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行的人搖頭，“對不起，周廠長，我們已經調查過了，那批機器並不屬於您。”
“那機器就在我廠裏……”
“可那是國外商人提供的，它們的所有權並不在你手裏。換句話說，如果你沒有經營廠子的能力，外國商人是要把機器運走的，所以我們不能接受你用不屬於自己的機器做抵壓來貸款。”銀行的人說。
周明發這下傻眼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外國人在送機器過來之前，竟然還做了這一手準備。
他們又不能確定他拿著這批機器不能賺錢！
他隻是用機器抵壓，貸點款而已，等工廠正常運轉，他就能實現盈利，到時候就可以慢慢還掉這些貸款了呀。
當然，隻要他的廠子能夠實現盈利，銀行根本也不會催著他還貸款，他們巴不得他一直用著貸款，也好給銀行創利呢。
隻是現在，這些東西都是環環相扣的，貸不到下一筆款子，周明發就沒有辦法開工生產。
不能開工生產，他就做不到盈利。
而沒有盈利，接下來銀行就該催著他還貸款了。
一但有一單貸款還不上，其他沒有到期的單子銀行也會來催，或者來查他的帳。
周明發的這些帳可不經查，他全都是一環套一環的貸款弄來的錢，如果被銀行查到其實他什麽也沒有，勢必要把他所有的東西全都收走，用以抵掉他貸銀行的款子。
全部抵扣之後或許都不夠，因為他貸了這麽久的款子，光利息就已經不是一個小數目！
這下子，周明發開始慌了。
之前麵對阮思嬌的時候他還硬氣的不行呢。
離開銀行之後，周明發就一直在發愁，怎麽辦，他該怎麽辦？
對，去別的銀行試試！
周明發又連著跑了好幾家銀行，可是那些銀行的人全都是一種說法，周明發沒有機器的所有權，所以不能用機器做抵壓貸款。
周明發所有能貸款的東西都已經抵壓上了，他根本再拿不出別的抵壓物。
如果他自己能抵壓，周明發真恨不得把自己抵壓上！
最終，周明發在廠子外麵又看到了阮思嬌和顧沉舟。
再看到這兩個人的時候，周明發的嘴巴抿起來，他不想理會這兩個人。
但一個念頭突然閃現在周明發的腦海裏，這兩個人不是想買他的產品嗎？
他可以替他們生產，但前提條件是，這兩個人必須提前把錢交給他。
因為周明發現在連購買原材料的錢都拿不出來。
雖然周明發脾氣很硬，但是這會兒，他還是不得不去跟阮思嬌、顧沉舟說話。
這讓周明發覺得很沒臉。
他猶猶豫豫，走一步停三停。
阮思嬌和顧沉舟就一直站在原地，看著周明發。
阮思嬌的神情特別的明顯，仿佛在說：怎麽不過來呀，你不是想求我買你的產品嗎？
這種羞恥感讓周明發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按說，阮思嬌不應該這樣，人家既然已經走投無路，她就不應該嘲諷，特別是在這種時候如果她能夠伸出援手的話，別人說不定還會感激她，往後兩人就能成為很好的合作夥伴呢。
但事實是，阮思嬌並不稀罕。
如果周明發不來找她，那她轉身就走！
昨天晚上從周明發家離開之後，躺在招待所裏睡不著的時候阮思嬌就上代購網上查過了。
後世還在銷售的味精，也有一些小品牌，但年代比較久遠的。
這一查，就查到了好幾家這個時候就已經在生產的廠家。
還有一個廠家就是他們錦省的，離紅星村大概也就兩百多裏的地方。
如果她從那個廠訂購味精的話，運輸距離還比這蓮城縣近多了呢。
當然，既然後來蓮城味精成為國內第一大味精生產廠家，除了別的因素之外，肯定跟它的質量因素有關。
細微的味道差距，就已經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阮思嬌買味精，是為了調味的，是為了生產食品的，她當然也想選擇最好的。
所以哪怕周明發走過來的特別慢，阮思嬌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等著周明發一步步走向自己。
最終，周明發還是走到了離他們隻有幾步遠的地方。
“你……想買我的味精？”周明發低聲開品。
阮思嬌一笑，“對。”
“你要多少。”周明發又問。
阮思嬌想了想，“先要個……十噸吧，也夠裝一車的。不用分袋包裝，直接五十或一百斤一袋就可以。”
這話讓周明發擰了擰眉，“為什麽不要包裝？”
阮思嬌輕笑，“我們用於食品生產，要包裝幹什麽？”
周明發總算打消了顧慮，他剛開始聽到時還以為阮思嬌要從他這裏買味精，然後自己分裝成小袋再賣掉呢。
那樣的話，他是不會做阮思嬌的生意的。
阮思嬌並不管周明發怎麽想，她隻是等著周明發答應替她生產。
然而接下來周明發卻說，“你們要先付錢，然後我們再生產。”
阮思嬌同意，“我們可以先付百分之十的訂金。”
“不，我要全款。”周明發說。
阮思嬌很奇怪的的看了他一眼，“周廠長是從來沒有賣過東西嗎？”
就沒聽說過跟廠裏下訂單，必須付全款的！
訂金最多不超過百分之十，阮思嬌的農機廠也是那樣的。
霍從剛那次付全款，是因為霍從剛相信她，再加上霍從剛的確急需改造生產線，他覺得自己付了全款給阮思嬌，阮思嬌自然更會抓緊時間替他安排。
而現在，阮思嬌跟周明發從來沒有打過交道，周明發這個廠子的底細阮思嬌完全清楚，從地皮到廠房，甚至一塊磚都不是他周明發的！
這麽一筆錢交到周明發手裏？她是瘋了嗎？
見周明發還在堅持，阮思嬌直接跟他說，“我們去找別的廠談。”
然後，阮思嬌拉著顧沉舟就要走。
周明發看著他們離開，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他內心明白，自己應該叫住他們，因為隻有跟他們談成了，他的廠子才能開始生產。
可是自尊心作祟，又讓周明發開不了口。
等到周明發終於感到有些害怕的時候，哪裏還有阮思嬌和顧沉舟的影子？
於是周明發瘋了一樣衝著阮思嬌和顧沉舟離開的方向飛奔，他一直跑了好幾公裏，跑到幾乎暈倒，也沒有再看到阮思嬌和顧沉舟的影子。
周明發的那股倔強勁兒又上來了，他一定要找到剛才那兩個年輕人！
於是周明發飛快的開動著腦筋，那兩個年輕人是外地的，他們昨天就過來了，所以一定要住招待所的。
蓮城縣目前也就隻有幾家招待所，還都是國營單位的附屬招待所。
於是周明發又開始飛奔，挨個去那些招待所找。
最後，周明發終於在棉紡廠的招待所得到消息，卻是被告知那兩個年輕人已經於半個小時之前退房了。
不過前台聽到他倆說，要去買車票，他們要趕到省城去，然後從省城買火車票去錦省臨川市，再從臨川市坐汽車，回紅星村。
“那個女同誌也是跟男同誌抱怨，說交通太不發達，他們中途要轉那麽多趟車，要是有直達的車就好了，或者幹脆他們抽空去買輛小汽車吧。我當時聽到他們說這話，才知道他們的路線的。”前台說。
其實前台沒說，她完全是因為阮思嬌說想買輛小汽車，覺得這女孩太能吹牛，所以才對她這些話印象特別深刻而已。
然而周明發已經顧不得跟前台多說什麽，他迅速往縣汽車站趕。
但他到的時候，剛有一輛開往省城榆洲的汽車出發，他想趕下一班，隻能等一個小時之後。
周明發著急呀，等下一班車，他豈不是要比阮思嬌他們晚一個小時到榆洲？
等他追到榆洲，阮思嬌他們是不是已經坐上火車走了？
難道他還要再追到臨川去，還要追到那什麽紅星村去？
事實就是，周明發真的追到紅星村了！
一路追到紅星村，周明發進村之後倒沒有再像之前那麽著急，他先是假裝路人，跟村民們打聽了一下他們村子裏工廠的情況。
被攔住的人，正好是阮旺，阮旺對飼料廠再熟悉不過了，他家用的飼料都是從飼料廠拉的。
“我們村的飼料廠可紅火了，最開始五間大廠房，可是日夜倒班，生產出來的飼料也不夠賣，最多的時候就連十天之後的產量都被預定了。有一次我家的飼料快沒有了，我趕緊去廠裏預定，幸好我去的早，要不然我家的豬都得斷糧！”阮旺講起這些事，嘴巴就停不下來。
周明發擰著眉，他不想聽什麽養豬的事兒，一個生產豬飼料的廠子，用得上味精嗎？
難不成她突發奇想，在豬飼料裏麵加上味精，讓豬覺得口感不錯，然後就多吃點、長快點？
這不扯呢嘛！
阮旺還在那叭叭的不停說，“我們村這個飼料廠，發展的特別快，你別看建廠才幾個月，這已經從最開始的五間大廠房，擴建到現在的三十間大廠房了，就這生產出來的飼料也根本存不住，不信你去廠裏打聽打聽去，我們村飼料廠根本就沒有建庫房，生產出來的飼料都是直接就被拉走的，有時候還得排隊！”
周明發不想再聽阮旺在那叭叭，他直接問，“你們這兒的豬吃味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