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你的血,我的淚
楊妮看著往近前奔來的杜豐,竟忘了跑,她心裏隻盤繞著一句話,不可能,天時不可能對她做出這種事。以至於杜豐已經抓到了她,她才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心裏的痛和傷,轉變為巨大的氣力,她借著心裏的那股勁,向杜豐抓著她的手腕擊過去,手上傳來硬碰硬的疼痛,心裏卻清明了不少,杜豐吃痛鬆開的功夫,楊妮大步跨出去,踩著凳子往前排跨,一隻腳剛接觸到前排的位子,就感覺整個人被掀翻了,向後倒去,重重落在後麵的座位上,咚的一聲響,頭撞在後排椅背上,頭裏嗡的一下,整個人都有些發麻。緊接著,楊妮感覺拳腳不停地招呼道自己身上來,為了自保,她縮到兩排椅子中間,用手抱著頭,杜豐像瘋了一般,拳腳相加,不停地詛咒謾罵。楊妮身上一下下的挨著,不停地安慰自己,打吧打吧,隻要能保住清白,受點外傷又怎麽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豐絲毫沒有停手的意思,楊妮的腿麻了,身上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她環抱著自己,任由拳腳加到自己的背上。突然,一股大力把她的頭發扯向後麵,她的頭又一次磕到座椅上,還沒等感覺到頭疼,臉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她心裏苦笑,最近這是怎麽了?舊傷未愈,新傷就來。不是本命年,怎麽還流年不利了麽?想著,自己竟然嗬嗬地笑起來,她知道自己嘴邊都是血,也不擦了,任由著血往下流。
杜豐真的瘋了!最初的沉默打變成邊打邊狂笑,楊妮就在想,當初高中那個沉默寡言的男孩,身體裏怎麽會有這麽一個惡魔?果然是物極必反麽?沒有在沉默中滅亡,所以他爆發了。他是有多愛天時,才會為了她這麽奮不顧身。要是把楊妮打死了,他也得賠一條命,他為了天時連命也可以不要麽?
“你這個賤人!我打死你!”楊妮的臉上又挨了火辣辣的兩巴掌,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她把自己往座位底下的小空間塞,心裏隻有一個想法,隻要在這裏窩著,他就隻能打她,不能毀了她的清白。如此甚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摩托聲由遠及近而來,打紅眼的杜豐沒有聽到,楊妮卻搶先聽到了動靜。她趁杜豐直起身子喘口氣休息的功夫,從座位底下移出腿腳,咬牙,拚死一搏。憋著一口氣,用頭向杜豐頂去,杜豐沒想到楊妮還會反抗,以示大意,被楊妮撞翻在地,楊妮趁機又在他身上補了一腳,把他卡在兩排座位中間,然後拔腿就往外跑。摩托車的燈光從遠處傳來,楊妮向看到救星般邊跑邊喊救命。杜豐罵罵咧咧地從座位底下鑽出來,大著步子跨過幾排座位往門口追來。楊妮尖叫著衝到門口,抓著門,慌亂中卻怎麽也拉不開門閂。杜豐幾步就追上,拽著楊妮的頭發,把她拖到地上,一腳踹倒楊妮的肚子上。就像空氣被突然抽走,楊妮有那麽幾秒失去了呼吸能力,眼前一黑,她怕自己暈過去就什麽都完了,於是把頭重重撞到地上,嗡地一聲,她看到摩托車刺眼的燈光照在了自己身上。
事情發生得太快,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杜豐已經被掀翻在地,哀號一聲連著一聲,不停地問你是誰,快住手!楊妮看著他被打得死去活來,心裏麻麻木木,隻一個勁地想,剛才自己被打時,也是這個醜樣子麽?楊妮想,這是誰,竟然這麽恨杜豐?
腦袋裏昏昏沉沉的,她想著要趕緊走,離開這裏,趕緊回家。掙紮著站起來,一步步地往門口挨。可是後背卻湊上來一個身體,她以為又是杜豐,死命地掙紮,卻隻聽到身後的人帶著鼻音,慘淡地叫她:“妮兒!”這麽半天挨打都沒有的眼淚,隨著這聲“妮兒”全都湧了出來。她回過身,聞到懷抱裏熟悉的味道,心神一鬆,哭出聲來:“萬坤……萬坤……”她說不出別的話,湧到嘴邊的隻有萬坤的名字,她一聲聲地喊,萬坤的懷抱越來越緊。
那天晚上,萬坤給李局打了電話,把事情和他大體一說,很快就來了警車把杜豐帶走。楊妮哭過之後整個人都虛脫了,再加上渾身上下都是傷,肯定禁不住大風天裏的摩托車,楊妮窩在他懷裏,意識時清醒時模糊,醒過來一次讓萬坤通知她大伯一聲,然後就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識。
萬坤幹脆撥打了120急救,然後抱著楊妮坐在摩托車上等。
刺耳的刹車聲,轟鳴聲,喊叫聲,煙霧,碎片,鮮血,夢裏充斥的全是暴力,似曾相識的場景,似曾相識的衝擊,還有似曾相識的錐心之痛,最後都被似曾相識的哭聲占據。那是一個滿臉淚痕的男孩子,也就是十來歲的年紀,他的哭泣是壓抑的,聽上去讓人有撕心裂肺的痛。楊妮想過去安慰他,卻發現自己被捆綁住了手腳,她動彈不得,發現眼前的人一會兒是楚美潔,一會兒是王天時,最後換成了杜豐,他的手枯瘦幹黃,向楊妮抓來。
刺耳的尖叫,楊妮睜開眼,好半天才意識到這尖叫聲是自己發出來的。她愣愣地看著天花板,白晃晃的,還有消毒水味縈繞鼻尖。她的眼睛被周圍的一片白晃得生疼,閉上眼睛,就是一個男孩流淚的臉,她覺得這張臉好像在哪裏見過,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接著耳邊有急促的腳步聲,然後萬坤的臉出現在楊妮的視野裏,幫她擦幹眼淚,柔聲安慰道:“別哭了,都過去了,你現在很安全。”緊接著,視野裏又擠進來兩張臉。這樣的場景好像出現過,大伯和伯母一臉焦急地出現在她麵前,眼含著淚。可是,那會兒,他們還很年輕。楊妮恍惚了一下,竟然莫名的開口:“我爸媽呢?”她的一句話讓大伯和伯母的臉色瞬間變了,然後她意識到,父母已經不在了,然後覺得很累,一歪頭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病床邊是的堂姐楊一。她紅著眼睛,見到楊妮醒過來,臉上露出欣喜之色。忙喊醫生過來做了一係列檢查,得出的結論是,沒有大礙,都是皮外傷,臨走還稱讚了一下楊妮的抗擊打能力。楊妮笑,當年為什麽去當武術陪練,原來是為了在這樣的時候保護自己。她窩在籃球場的觀眾席裏,盡量地保護重要部位。受傷最多的是背部,還有明顯感覺已經腫起來的臉。她看著楊一,啞著嗓子開口:“一一姐,給我拿個鏡子吧,我想看看自己被打成什麽樣了?還能見人不?”
楊一給她自嘲的話逗笑了:“還是別看了,會有心理陰影的。你放心,你男朋友不介意。你說你,都有男朋友了,為什麽不和我們說啊,這樣我媽也不會催著你相親,結果把你害成了這樣!”說著,楊一的眼圈又紅了,楊妮最見不得親人哭,趕緊安慰:“我這不是挺好的麽?你別傷心,我大學裏練過,身子硬朗得很。”寬慰了楊一幾句,楊妮環顧,卻沒有見到萬坤的影子。楊一明白她的意思,給她掖了掖被子,然後說:“你在找他麽?他跟著我爸媽回家去收拾你的東西了。他說等你醒了,接你回X市,再好好治療一下。我爸媽說要給你收拾一些衣服日用品什麽的,讓他一起帶走。楊妮,他真的是你男朋友麽?”
楊妮看著堂姐關切的眼神,問:“他是怎麽說的?”
“他說你們倆吵架,然後你生氣跑出來了,手機也沒帶,找了好幾天才找到這裏來。”聽了楊一的話,楊妮知道萬坤是做了最簡潔、最讓他們放心的解釋,也不再多說什麽,點頭默認。見楊妮沒事,楊一八卦心起,不依不饒地問他倆是怎麽認識的,問萬坤是做什麽的,楊妮直喊頭疼。
到了快中午,萬坤才回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季初年。小哥一見楊妮,嚇了一跳:“二嫂,你怎麽變成這樣了?難怪二哥教訓那個人下手那麽重,看你這個樣子,打他還是打輕了!”楊妮嘿嘿笑著打招呼,剛想給楊一介紹,就聽到一聲尖叫響徹醫院上空。
“季初年——啊!你是季初年!”楊妮再看時,楊一已經飛奔到小哥身邊,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然後對楊妮說:“快看啊!是季初年!快快!給我倆合個影!”小哥被楊一拉得死死的,樂嗬嗬地笑。萬坤瞥了他一眼,徑直走到楊妮病床前。楊妮想起堂姐說的自己臉上很醜,趕緊拿胳膊擋,誰料一抬胳膊才發現疼得厲害。隻能自欺欺人閉著眼睛說:“別看我,我現在醜得不得了!”
楊妮閉著眼睛,耳朵聽著動靜,隻有楊一熱切地向小哥表達自己對他的崇拜。過了好一會兒,萬坤也沒有發出任何動靜,楊妮睜開眼,見到他正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楊妮瞬間就想到自己臨出走前說的那句傷人的話,她往邊上歪了歪頭,想躲過萬坤的注視,然後不好意思地說了聲對不起,說那天晚上話說得過分了。
萬坤眉頭皺得很緊,始終沒有開口,聽到楊妮的對不起之後,神色大動,把她拿被子一裹,打橫抱了起來。走到楊一身邊,不忘和她打招呼說再見,一出門正好又見到大伯和伯母,楊妮尷尬地衝他們打招呼,萬坤禮貌地道別,然後留下小哥被伯母和楊一一通蹂躪。他則帶著楊妮,一路疾馳,返回了X市的公寓。
回去之後,萬坤先是找了金辰的那個私人醫師給楊妮做了全麵細致的檢查,知道沒什麽大礙之後,又讓醫生開了進補的單子。楊妮在邊上擔心地提醒,說醫生你千萬別寫雞湯、魚湯諸如此類的,千萬別寫。
醫生走後,萬坤洗了條毛巾,給楊妮擦了擦臉,盡管氣氛很溫馨,可是他卻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楊妮覺得他可能還在生氣,於是又厚著臉說了一遍對不起。萬坤歎了口氣,停下了給她擦手的動作。轉而握著楊妮的手,似是斟酌了一下,然後才開口:“楊妮,自從你跟我在一起,假扮我的女人之後,就一直不停地受傷。你那天走了以後,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從一開始,整件事情就和你沒有關係,是我一意孤行地把你困在我身邊。這幾天我也想明白了,現在,我已經不需要找借口,來解釋為什麽不娶老鱉的女兒,為什麽不娶美潔。所以……”
楊妮聽著整段話的基調,突然有些生氣,她打斷了萬坤的話,接口道:“所以……你是想說,所以我們解除約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