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不會

沈鳴走到藥田時,樊冬正和大白蘿卜在玩兒。不知哪來的野兔和鬆鼠,正站在藥田間和圍欄上跳舞,天空上飛翔著一群鳥兒,白鳥們被圍在中間,邊會動翅膀邊鳴叫。樊冬從收納戒指裏取出張躺椅,高高興興地躺在那兒,感受鳥兒們的歌聲,享受小動物們舞起的涼風。

大白蘿卜似乎非常興奮,指揮藥草們把甜甜的果實扔進樊冬手邊的榨汁機裏。

樊冬手裏的果汁一喝完,馬上有根漂亮的藤蔓垂下,卷起杯子為樊冬重新倒滿。

樊冬這人無論到哪裏都會讓自己過得舒舒服服。

沈鳴腳步一頓,靜靜地看著樊冬。

樊冬瞧見了他,笑眯眯地弄出另一張椅子,邊示意沈鳴坐下邊說:“阿鳴來,坐這裏。你看這些小夥伴們多可愛,從山上跑下來玩的,你說要不要把他們養起來?”

沈鳴說:“殿下喜歡就可以養。”

樊冬轉頭看向沈鳴。最開始,沈鳴對他而言像一個符號,沒有自己的人格,沒有自己的主見,僅僅是一個故事的“主角”。相處下來,沈鳴慢慢地在改變,從最開始的沉默寡言變成了如今肯主動開口。這對他來說是非常正常的事,可對於從小被送到奴隸市場、從小被教導著要對主人唯命是從的沈鳴來說,這轉變是非常巨大的。

時不時出現的“係統提示”就是最好的證明。

沈鳴這個“符號”在樊冬心裏也漸漸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樊冬說:“如果有一天,你決定不和我做朋友了,一定要告訴我。”

沈鳴呆了呆。他心中湧動著難言的感動,是啊,樊冬把他當朋友,樊冬從一開始就沒有把他當奴隸。

是樊冬告訴他,人應該有人的活法。

沈鳴說:“殿下。”

樊冬被沈鳴喊得一激靈。無論是誰,被眼前這麽個美人定定地望著,聲音略帶沙啞地喊自己,都會嚇得瞬間清醒。要是自製力差點的,簡直要把全副身家掏出來交給美人兒:“想買什麽都可以,買買買!”

還好,他的自製力還是很高的。

樊冬抬頭與沈鳴對視。

沈鳴遲疑片刻,把秋楓白告訴自己的事情合盤托出。秋楓白對萊恩王室沒有好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還沒有確定當初泄密的人到底是誰!

沈鳴誠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最近我總是在想,如果真相真的是那樣的話,我該如何麵對殿下。”

樊冬沉默下來。

“但是,”沈鳴抬起頭望著樊冬,“連秋先生都說,上一輩的事情與我們無關。殿下,我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天我會怎麽做,但是我永遠不會朝殿下舉起劍——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樊冬心怦怦直跳。怎麽辦,他的自製力正在逃跑!

樊冬努力找回自己的聲音:“那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

沈鳴“嗯”地一聲,點點頭說:“好,還是像以前一樣。”他在樊冬的邀請下坐到一邊,含笑接過藤蔓遞來的果汁。

大白蘿卜見樊冬和沈鳴之間的氣氛恢複如常,高高興興地跑過來說:“看我看我,我讓大家給你們演奏!”

樊冬說:“好!”

大白蘿卜伸長兩隻小胖手,搬出自己的指揮架,對著樂譜有模有樣地指揮起來。

歡快的樂章從靈植們的“樂器”上溢出。

大白蘿卜臉上帶著點小驕傲。

它可是有文化有素養有追求的蘿卜——啊不,白參。

秋楓白站在樓上看著熱鬧的藥田。

他本來也不願和王室中人往來,可是每次看到沈鳴眼底的光亮,他都非常感激樊冬。如果為好友複仇的代價是讓好友的兒子永遠失去眼底的光芒,那他寧願永遠也不去複仇。

死去的人已經不會再回來,當然是活著的人更重要。

秋楓白輕輕歎了口氣。是啊,這麽簡單的事,他怎麽就想不明白?也許不是想不明白,隻是不願去想。不是死去的好友不願意放過他,是他自己不願意放過自己。

隻不過,人活在這世上總是要做點傻事才算活了一場。

秋楓白目光中的動搖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堅定。

愛德華回到莊園時,看到的是仆人們忙碌地在藥田裏穿梭,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愉悅的香氣,淡淡的,卻又縈在鼻端——像一隻小小的爪子,戲耍般揪住了所有人的嗅覺。小動物們察覺一個強大人物的到來,驚慌失措地竄入藥草叢中。藥草們迎風搖曳,像是在嘲諷它們的膽小,同時又很講義氣地垂下一片葉片,掩住小兔子不小心暴露的短小尾巴。

跟隨愛德華過來的蓋文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小殿下呢?

愛德華也皺了皺眉,詢問仆人樊冬去了哪裏。仆人自然認識愛德華,恭恭敬敬地給樊冬指了路。原來竟是去了山穀那邊。

愛德華和蓋文直接前往湖泊那邊。

湖邊建了個一處長長的烤爐,上麵燒著火紅的火炭,明明是烈日當空,藤蔓卻在烤爐上方搭出了大大的綠色屏障,把炎意擋在外麵,隻留下徐徐涼風從四周灌入。仆人們在烤架上忙碌著,卻因為湖水中的冰雪而連汗都沒出。每個人按部就班地為烤肉刷上不同的調料,等從烤爐的一邊挪到另一邊時,烤肉正是滋味最好的時候。

仆人們獻寶般把烤肉碰去給樊冬和他的朋友們。

愛德華抬頭望去,隻見那群長老會子弟都在,還有幾個臉生的家夥。更要命的是,他們還隻穿著一條三角形的小短褲!

什麽鬼!

愛德華隱隱覺得自己見過這東西,可又想得不是很清楚。他示意蓋文別做聲,悄然靠近。

樊冬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高談闊論:“大男人的,穿泳褲有什麽別扭的?有些地方連女人都會穿呢。”

偶爾客串狐朋狗友的迪亞興致勃勃:“真的嗎?”

樊冬說:“那當然。”他唰地掏出莎紙和筆,在迪亞麵前展露自己精湛的畫工。陽光,沙灘,椰子樹,比基尼,多好的時代啊!

迪亞看得眼睛都快掉了出來:“還有嗎還有嗎?”

樊冬說:“當然有,那些地方的女孩子也很開放,你約她去沙灘呢,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幫她塗防曬油什麽的……”他邊說邊在紙上畫出男人伸手在關鍵部位揉按的香豔畫麵,“就這樣塗啊抹啊,塗抹全身。”

迪亞兩眼放光,咽了咽口水:“塗抹全身!好地方啊好地方,殿下,改天我們一起——”他還沒說完,已經被一邊的大衛用力捂住嘴。

迪亞和樊冬僵硬了一下,沿著大衛的目光往後看去。

愛德華笑著站在他們身後,輕輕一伸手,樊冬手裏的兩張“絕世佳作”就落入他手裏。

畫麵上畫的都是美人兒,男的隻穿著短短的三角褲,女的好一點,上麵多了一小塊布料。要不是兩個畫麵看起來都沒有那種齷齪的意淫感,愛德華怕自己會控製不住想掐死樊冬的手。

愛德華說:“殿下,您很羨慕這些地方?”

樊冬說:“不不不,不羨慕,一點都不羨慕。”他隻是有點懷念。

愛德華看見樊冬的小眼神兒就心軟了。一個人的本性怎麽可能那麽快改變?他需要給彼此一點時間去接受或改變。

愛德華說:“以後我們也可以去看看。”他意有所指,“我們也可以做很多事。”塗抹全身什麽的,想想還真挺期待。

樊冬:“………”

愛德華大方地把畫還給了樊冬,轉開了話題:“怎麽都碰到一起了?”

金發美人開口解釋:“愛德華統領,我接到學院的通知過來找殿下。”他微微含笑,“學院決定讓我們這一組代表學院負責百獸節開場時的一場祝詠,我們是來找殿下商量的。”

愛德華說:“由殿下來祝詠?”

金發美人說:“我們是這樣想的,不過殿下好像不太願意。”他還沒來得及勸說呢,樊冬已經找來仆人決定來一場烤肉大會了。

愛德華望向樊冬:“殿下不願意?”

樊冬言簡意賅:“好熱。”

金發美人:“………”

樊冬認真數了起來:“你祝詠至少要小半個小時吧?然後還要早早到場,在後麵等著上台。那麽正式的場合,肯定得穿厚厚的正裝,想想就受不了,我不幹。”

金發美人咬牙切齒:“殿、下!”他還以為是樊冬有很多顧慮,比如不想出風頭,不想和文森、菲爾較勁之類的,可是,他怎麽都沒想到會是這種原因。

樊冬往後靠了靠,連人帶椅地躲到愛德華身邊。

發飆的美人好像有點可怕!每次美人一生氣,他肯定會無條件投降,這不好,很不好!

金發美人深吸一口氣,努力站在樊冬的“立場”替他分析利弊:“殿下,即使你不參與祝詠,也要穿厚厚的正裝。而且作為帝國的王子,你是不可能躲開的,你得全天守著,迎接比較重要的使者。但是如果參與祝詠就不一樣了,祝詠會耗費一定的精神力,你可以借口需要休息躲過去。”

說完這番話,金發美人心裏也十分複雜,要是以前他肯定掰扯不出這種“道理”來……

樊冬小心翼翼地對金發美人說出另一個重大原因:“其實麽,我一點都不會。”

不管是樊冬還是科林·萊恩,都沒有為這種事情準備過。身為一個王子應該會的東西,從來沒有人教過他。

金發美人:“………”

看著樊冬帶著點心虛、帶著點小心的表情,金發美人剛才的怒氣霎時消失了。是啊,他怎麽會忘記這一點,以前的科林·萊恩殿下,是出了名的不學無術,毫無作為王子的素養。別人求之不得的機會擺到他麵前就是一種難言的諷刺,因為,誰都不曾認為他可以做到——誰都不曾期待他的做到。

多可笑啊,一直都在說科林·萊恩是國王陛下和文森王子最寵愛的兒子、弟弟,結果他們的寵愛居然吝於給他最基本的指導。

金發美人柔聲說:“沒關係,不會可以學。殿下,這很容易的,對於殿下來說完全不成問題。”

樊冬覺得鼻子熱熱的,有種鼻血隨時會流出來的感覺,忍不住抓起愛德華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嗷嗚,這麽美的家夥溫柔無比地望著自己,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正在失控!

愛德華:“……”

該怎麽樣才能把他的小獅子看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