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邊似乎是被這麽年輕的聲音弄懵了,過了一會兒,門從裏邊打開了,出來的是徐闌。吳懷安隱約能看見他身後房間裏還坐著一個人,隻看一眼就能確定是寧王無誤了。

吳懷安年紀不大又是第一次自己出門,竟是半點不怯場,繞開徐闌自己便進屋了,對著人拱手正色道:“在下吳懷安,拜見寧王。”

寧王稍稍皺了皺眉,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身上這打扮:“你這是……怎麽回事兒?”

徐闌見寧王似乎沒有拒不見客的意思,便帶上門進來了,看著這孩子身上披麻戴孝也覺得疑惑:“這是吊孝呢?”

吳懷安這才想起隻顧著趕路還沒來得及換身衣服,略顯尷尬的撓了撓頭:“王爺有所不知,京城戒嚴,隻有這樣兒的才出的來。”

正說著,想起了此次來要辦的正事兒,扯著衣領就開始翻找,好容易找到了沈玉容給他縫的暗格,從裏邊揪著字條扯了出來,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遞給寧王。

“王爺,清之兄……薛大人讓我把這個交給您。”說著,吳懷安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信紙不好帶,隻能寫布條上了。”

寧王接過布條掃了一眼,卻也沒急著看,反倒是問了一句:“你有衣服換嗎?”

吳懷安麵上又一僵,支支吾吾也沒回句話,看他這模樣寧王就看明白了,轉身朝徐闌招了招手:“去,給他買身看得過去的衣服,總不能就這麽披麻戴孝的。”

吳懷安心中有些驚詫,寧王怎麽不似傳言所說?這哪兒是喜怒不定不好相處?這分明禮賢下士是和藹可親。“多謝王爺,王爺快看看信吧。”

徐闌得了令便出門去了,寧王這才仔細看薛繼寫了什麽,意料之外,卻又在意料之中。

“太子這位子做到頭了。”

吳懷安見他看了信,這邊要欠身道別了,可還沒抬起手作揖,就被寧王一把托著穩住。吳懷安抬頭看了看這位爺,一時猜不明白他要做什麽。

“徐闌給你買衣服去了,你先等等吧。”寧王說罷又打量了這孩子一遍:“你這麽小年紀也別亂跑,就跟著本王吧。”

吳懷安似是愣住了,薛繼可沒告訴他還有這種事,不是說讓他自己找地方待著?這能應不能應啊?

寧王似是看出他糾結,輕笑了一聲,又道:“薛繼身邊能人也不少,果真是江陵的水土養人……行了,你用不著顧慮這麽多,若是薛繼在這兒也會答應的。”

薛繼若是聽了怕是莫名其妙,他與寧王除了上朝就不過幾麵之緣,怎麽到他口中就這麽親昵了?

吳懷安還懵著,點了點頭就乖乖聽了。

寧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竟和這麽小的孩子搭起話了:“江陵吳衍的兒子?多大了?怎麽跟薛繼進京了?”

吳懷安方才來送信倒是不怯場,此時被這麽一位王爺惦記著反倒慌了,答話時都顯拘謹:“是,家父江陵知府吳衍,在下今年十四,進京……在下自小好武,父親說在江陵必定沒前途,就托陳大人薛大人帶著我進京長見識。”

“噢。”寧王一副恍然的模樣,按著人肩膀又看了看:“好武?讀過兵書嗎?入京多久了?”

吳懷安又規規矩矩答道:“讀過,薛大人說不能做莽夫,給在下尋了不少先賢名作。入京半年,一直跟在薛大人身邊。”

一問一答這又談了一會兒,門板再次被推開傳來‘吱呀’一聲,徐闌將新買來的衣服給人拋了過去,想來也是趕著去的,這還累的喘息了幾聲。“你試試吧,若是不合身,不合身也就這樣吧!”

吳懷安看他這模樣,比小孩子氣性還大,沒忍住笑出了聲,笑完又覺得不妥,輕咳了兩聲想要遮掩。“對不起失禮了,我不是故意的。”

徐闌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著茶喘了口氣,寧王看他倆這樣倒像是年歲倒過來了,也是覺得好笑:“行了,汝卿你還沒個孩子沉穩。”

“我沒他沉穩?那是沒有,您下回帶他別帶我。”徐闌放下了碗,開起了玩笑。

寧王忍不住指著他數落:“嘖嘖嘖,跟久了給你寵出毛病了,比你姐還能醋呢?這寵也爭?有沒有規矩了。”

徐闌正了正色,裝模作樣恭恭敬敬道:“是,我錯了,不敢了,原來王爺您喜歡這拘禮的啊。”

“去去去,差不多得了。”說著,寧王漸漸嚴肅了些,將方才的字條塞到他手裏,指著字條說道:“你看看吧,收拾收拾去聯係調兵,差不多趕路回京了。”

“怎麽突然要調兵?”徐闌一怔,拿起了布條仔細看了看。“太子要造反呢?”

仔細回味了半天,如夢初醒一般,徐闌翻找著包裹搜出了最底下的匣子,嘖嘖讚歎:“王爺您真是神算,出來的時候特意吩咐帶這兵符!”

吳懷安就在一邊兒聽著也不說話,隻是聽著心裏便掀起驚濤駭浪,寧王手上有兵?

說來這事也沒幾個人知道,知道也不一定記得,寧王生母齊貴妃出身將門,寧王周歲時老將軍給送了賀禮,賀禮便是齊家舊部的調令兵符,寧王握在手裏這麽多年,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寧王正吩咐著徐闌辦事,突然回過了頭,又看向吳懷安:“薛繼有沒有說你送完信上哪去?”

吳懷安張了張口,正打算實話實說,話到嘴邊卻拐了個彎咽了回去。他好武,又好兵家事,難得遇上好時候,寧王又肯提攜他,他為什麽就要帶著許城等消息?

“薛大人沒說。”

寧王哪裏看不出他耍心眼,卻也沒怪他,反倒覺得樂嗬,好家夥平白撿了個可用之才,還是少年郎,能手把手教導的年紀。

“行,那你跟著本王一道回去吧,萬事聽本王指令,明白嗎?”

吳懷安大喜,忙拱手應道:“諾!多謝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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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繼在京中亦是提心吊膽,他一邊擔心吳懷安是否平安無事將信帶給了寧王,一邊還得防著人發現他府上少了人,好在到了過年封璽的日子,官員都顧著自己家去了,誰也不會搭理他一個四品小官。

說來薛繼還覺著奇怪,他跟陳渝也算是親戚了,過年怎麽也得約著喝一杯,可一直等到了年初三也沒聽人來通傳。薛繼想著幹脆就派人上門去了,過年走親戚拜年問安那是慣例,怎麽也不能忘了。可誰知王衢去完回來說陳渝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薛繼不相信,帶著沈玉容又親自去了一趟,到了門前讓王衢再去叩門,裏邊人開了門看見又是王衢,甚是不耐,這就打算關門了,薛繼急忙走上前阻攔。

“怎麽閉門謝客?大過年的我來拜訪子良兄,你做什麽阻攔?”

那人也是無奈,擰著眉頭應道:“主子真說了不見客,誰也不見,您等初七之後上朝問他去行吧!”

薛繼被弄得一頭霧水,扭頭看了看沈玉容,似是拿不定主意。沈玉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開門的下人,歎息一聲:“算了,回吧。”

這便隻能在家中待著,整日抱著疑惑想不清楚,心裏頭納悶兒。

終於等到了年後,庚和二十四年第一次朝會,宮道上的積雪被宮人掃的幹幹淨淨,百官天不亮就在紫宸殿外等候,隻等三聲靜鞭響,一擁而入。

薛繼左看右看也沒看見陳渝的身影,急的額頭冒了汗,此時定睛一看,遠處踩著點匆匆趕來的可不就是陳渝,這一看便要打招呼,卻被陳渝一個眼神製止了。

薛繼想問他怎麽了,陳渝卻跟沒看見似的直接從他身旁擦肩而過,一直等到三朝也沒再給他個眼神,還一言不發。

回到戶部衙門,薛繼覺著這總該有話說了,可這人還跟悶葫蘆似的閉著嘴,坐在位子上提筆書寫不知在寫什麽。

隻看他那一身拒人千裏之外的氣勢,薛繼就知道不該上前了,歎息一聲,回了自己位子上。心裏越琢磨越亂,這人總不會是知道了他給寧王傳信的事兒吧?若真是如此,那恐怕日後……這得反目成仇了?

可想想卻又覺得不對勁,若是因為寧王的事與他反目,應該不會再朝堂上也一言不發啊?方才他一直看著,陳渝跟容徹二人比肩站著也一句話沒說過。

怎麽也想不明白,薛繼隻能歎息一聲低下頭開始處理堆積了幾日的公務,每每翻上幾頁都會忍不住再糾結陳渝是怎麽回事。

陳渝沒讓他再等太久,不過午時,下邊遞送文書的小吏送來了一遝賬冊,薛繼沒放在心上,嗯了一聲便讓人退下。那人卻不動,有意無意將拇指放在中間那一冊上,還輕輕敲了敲桌麵。

“大人,今兒初八,您別錄錯了。”

薛繼看了他一眼,那人卻立馬轉身走了,更讓薛繼皺眉存了疑心,他在戶部時間也不短了,這麽點小事還需要他提點?

隨手抽出他方才一直摩挲的那一冊,試探著翻開第八麵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