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錢包癟癟、未來茫然,可是這一夜馮豐卻睡得極熟,好像所有的不快都暫時消失了似的。

第二天早上醒來,剛好七點,正是她往常的作息時間。她看看窗外,清晨的天空已經紅豔豔的一片,今天又是大太陽啊。每到夏天,她看著這樣的天氣就心裏發怵,這租屋裏隻有風扇沒有空調,現在氣溫一年比一年升高,每個夏天,對於窮人來說,就是越來越大的煎熬。

她推開門,走出臥室,隻見沙發上空蕩蕩的,她躡手躡腳地一看,隻見李歡早已“起床”,站在小陽台上,眺望著外麵的車水馬龍,不知在發什麽呆。

他會不會是在哀悼自己的龍袍風化呢?那個成本就要2萬兩銀子的龍袍,經曆了一千多年後,加上它的古董價值,如果能賣,怕不得賣上千萬?

他損失巨大估計心情惡劣,她也不敢再去惹他,躡手躡腳往廚房走去。

李歡在陽台上站了許久,清晨的風都是十分炎熱的了。

他聽著廚房裏有響聲,進去一看,隻見馮豐正燒開水,煮麵條。

她穿粉紅色的T恤,七分的白色褲子,光腳穿一雙涼鞋,頭發紮成高高的馬尾巴,看起來又青春又活潑,再也不是昨日蓬頭垢麵的樣子。

兩大碗麵條已經煮好,馮豐在往裏麵加許多“老幹媽”辣椒醬,回頭,見他正瞧著自己,瞪他道:“看什麽看?沒看過美女啊?”

“你以為自己很美?”

她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笑道:“我總比你美嘛!嘿嘿,你要說我醜的話,我不要你吃飯。”

“這是我勞動換來的好不好?你凶什麽凶?”

“好,那以後,衛生都你一個人打掃。吃吧吃吧。”

她喜笑顏開,他卻氣得想狠狠將這碗麵丟在地上,無奈,昨日就沒吃飽的肚子在咕咕叫,隻好歎一聲“君王沒落”,接過筷子就大吃起來。

碗裏的辣椒辣得他喘不過氣來,咳嗽得滿臉通紅。可是,這已經是他來現代吃得最可口的一餐飯了。

馮豐笑嘻嘻地看他的狼狽樣子。她從家廟回到皇宮的那段時間裏,他長期逗留在昭陽殿,每個晚上都跟她一起吃晚飯,她已知他吃得清淡(那個時候還沒有辣椒呢!)這次,故意整他,看他津津有味,又有苦說不出的樣子,不禁覺得分外有趣。

他咳嗽得凶,她遞給他一碗涼開水,他喝了幾口放下,見她也捧著跟自己一樣大的碗大吃,忽道:“馮昭儀以前每頓隻吃一點點的……你為什麽吃這麽多?”

她真的忍不住翻白眼,所以馮昭儀才身體虛弱生病嘛。而且,自己又不是馮昭儀。

“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想必這暴君喜歡苗條女子,那些嬪妃為了得寵,當然得討他歡心了。現代還不是許多女子節食、減肥嘛?自己又不想討誰人歡心,吃得高興就好,管它高矮肥瘦呢!

他看她不以為然,故意道:“我才發現,你比馮昭儀胖多了,呃,胖子不好看……”

拜托,馮昭儀那身子最多不過70斤,蘆柴棒一樣,風都要刮跑,這很好看麽?無聊。

“你人凶惡,又吃得多,還是不是女人?小心以後變成大胖子……”

她氣得差點一碗麵向他砸過去,“廢話那麽多,吃完了給我幹活去。”

頂著烈日,兩人幾經周轉,打了N個電話,終於躥到了上任房東的家裏。

房東看著這個失蹤以久的女子,又看看她身後那個牛高馬大的男人,趕緊道:“馮小姐,你的東西都裝在這個麻袋裏……”

謝天謝地,一大袋書、筆記本都還在。

補給老板500元後,馮豐提著筆記本,李歡扛著那一大麻袋書,簡直累得如一頭牛一般。

馮豐想起房東先前看李歡的表情,這家夥不說不笑的時候,表情總是陰沉沉的,有些霸道凶狠的樣子,再看他這身裝扮,估計房東把他當成操社會的“二杆子”了。

她心裏竊喜,這吃閑飯的家夥除了做小工外,還可以充當保鏢、打手。可惜的是自己沒什麽值錢的東西,用不著保鏢。

扛著大麻袋的東西從公車擠上擠下,看了售票員不知多少白眼,回到“家”裏,癱坐在沙發上,李歡隻想到一個詞語:

吳牛喘月!

馮豐絮絮拿出在路邊買的一套新的T恤、短褲,他忍不住道:“你難道就不能給我買一套嚴實一點的衣服?”

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這屋子裏沒有空調,天氣那麽熱,再裹得嚴嚴實實,不中暑才怪呢!

他也顧不得多抱怨,趕緊去衝涼換上,總算舒服了一點兒。

馮豐卻顧著將麻袋裏的書本放好,所幸相冊還在裏麵,筆記本裏的資料也都還完整,不禁大歎房東可真是個好人。

李歡出來,見她正全神貫注地翻閱相冊,好奇地蹲下和她一起看。

相冊上,是一對普通的中年夫婦和一個小黃毛丫頭。

他看看照片,又看看她,似乎要仔細比對出其中的差距,好一會兒才道:“這是誰畫的?怎麽跟一般的畫像不太一樣?”

這是相片,不是畫像。古代的畫像,作畫者遵循了一定的規律,所以看起來,隻是大致相似,並不和本人完全一樣,很多美女都是類型臉譜,就算西施、貂禪等美人的圖象在今天看來也算不得什麽絕色。

馮豐一時解釋不清楚,“改天我帶你去照大頭貼,你自己就明白啦。”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凶神惡煞地斥罵,麵上還有著溫和的微笑,是因為看著父母“畫像”的緣故?

她這樣溫和的微笑,看起來,就特別的可愛漂亮,而且,他發現,這個女人和馮昭儀真是有天大的差別的。後宮的女人無不心計過人,馮昭儀溫柔圓滑,這也是他欣賞的。而這個馮豐原本是外麵的野女子,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他想,如果她真的長期留在皇宮,肯定遲早會被廢黜或者處死的。看來,她還是回到現代比較好。

她這些年都是孤獨一個人、別無親眷,是不是過得異常艱難?心裏添了一份淡淡的憐憫之意,他暗自奇怪,自己同情這個凶女人幹啥?

他又看另外一個袋子,裏麵全是大摞大摞的獎狀、榮譽證書、一等獎獎學金。她畢業於一所重點大學,大學四年都得一等獎學金,這也是她的生活重要來源之一。他細看獎狀上,幾乎都是各種類型的第一名。

敢情,這女人竟然還聰明得很!

她要強,長相也不差勁,可是,她沒有心計,脾氣壞,又不願受約束,也沒家庭背景,所以不得男人喜歡,嫁不出去,隻好自己辛苦?

他見她擺弄筆記本,好奇道:“這又是什麽東西?”

“筆記本電腦,我工作的家夥。掙錢吃飯都靠它。”

以前她業務好的時候,接不少策劃,所以才有錢去旅行、吃大餐,原本打算再努力掙點錢,換一個高檔點的租屋,甚至還夢想以後更加倍努力,先存點錢夠首付了,就按揭一套小房子,沒想到平白“穿越到古代”一年多,如今變成坐吃山空的窮人啦。好在她自信無論做什麽,都可以養活自己,一時片刻,也並不怎麽焦心。

“這個時代,女人都必須掙錢才能養活自己麽?她們的男人呢?”

“絕大多數女人是這樣。嫁了有錢男人的可以不幹活,在家當全職太太或者當闊太太,但是,就中國目前的國情來說,絕大多數男人是養不起老婆孩子的,需要夫妻二人共同的收入才能夠養家。一般來說,男人掙的錢都交給老婆,老婆統一安排……”

“男人掙的錢都交給老婆麽?”

她想想,應該是有些人這樣有些人不這樣吧,報上不經常寫某某惡男不養家不顧妻兒死活的嘛。反正自己又沒收到過哪個男人掙的錢交給自己,哪裏知道得那麽清楚哦。

“女人可以完全跟男人幹一樣的活?”

“很多女人還是男人的上司呢!這有啥稀奇的?而且,中央還有一些高官,相當於你們那時代的副宰相啊、六部尚書;各省也有少數女省長、副省長,相當於你們那時代的封疆大吏之類的……”

他駭然道:“這是什麽可怕的世道?如此陰陽顛倒,豈不天下大亂?”

她本來是溫和的笑,現在又變成冷笑了:“現在是男女平等,這世道可比你們那時好多了!”

“男為天,女為地,怎麽會男女平等?世風日下啊……”

她不理睬他的滿麵駭然,其實,這時代雖然號稱“男女平等”,但男人的機會還是要多得多,話語權還是掌握在男人手裏,男權社會啊。

李歡心裏卻百般滋味,難怪麵前這個女人那麽凶悍,在皇宮裏也敢不要命的頂撞自己。他忽然覺得有些奇怪,那個時候,自己怎麽沒有下令處死她呢?要知道,無論多受寵的妃子,敢如此無禮,下場都是死亡或者被廢黜,可是,她忤逆好幾次,自己都沒有痛下殺手。

他奇怪地又看她一眼,還是問出口:“那些女人也有學問嗎?”

“這個時代,男女都一樣,從小接受同樣的教育,男女混合,在一樣的學校上學,從小學到中學到大學……這個,也就是你們那時候的從秀才到舉人之類的啦……不過,現在並不是大學畢業就可以當官的,大學畢業後需要自己謀生……”

他聽得似懂非懂。

“你聽著,我給你安排一下你在現代的人生計劃……”

“我怎會要你一個小小女子安排什麽人生計劃?”

“你拿什麽皇帝架子?別忘了,你已經落後一千多年啦,土包子!你懂個啥?難不成真要我養你一輩子?你不早早自立,我攆你出去!我跟你無絲毫情意可言,你還欠伽葉的命,要不是你死乞白賴、要不是看在你是古人的份上——免得你以後回去說現代人的壞話——我才巴不得甩掉你這個大包袱呢。你以為自己是啥啊?是小白臉啊?也不瞧瞧自己姿色夠不夠……”

又來了,又來了,可憐的自尊心再次被狠狠踐踏,往日的九五之尊、高高在上,變成了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像掉入了一場可怕的噩夢,他迷惑地看著這完全不真切的荒謬的世界,又看她拽得二五八萬的樣子,忽然有股強烈的英雄陌路的悲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恨恨道:“我該幹啥?”

她拿出一套簡裝的二十四史和一套近現代史,她對人文曆史很有興趣,當初可是花了血本買來的,從不外借的:“你先看看這個,從類似你的那個朝代以後開始看,我想,之前的夏商西周春秋戰國秦漢魏晉隋唐你就沒有必要看了……你先明白時代發展成什麽樣子了,才會知道如何適應……對了,現在的字體都簡化了,比繁體字好認,你連蒙帶猜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不認識的字可以問我……隻有先了解了這個時代,才好辦事……”

這個有什麽問題?簡單。

他看她又從包包裏拿出兩個身份證,照片上一男一女,正是她的父親母親。她看看父親的身份證,又看看他。

他心裏一動:“我可以用這個身份證?”

古時,一些人死了,戶籍沒有注銷,被別人冒用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她心裏原本有這個打算,可是,兩相對照,相貌、年齡也差得太遠了,蒙混不過去的。好在現在又不查暫住證了,還是以後再想辦法吧。

她收起身份證,他見冒充她父親無望,隻好失望地攤開書,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