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的關係

燕京,傅家大宅。

銀色的瑪莎拉蒂拐過一個半弧形,在車胎與地麵擦出一個漂亮的火花時,穩穩當當地停在了傅家大宅門口。

傅穎和司空墨剛剛下車,便看到傅家大宅的雕花大門早已大開,傭人們排成兩列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裏,頭向下傾斜十五度,齊聲喊道:“歡迎大小姐回家!”

傅穎淡淡地瞥了一眼,看來是爺爺早就安排好了,不然的話,以她“廢物小姐”的閃亮稱號,這些人不給她臉色看就不錯了,哪裏會如此禮貌地待她?

並肩穿過兩堵長長的人肉牆,傅穎麵不改色,司空墨則是明顯地擺出嘲諷的姿態,邁著拽得二五八萬的王八步伐,連眼角的餘光也沒有瞥向他們一下就走了。

傅家雖然是名門望族,但是大宅並沒有像某些暴發戶一樣,為了炫耀家底而占地幾千甚至上萬平方,卻也不算小了。

十幾米長的過道,將一個古香古色的庭院劃分為兩半。一邊是清澈見底的一汪碧泉,石拱小橋憑倚其上,泉底錦鯉嬉笑歡耍,暢遊於磷石草藻之間;另一邊是刻有雕花飛簷的亭台樓閣,微微朝上勾起的簷角,像極了飛鳥準備騰飛之際向外伸展的羽翅。

滿院的嬌花沁出淡淡的香氣,花紅柳綠彼此輝映陪襯。一排排的楊柳鬆柏,像守護著這座古老宅院的護衛,盡職地矗立著,見證了這個名門的興衰榮辱。

兩人來到主宅前方,抬腳走上四五級大理石台階,跨入約莫十公分的門檻,進了朱紅色的笨重紫檀木門,來到了客廳。

她們的身影剛剛出現在玄關處,早就端坐在那裏靜候的傅閻天便匆忙站了起來,扯著大嗓門佯怒喊道:“你這小丫頭,怎麽這麽遲才來?真是的,在外麵逍遙久了,整個人都變得懶散,連這點時間觀念都沒有,說出去真是丟我老頭子的臉!”

雖是埋怨,但言語間難掩寵溺,可見一向嚴厲的傅閻天有多疼寵傅穎這個孫女。如此明顯的情誼,聰明如傅穎,又怎會不懂?

快步走到傅閻天身邊,親昵地攙著他的胳膊,傅穎從善如流地說道:“是是是,是穎兒不好,動作磨蹭,讓爺爺久等了。來,爺爺快坐吧,站久了腿酸了,穎兒可是會心疼的哦!”

一聽這話,傅閻天那點兒小不開心頓時消散,心滿意足地任由傅穎攙扶著坐下,即使他的身子還很硬朗,根本就不需要別人來扶。

這邊傅穎傅閻天兩祖孫溫情脈脈,那廂被冷落了的司空墨也沒閑著。她自顧自來到兩人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兩祖孫之間的互動。

他們這些發小,這三年來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陪著老大會傅家大宅。因為隻有在這樣的場合,才能看到冷清的老大臉上綻放出真摯的笑容,也隻有在老大麵前,一貫古板嚴肅的傅老參謀長才會變成一個溫和的鄰家爺爺,慈祥和藹。

偏心呐,為什麽他們就沒有這樣的待遇呢?同樣是人,老大總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各種優勢,享有所有人的寵愛,就連小孩子也粘她。不僅是傅家、楚家,就連其他人的家裏都是如此,真的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奈何,司空墨的小九九,對麵的兩人根本就沒有看在眼裏,隻顧著祖孫情濃,空餘她一人搖頭興歎自己的悲催待遇。傅明誠收到風說大女兒回來了,匆忙趕回家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麵。

皮鞋與木製地板摩擦發出的“蹬蹬”響聲,打斷了傅穎和爺爺的悄悄話,兩人不滿的目光一致掃向那個來得不是時候的“外來者”,原本和美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

“爸,穎兒……你回來啦?”一接觸到大女兒瞬間變得冷漠的眼睛,傅明誠心裏像是被凶獸的利爪狠狠地挖了一口,疼得他臉色微微泛白,興奮的眸光也猛地暗了下來。

老爺子輕“嗯”了一聲,便沒有多說話了。對於這個大兒子,他一向不喜。年輕的時候不服管教,硬要去做什麽生意,氣得他都想要將這個混小子從傅家除名。

後來見大兒子做出了點成績,混得有模有樣,也娶了淩夢初這個賢惠孝順的好媳婦,生了傅穎這個乖巧伶俐的孫女,這倒是讓老爺子稍微滿意了些。

隻是,後來他事業有成,心高氣傲,也不安於現狀,竟鬧出了那麽不堪的醜聞來。甚至為了將小三迎進門,竟然逼得夢初絕望自殺。不單如此,他對那個小三和他們的孩子言聽計從,竟將傅閻天的心肝寶貝給逼出國去了,這叫老爺子如何能夠原諒他?

雖然老爺子一直都很希望寶貝孫女能夠繼承他的衣缽,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軍人,可是,那個時候,她才七歲,剛剛失去了母親,又迎來了後母,那混小子又怎能如此狠心待她?

所以,在傅穎出國之後,傅閻天愈發不待見傅明誠,一直都沒有給他和那對母女任何好臉色看。若不是今天傅穎回來,恐怕他連一個簡單的“嗯”都不會回他。

老爺子的冷淡,傅明誠早就習慣了,畢竟這十八年來,父親對自己都是深有不滿的。但是,他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再加上為人子女,又豈能對父母無禮?所以,就算老爺子再怎麽不喜,傅明誠也還是一直很敬重他的。

比起老爺子的態度,傅穎的冷漠更讓傅明誠心痛。傅明誠知道自己虧欠了她們母女,也不敢奢望穎兒能夠原諒自己。一直以為,穎兒是恨自己的,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時隔十八年,兩父女再次相見,竟會是如此場景!

那種看著陌生人的冷漠眼神,那種視之如空氣的可有可無態度,僅僅一眼,便將傅明誠打入無底深淵,萬劫不複。

穎兒,連恨他、惱他、怨他也不願了,甚至連個眼角餘光也吝嗇於他。身為人父,他卻不被自己的女兒需要,連當她生命裏的過客的資格都沒有,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加狼狽、更加不堪的父親嗎?

傅明誠斂下眼眸,重拾心情,抬起沉重的腳步正想要走向傅穎。豈料,她卻突然站了起來,扶著傅閻天的胳膊,緩緩從他的麵前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