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偶爾有鳥飛過,撲愣愣地落在電線杆上,車外吵吵鬧鬧的人群、孩子的哭聲、街邊小販的叫賣聲……車窗外的景色不停變化著,而韓柔雨繼續保持沉默,沒有任何情緒變化,也絕少開口說話。

“柔雨,小心吹了風著涼!”堵車間隙,我脫下外套替她披上。

韓柔雨依舊動也不動,像一尊木娃娃,連看也不看我一眼,但她的內心卻再也不能如外表那般淡然。

“我和你說個笑話……”

幾分鍾後,韓柔雨仍無動於衷,我不厭其煩,繼續說:“那我換一個……”

也許我有一顆不願逃避、不願放棄的心,也許碰壁的次數多了,我不知道何為絕望,更不怕多一次失敗。我懂得付出的道理,也明白應該一如既往的珍惜,於是經過我不厭其煩的騷擾,韓柔雨終於知道反抗,說:“你不覺得這樣很無聊嗎?”

開口既是話題,我馬上反擊:“不,我感覺很刺激。”

“你到底是什麽人?無聊透頂!”韓柔雨差點吹胡子瞪眼,表現出強烈的不滿。

“我是孩子的父親,你說我是什麽人?”我微笑著說,似乎覺得這樣的回答很有意思。

“哼,不管你是什麽人,你現在在我眼裏在很無聊。”韓柔雨沒想到我臉皮這麽厚,她故意冷笑說。

“為什麽?我還有很多話要說呢!”

“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好談的,你不要再無聊了!”韓柔雨憤恨地說。

“不,故事才剛剛開始,我有責任知道你將來的打算。”降低車速,我用一雙充斥著希翼和夾雜著迷離與猶豫的眼神注視韓柔雨。

兩道目光在短短五六秒鍾的時間內交鋒了不下千次,韓柔雨從未想過一個人的眼睛可以說話,可以如此豐富多彩,甚至表達出那麽多的內容。雖然人們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韓柔雨看別人的時候,眼睛就是眼睛。最多有人眼簾清澈,有人跟簾汙濁,有人眼睛大點,有人眼睛小點……但看到麵前這個男人的時候,似乎看到的不是眼睛,而是一絲歉意,似乎那雙眼睛在對她說:“對不起,我沒好好地愛護你!”

躲開那複雜的目光,可韓柔雨突然覺得心裏空空的,孤單得很。過了一會,她做好心理準備,這才敘述由韓嘯天夫婦默許後,她和韓雪商討得出的最終結論,“過幾天我會離開上海,直到孩子在美國出生,並擁有美國國籍後,我才會回來!”

“那我算什麽?”韓家居然用這種方式解決孩子的身份問題,我目瞪口呆。這次的吃驚比起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假如你和韓雪結婚,孩子應該叫你姨夫!”韓柔雨露出苦澀的笑容,不緩不慢地補充道:“以後我將有一個空無虛有的美國丈夫,回國後孩子的中文名字也將跟我姓。”

“這麽說,我們就沒有一點希望了?”

“難道我們還有可能嗎?”韓柔雨雖不情願,卻也無奈。

“那韓雪是什麽態度?她就這樣答應了?”親身骨肉無法相認,人世間的痛苦莫過於此,我心有甘,著重尋找突破口,意圖改變現實。

“她對我挺好的!”假如單純為了孩子,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可目前這種困難的情況下,我不願放棄,仍想得到韓柔雨,這份心意令她十分感動,不由憧憬道:“上天安排我們相識已是莫大的緣分了,你好好地對待小雪,愛她,希望不久的將來,我也能找到一個讓我依靠的男人。”

“是嗎?”原來失去的苦澀,竟是這般的難受,我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也不肯接受,這對我來說太殘忍了。為什麽會這樣?這難道是命中注定嗎?這就是我的命嗎?我真的不敢想像將來見到韓柔雨時我的情緒會怎樣,此時此刻,我的心很亂很亂。

受此影響,我一直情緒低落,心不在焉地辦理完所有手續,又一聲不吭地送韓柔雨回到家中。

“俊宇,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們有緣無份,你別這樣,我不想讓韓雪再次傷心!”韓柔雨打開房門,可我失魂落魄的模樣令她神傷,努力克製自己同樣哀傷的情緒,她上前柔聲告誡。

“不,我還是回去吧!”一番努力全部白費,女人、孩子都將離我而去,我心情低落,擺擺手,轉身走回寶馬車,免得被韓雪看破心事。

“姐,你們回來了!”

聽見開門聲,韓雪穿過走道,匆忙來到門口,可入目的便是我離去的背影,她隱隱猜到發生什麽,立即局促不安地向韓柔雨問道:“姐,他已經知道了?”

沒有絲毫溫暖的夕陽下,蕭瑟的寒風卷起地上最後幾片殘破的葉子,目送那道單薄的身影消失在寒風中,韓柔雨突然間心痛的無法自己,好像我的離去帶走了所有感情,她強忍的眼淚終於止不住落了下來。

居然當著韓雪的麵哭泣,悔恨與哀痛潮湧而來,韓柔雨捂住麵孔,淚水不斷由指甲縫中溢出,“小雪,對不起……對不起!”她一再哭著道歉,卻已經無法改變現實。

“姐,你跟我來!”女人傷心的淚水,男人孤寂的背影,這些已經出賣了兩人各自的內心想法,幸好韓雪已不是昔日的韓雪,她一把拉住韓柔雨,緊隨我坐進車內。

“俊宇,你喜歡姐姐嗎?”韓雪用凶銳的目光盯住我,直白的問道。

回過頭,眼神向韓柔雨飄去,她一臉淚痕,使勁搖頭,表情是多麽的惶恐與不安。我該怎麽辦?韓雪肯定已經看出點什麽,我當麵說謊,這不是自欺欺人嗎?一場激烈的思想鬥爭後,我再也無法麵對內心糾纏不清的真實感情,索性豁了出去,說:“雪兒,你是我今生最愛的女人,但我不想騙你。我承認,對柔雨我是有好感的,而且我也不滿意你們的安排。”

“那你想怎麽辦?”韓雪緊追不舍。

“我……我可以和柔雨去美國拉斯維加斯結婚,至少美國的法律承認我們是合法夫妻,孩子出生後也不會缺少關愛,而且這樣做將來並不影響我和你在國內結婚!”說到這,我發現兩個女人一起死死盯住我,心虛之餘,我趕緊補充說:“假如將來柔雨找到理想的對象,我不會以此要挾,更不會幹涉她的自由。當然,現在她也有權反對我的提議!”

“你真的這樣打算,沒有騙我們?”熾熱的目光在我臉上搜索,韓雪聲音冰冷,沒有一絲感情。

我點點頭,迎上韓雪的眼神,兩道目光在空氣中碰撞著,似乎形成了一團劈裏啪啦的點火圈……

不知道韓雪是否受得了,耳邊呼嘯的寒風聲瞬間消失,整個車內靜得可怕,連要針掉在地上都聽得清楚。

“大混蛋,色狼,花心鬼……”剛才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被韓雪的叫罵聲打破了,她揮起拳頭,使勁向我背部捶去。

我理虧在先,不敢躲避,索性用身體讓她發泄情緒。然而僅僅過了一會,韓雪忽然變招,擰住我腰間的軟肉,痛得我咧嘴嘶啞,大聲慘叫。

韓柔雨是個很容易感動的性情中人,目睹我受罪的全過程,她開始考慮我建議的可行性。

持續的慘叫聲後,韓雪終於停下動作,意味深長地笑道:“你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嘛,居然抓住法律漏洞,厲害,厲害,小女子佩服。”

那反常的笑容讓我毛骨悚然,我開始擔心韓雪,“你……你沒事吧?”

“哼,難道你想我有事嗎?”

“當然不!”

“諒你也不敢!”氣消得差不多了,韓雪重新回到座位,她拉起韓柔雨冰涼的手,放開心扉說:“姐,有些事情越是想忘記,反而越發清晰。如果你願意接受俊宇的提議,那就答應吧,爸媽那邊我們慢慢做功課。”

撓撓耳朵,韓柔雨萬分詫異,她不敢相信,驚異道:“為什麽?難道你不再愛他?”

感覺從頭到尾都被韓雪騙了,我也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

已經用寬容換取來我的內疚,韓雪搖搖頭,與我目光相接,有意無意地說:“生命苦短,人為什麽不活得開心一點呢?而且男人骨子裏都是渴望擁有三妻四妾的。渡邊淳一就在《丈夫這東西》裏說‘男人是一種多情而不定性的動物’,他們希望一生能擁有很多的女人,並不僅僅是三或者四,他們甚至希望這個數字沒有終極。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一淒美的表白背後,事實上是男人們對美色的無盡欲望。雖然現實社會,絕大多數的男人都不可能實現三妻四妾的理想,一方麵是法律的約束,一方麵是金錢的貧乏,但他們心有不甘,於是對妻子要求多多。譬如我電視台裏的男同事,他們就希望在妻子一人的身上看到許多女人的影子,不僅要能掙錢,還要會省錢;不僅出得了廳堂,還要進得了廚房;不僅要有大老婆的正經,還要有小老婆的**;不僅要有母親那樣的寬厚容忍,還要像老媽子那樣任勞任怨。姐,你是我最新的人,他又是我最愛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人不開心,都將影響其他人,所以你應該按照自己的心做出選擇,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我和俊宇一樣,都會尊重你的選擇。”

沸沸揚揚地說了一通,講到這裏,韓雪又提高音調,故意對著我說:“不過,現在女性的經濟、人格越來越獨立,不再依附於男人。如果覺得自己的男人做得不夠好,甚至越來越花心,她們隨時可以一腳將他踢出家門。”

那最後幾句,似乎在有意警告我,聽出話裏的意思,我漲紅了臉,但在事實麵前卻沒什麽可以辯解的。

通過突破一點,韓雪掌握了全局的主動權,與韓柔雨目光交錯的一瞬間,她又直接問道:“姐,你怎麽說?想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