎所以,待送走方氏,才想起,這事兒楊氏可知曉,是甚麽態度?她這一想,渾身一個激靈,趕忙先到楊氏房中探過動靜,再才回來搬家。

方氏回房,仍在得意,連聲喚楊嬸煮一壺好茶來。

且說李舒,得了任嬸報信,趕著要去楊氏處阻攔方氏,但她挺著肚子走得慢,才到半路,就聽說方氏已回來了,驚訝道:“二夫人好快的手腳。”

任嬸也奇怪,道:“大夫人怎這樣爽快就答應了?”

李舒問了隨行的幾人,都是不解,於是折返到方氏房中,想問個究竟。方氏人逢喜事精神爽,見了李舒也是笑眯眯的,不待她行禮便叫她坐下,又叫楊嬸倒茶與她吃。

李舒何曾受過此行禮遇,真個兒是受寵若驚,故意問道:“二夫人紅光滿麵,可是有喜事?”

方氏歡快笑道:“媳婦聰穎,還真是有喜事一樁,你伯父新收了流霞,想來不久便要抱兒子,到時仲微重歸二房,豈不是大喜事?”

李舒問道:“這事兒大夫人願意?”

方氏道:“流霞是大夫人的人,有甚麽不願意的?”

李舒還是不信,又問:“大老爺可知曉?”

方氏道:“我去時,他們兩口子都在呢,自然是知道的。”

一屋子的人全恍然大悟,原來張棟在場,怪不得不等李舒去攔,方氏就已將事兒辦成了。

李舒很是惱火,這可真是沒事找事,故意要得罪楊氏,她努力讓自己口氣平靜,問方氏道:“二夫人說要借房與大老爺,大夫人可曾推辭?”

方氏嗤道:“她那賢惠都是裝出來的,哪有不推辭的。”

李舒急道:“大夫人明著推辭,你還要借,不怕得罪了她?”

方氏莫名其妙:“得罪了又怎地?”

李舒更急,還要理講,方氏已不耐煩起來,皺眉道:“到底誰是你婆母?你連我都不怕得罪,卻怕得罪伯母?”

李舒將椅子拍了一拍,懶得與她多話,站起身,敷衍福了一福,告辭離去,氣得方氏徹底惱起來,發了通脾氣。

李舒心裏更氣,隻當沒聽見身後的叫罵聲,徑直朝大房那邊走。甄嬸在旁扶她,問道:“大少夫人這是要去向大夫人講明?”

李舒道:“咱們家的長輩,也就剩這位大夫人還講道理,若連她也恨起我來,這日子可怎麽過。”

錦書道:“大少夫人多慮,那屋子是二夫人借的,與大少夫人何幹?”

她一發言,青蓮照例要作對的,立刻駁道:“大少夫人白教導你了,你就不曉得這世上還有‘遷怒’一詞?”

李舒如今很懂得製衡之道,微笑著聽她們吵嘴。甄嬸道:“事情是二夫人做出來的,再不像樣子,也是大少夫人的婆母,你這一去,可就是打她的臉了。”

李舒歎道:“我又何嚐不知,但有甚麽辦法?”

甄嬸朝前努了努嘴,道:“二少夫人與大少夫人是平輩,何不去向她講,讓她委婉向大夫人轉告大少夫人的意思,豈不更好?”

李舒直呼“妙哉”,笑讚她是人老成精,於是一行人繼續前行,越過楊氏的屋子,徑直去拜訪林依。

林依正與張仲微在廳裏下五子棋作戲,見李舒帶著眾仆從進來,連忙起身讓座。李舒湊到棋盤前瞅了瞅,奇道:“明明是圍棋,為何雜亂無章?”待得林依講過五子棋的要領,她更為不解:“又不是棋子不夠,為何隻行五顆成線?”

林依尷尬笑了笑,張仲微接過話來:“娘子遲鈍,圍棋總也教不會,這才出了昏招。”

林依慘遭中招,暗自磨牙,趕他道:“你無事半日了,且去陪爹出門逛逛,中午吃飯再回來。”

張仲微聽話,向李舒施了一禮,出門去了。李舒笑了一時,向林依道:“大老爺隻怕是沒空與二少爺出門閑逛了。”

青苗還在睡覺,林依親自捧上茶來,問道:“怎麽?”

李舒道:“二夫人才騰出一間下等房出來,借與了大老爺,隻怕現下正在搬家,晚上就要圓房。”

林依聽說,走到後窗瞧了瞧,果見流霞一人抱著厚厚的被褥,正吃力地朝大房的下人房那邊搬。她回身向李舒道:“二夫人真是好心腸。”

李舒聽出這話中的味道,笑了,又道:“咱們二房,算是把大夫人得罪了。”

林依安慰她道:“流霞做通房,是大夫人首肯的,想必不會怪二夫人。”

李舒卻搖頭,道:“都是女人,遇上這等事,嘴上再願意,心裏也是難受的,哪經得住二夫人這樣添火加柴的。”

林依見她埋怨方氏,不好接口,隻好低頭吃茶。李舒曉得林依不愛理他人是非,便直接了當道:“我想攔二夫人,卻遲了一步,不然絕不會讓她這樣做。弟妹到了大夫人跟前,一定替我美言幾句,嫂子感激不盡。”

李舒往常求林依辦事,總是厚禮先行,今兒卻空手而至,且一口一個“弟妹”,還自稱了“嫂子”,反倒讓林依倍感親切,便滿口答應下來,道:“本來就不幹大嫂的事,我一講,大夫人就能明白的。”

李舒謝過她,起身辭去,走到兩所屋子間的夾道處,見張仲微幹站在那裏,不禁莞爾:“我走了,二少爺趕緊回去罷。”

張仲微忙行了個禮,一溜煙跑回屋內,又是跺腳,又是搓手,道:“爹稱他沒空,我不好多待,在夾道裏吹了這些時冷風,凍死我了。”

林依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連忙上前與他脫鞋子、解袍子,將他塞進被窩裏暖著,嗔道:“既是外麵冷,你就在爹娘屋裏坐會子,又能怎地?”

張仲微小聲道:“娘滿臉不高興呢,爹正哄她呢,我怎好多待。”

林依想起李舒的話,告訴他道:“嬸娘借了一間房與流霞,大概是爹晚上要與她同房,娘才不高興了。”

張仲微不解道:“娘怎麽同大嫂一樣,不愛通房,還要主動收人,還不是自尋煩惱?”

林依撇了撇嘴,道:“娘與大嫂不同,她才不想收通房,都是爹鬧的,想給你生個小兄弟呢。”

張仲微驚喜問道:“當真?”

林依見他表情不似作偽,驚訝道:“你願意爹生個親兒?”

張仲微激動道:“待爹有了親兒,我就能重回二房了。”

林依了然,張棟認定過繼的不如親生的好,在張仲微心中,亦是一樣。

張仲微見林依不作聲,自被子裏伸出手來,碰了碰她,問道:“娘子不願意回去?”

林依勉強笑了笑,道:“都是一家人,甚麽回去不回去的。”

這話太過冠冕堂皇,張仲微辯駁不得,將手縮了回去,裹了裹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