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舟來氣,趙清雅一路指揮,也是她說到地方了,叫他停下來。
現在怎麽又說走錯路?
這會兒趙清雅左看右看,跟迷路了一樣。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他家在哪!”顧沉舟問。
趙清雅搖頭,“要不我們問問別人吧。”
說著,趙清雅站起來就要去問行人。
但她剛站起來,就“哎呀”一聲大叫,整個人都朝顧沉舟撲去。
顧沉舟一跳腳躲開,隻伸出一隻手抓住趙清雅的胳膊,使她不至於跌倒。
趙清雅仍大叫著,“好疼,顧沉舟,我的腳好疼。”
趙清雅的腳腫的更厲害了,顧沉舟擰眉歎氣,看來他們得先去醫院了。
“先去醫院。”顧沉舟說,扶趙清雅上車。
接著趙清雅就在醫院裏各種喊疼,醫生還沒做什麽,她就把腳縮回來,哭著不肯讓醫生碰。
一隻崴傷的腳,足足治療了兩個小時才算弄完。
等顧沉舟扶趙清雅從醫院出來,都已經十點多了。
趙清雅跟顧沉舟道歉,“真對不起,都是我耽誤了時間。”
“這個時間,不能再打擾別人了。我們先回去,明天你再想辦法過來吧。”顧沉舟說。
趙清雅急忙攔住顧沉舟,“可是明天他們就要把表格交上去了。”
“那你就早點過來啊。”顧沉舟說。
趙清雅哭起來,梨花帶雨的,“可是我的腳都傷成這樣了,明天我怎麽過來啊。”
哭了半晌,趙清雅才又說,“顧沉舟,要不你陪我找個旅館住一晚吧,明天一大早我就去主任辦公室找他。”
“我明天還要上班。”顧沉舟說。
趙清雅趕緊又說,“我不耽誤你上班,要不你就陪我在這邊住一夜,明早你早點回去。”
說著,趙清雅又抽噎起來,“顧沉舟,我害怕,我不敢一個人住旅館。可是我如果不能把表格改過來,我就會失去回城的機會,我真的沒法再在紅星村呆下去了。”
顧沉舟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陪趙清雅一起住旅館的,就算不住同一個房間也不行。
而且顧沉舟發現,趙清雅似乎整個晚上都在拖時間,像是故意要把時間拖到這個點。
她想利用這次機會,跟顧沉舟一起住旅館,然後圖謀什麽?
不是顧沉舟自戀,而是趙清雅實在糾纏顧沉舟太多。
自從來到紅星村插隊,趙清雅就總是有意無意的利用各種機會,接近顧沉舟。
越想趙清雅今晚的表現,顧沉舟就越覺得可疑,他直接甩開趙清雅,大步往自己的車子走去。
趙清雅腳扭傷了,走一步都疼得不行,自然不可能追得上顧沉舟。
顧沉舟上車,點火,腳下油門一踩到底,把車子嗖的一聲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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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星村。
顧沉舟把車停在公路上,立刻悄悄去了阮思嬌家。
此時已經半夜十二點,阮思嬌家早就熄了燈。
顧沉舟又去找陸北川。
“今天有沒有發生什麽事。”顧沉舟來到陸北川房間把他叫醒後問。
陸北川搖頭,問他,“怎麽了?”
“趙清雅說她申請回城的表格填錯了,讓我送她去縣城找什麽主任,想改回來,還說明天人家就會把表格送到市裏去,統一審核。”顧沉舟說。
陸北川一聽,眉頭立刻擰起,“她的表格應該沒有什麽錯誤啊。”
“你看了?”顧沉舟問。
陸北川點頭,“所有人的表格我都仔細核對過,確保沒什麽錯誤才交上去的。”
兩人都擰著眉,想著趙清雅為什麽要說慌。
陸北川突然又說,“除了知青們自己填的申請表,隊裏也會把近幾年所有人的工分情況、在隊裏的表現以書麵形式交上去,直接就在縣裏審核,不用交到市裏。”
“趙清雅在說慌。”顧沉舟一眯眼睛,說。
陸北川心頭也是一跳,“她為什麽要說慌?拖住你?”
這個,兩人都沒想出來。
不過有一點是清楚的,趙清雅必定有什麽目的。
要麽是讓顧沉舟跟他一起在縣城住旅館,要麽就是要搞些別的動作。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顧沉舟決定,“今天別去送貨了。”
“你覺得趙清雅要在這上麵做文章?”陸北川問。
顧沉舟點頭,“咱們還是小心著點為好。”
趙清雅跟阮思嬌也有矛盾,如果趙清雅故意找阮思嬌的毛病,說不定會發現阮思嬌搞投機倒把的事。
如果趙清雅今天真的搞了什麽鬼,黑市那邊必定會有動靜。
“那我去通知歲歲,你去通知阮思嬌,叫她倆別過來匯合了。”陸北川說。
萬一趙清雅真的舉報到村裏,後半夜的時候村裏的民兵肯定會出動。
兩人分別去通知阮思嬌跟葉歲歲,這夜他們都沒再去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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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一大早村裏的廣播就通知大家立刻到場地上去開會。
馬上就到出山勞動集合的時間了,怎麽又突然吆喝要開會?
難道今天出山勞動也要推遲嗎?
發生了什麽大事?
滿村子的人都帶著疑惑,匆匆從家裏出來,一邊議論,一邊往場地那邊走。
等大家夥到了場地上,場地正北邊已經擺起一排演講台,廣播話筒什麽的都已經擺好。
“這是出啥大事了。”有人嘀咕。
等村裏的人都集合差不多了,支書、副支書、兩個小隊隊長、革委會主任、婦聯主任等村裏的“官員”們走上演講台。
“大家靜一靜。”副支書發了話。
底下議論的聲音漸小,副支書這才說,“昨天夜裏,發生了一件大事!咱們鎮上被查到有一處黑市!”
聽到這個消息,大家都吃驚的瞪大眼睛。
有一部分人因為聽到鎮上竟然有黑市的存在而吃驚。
還有一部分人是因為早就知道黑市,或者本身就去過黑市的,猛然聽到黑市被查而吃驚。
副支書輕咳一聲,繼續說,“這個黑市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交易,而且每天集市,交易量大的驚人,簡直是無法無天!現在黑市已經被查,鎮糾察大隊當場抓獲許多偷偷去黑市交易的人,這其中竟然有咱們紅星村的村民!”
聽到這裏,底下的人更加驚訝了。
他們村也有人被抓住了?是誰啊。
大家夥左右看著,似乎想要看看誰沒來開會。
但場地上聚集著上百人,誰能一眼看出少了誰?
就在大家夥議論紛紛的時候,一個背綁著的男人被推上台。
那男人一上台,台下立刻就響起一個哀嚎聲,“當家的!”
這是金鳳英的聲音,台上那個正是她的男人,阮旺。
“肅靜!”副支書使勁拍了拍桌子,“下麵請革委會主任阮正民講話!”
阮正民走到話筒前,拿出自己準備的稿子,先念了一段官話,接著才提到阮旺的問題。
“阮旺半夜偷著把家裏的二十多個雞蛋拿到黑市上去賣,這是典型的投機倒把問題!這是資本主義傾向,我們必須嚴肅看待他的問題,必須給予批判,才能讓他懸崖勒馬,早日回頭!”阮正民說。
阮正民的話完畢,台上幾人立刻鼓掌,台下的村民也隻好跟著鼓掌。
過了一會兒,支書示意大家停下來,讓人把阮旺帶到演講台前麵正中央的位置。
“阮旺,你自己說一說你的問題!”支書說。
阮旺耷拉著腦袋,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他也害怕自己的行為會影響到他的妻兒老小。
投機倒把,他在政治上被記上這麽一筆,往後幾個孩子的前途就全毀了啊!
不說什麽更不行,村委會認為他在這件事情上,有抵觸情緒,認為他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一定會更加嚴厲的批判他,甚至連他的家人都要一起被批判,一起被勞教。
不得已,阮旺隻得開口,他說,“我錯了,我不該把家裏的雞蛋拿到黑市上去賣,我家裏有富餘的雞蛋,我應該交給國家,支援國家大建設……”
阮旺幾乎是哭著說了一大段認識到自己錯誤的話,並且讚揚了許多村委領導的好等等。
阮旺自我批判完,村委的另外幾個領導也一一講話,把阮旺批判一通。
這場批判大會一直持續到中午才結束。
“大家散會吧,吃了飯之後再集合,一起出山。”支書做了最後總結。
批判大會終於結束了,這一場鬧劇也終於結束了。
村裏開批判大會,這是政治問題,所以村裏所有人都必須參加,包括知青、學生。
阮思嬌這一上午都不能去上學,她聽著那些批判詞,隻覺得無聊。
終於可以走了,阮思嬌立刻飛跑回家。
不僅是阮思嬌,顧沉舟也參加了這場批判大會。
趙清雅已經回來了,因為村裏開批判大會,所以她也過來。
顧沉舟準備走的時候,正好看到站在最後麵的趙清雅。
陸北川也同樣看到趙清雅,跟顧沉舟一起看過去。
趙清雅發覺顧沉舟跟陸北川看她,她根本不敢跟他們對視。
顧沉舟唇角掀了掀,抬腳往趙清雅那邊走去。
“那些人既然常期盤踞在鎮上,就必定有他們的門路。你去舉報,被抓的也不過是阮旺這種偶爾拿點東西去偷賣的村民而已,根本傷不到他們半分皮毛。”顧沉舟說。
趙清雅抿著唇,她不承認是自己舉報的。
顧沉舟看了趙清雅一眼,低聲說,“那些人如果知道是誰舉報,擋了他們的財路,這個舉報人會是什麽後果?”
說完,顧沉舟頭也不回的離開。
陸北川也深深的看了眼趙清雅,離開場地。
整個場地上的村民都在陸續往外麵走,隻有趙清雅一個人愣怔的站在那裏。
她害怕的厲害,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趙清雅也不知道誰推了她一把,似乎在問她怎麽不回去,站在這裏幹什麽。
趙清雅眼神沒有聚焦,別人對她說的話也如天邊滾滾的悶雷似的,聽得並不真切。
不過趙清雅大概知道那人的意思,她心裏僅有的一點理智告訴她,她得回去,她不能被別人看出破綻。
於是趙清雅機械的轉身,無意識的走著。
趙清雅根本沒有注意自己走的方向,直到她“咚”的一聲撞在一棵樹上,被撞得反彈回去。
因為不注意,趙清雅反彈回來之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額頭上被撞得有一點紅,很疼。
她的腳昨天才崴了,也很疼。
但最疼的,還是趙清雅的肚子。
她摟住肚子,蜷縮在地上,疼得臉色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