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談
那天晚上我喝得很醉,是雲兒叫了好幾個人一起把爛醉如泥的我抬回來的。好不容易服侍我躺下沒多久,感覺胃裏很難受的我又起來吐得一塌糊塗,如此蒸騰了大半宿,才在黎明前沉沉睡去。
等到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傍晚。我卻依然頭疼欲裂,掙紮著想起床,卻被雲兒按住。
“小姐,您快別起來,大夫說你受了風寒,要好好臥床休息。我的小姐你怎麽就不知道愛惜自己呢,昨天……”雲兒說著眼眶都紅了。
“沒事的,不要擔心我。我躺下還不成嘛~這點小風寒,是打不倒我的。好雲兒,你去給我倒點水,拿點東西來填填肚子好不好?我有點餓了。”我好聲好氣地說,還奉上一個有點諂媚的笑臉。
看到我這樣子,雲兒轉涕為笑。聽話的出去為我張羅吃的。
看著她出去,我還是起了身,睡了一天,骨頭都僵了,還是動動的好。我走到梳妝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頭發淩亂,神情憔悴,一雙本就無神的眼睛愈發的空洞。我不禁苦笑,這就是現在的我嗎?既然回不去了,那麽再自怨自艾也是於事無補的。我把頭發梳梳順,因為不知道怎麽去梳那些個複雜的發式,所以隻是簡單的用絲帶綰成一束垂在腦後。然後尋了件素淨的襖子穿上。
“小姐你怎麽又起來了,今天天氣冷,你身子又還沒好,不好出去走動的啊。”端了一堆東西進來的雲兒一見我又急了。
“我睡久了,有點難受,隻是起來活動下,不出去的。”我耐心的給這位忠心護住的小丫頭解釋道。
“那您穿這麽點也不成啊,我去給你拿件袍子來。”不顧我的反對,雲兒把一件狐裘袍子披在我身上。其實,這屋裏點了炭火,一點也不冷,這袍子披在身上反倒有些熱了。但見她那麽堅持,我也便沒說什麽,走到窗邊坐下。
“您昨天畫的那張畫,今兒早上五小姐來看您,看著新奇拿去了。”看著我對著書桌發呆,雲兒以為我在什麽,忙解釋道。
我畫的畫?難道是指昨天我隨手塗鴉的Monogram花紋?“她要那個做什麽?”我疑惑道。
“五小姐說這花紋很是別致,打算拿回去叫人繡在準備帶進宮的衣服上。”
不,不是吧……清朝光緒年間的仿LV?還是修在旗裝上?瘋了……
不對,Georges_Vuitton是在1896年才設計出了經典的Monogram圖案,那麽,這樣算來,以後豈不是有人會說他抄襲我的,嗬嗬,算了,讓以後的曆史學家去頭疼吧。
不過,想到五妹要穿上那件改良版LV進宮,我還是要崩潰……
雲兒端來的晚飯清淡可口,我一口氣吃了許多,這麽多天以來,倒是這頓吃得最舒心,不用再去想那麽多回去回不去的,既來之,則安之,眼下也隻能這樣了。吃飽喝足是大事!
收拾完碗筷,我又被雲兒“安頓”到了床上。說實話這一百多年前的日子還真無聊,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更不要說什麽手機,ipod了。吃晚飯大家就往床上鑽,早早的睡覺然後再早早的起床。想想以前的我,動不動玩通宵,幾乎從不在10點以前起床,真是一個天一個地啊。
我還是不能習慣這種吃飽了就睡的安逸生活,剛想找雲兒說說話,卻看見門外進來一位一身青衣的婦人。這婦人我並沒印象,其實這兩個月我與府上的女眷接觸並不多,所以,一時也猜不出這是哪位。
“四夫人!”看我愣在那沒反應,雲兒大聲地喊了一句,恭敬的向那夫人行了個禮。拿來凳子伺候她坐下。
四夫人?我知道了,這位就是我的親額娘,在阿瑪的妻妾中排行第四,由於性子比較淡泊的關係,在各房之中並不算得寵。這次我選秀回來,她在家中地位自然大有提高,但她卻沒像五妹的額娘那樣一下子囂張起來,反而日日在廟堂吃齋念佛,益發安靜到讓大家幾乎忘記了她的存在。
“親額娘。”我低低的喚了一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對我來說,眼前這位額娘隻能算是一個初次相見的陌生人。
大家就這麽默不作聲的對坐著,雲兒看這情況,悄悄的關上門退了出去。
過了半晌,她才開口:“聽說你昨夜感染了風寒,現在好些了嗎?”淡淡的話語,卻還是可以感到其中的關心之情。
“已經好多了,讓額娘掛心了。”我努力扮演著乖女兒的角色。
“兒啊,還有大半個月,就要進宮了吧。外麵的人都話額娘好運氣,生得個做皇妃的女兒,額娘卻覺得自己苦命啊,這些日子,我吃齋禮佛,隻是想為你多積點福,希望你日後能平平安安。我隻得你一個女兒,我並不需要你嫁什麽了不起的人,雖然額娘隻是一介無知婦人,卻也知道一入深宮裏,無由得見春。那後宮裏的生活,時時要提心吊膽,如履薄冰。額娘反倒寧願你嫁個普通人家,生兒育女,相夫教子,過最簡單幸福的生活……”說到這裏,她止住不語,凝望著窗外,像在回想什麽似的。
“額娘,沒有關係。身為八旗女子,這本就是我們的宿命。既然要嫁什麽人由不得女兒選擇,那能夠嫁給皇上,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至少額娘以後在府上可以不被人看不起了”我有些無奈的說。
“兒啊,額娘對不住你,要不是我身份低微,你從小在府裏又怎會受那麽多委屈,如今又要你為了他他拉家的榮華富貴進宮去,聽人說那太後生性跋扈,性格多變,而皇後又是她的親侄女,隻怕你進到宮中,免不得要受些委屈的。”說著,額娘的聲音有些哽咽。
“額娘放心,女兒入宮後會謹慎行事的。再說女兒之前選秀時見過太後,並不像傳說中那樣,反倒是對女兒和五妹慈愛有加呢。”我違心的把慈禧按著住在北京的太奶奶的形象來說了。
“是嗎?但願如你所說吧。對了,之前額娘給你的白玉鐲子可要收好帶進宮裏去,宮裏的莊守和莊太醫是額娘舊識,遇有事可憑此鐲求助於他。”她低聲叮囑道。
“是,女兒知道了。”雖然有些疑惑,但也不便開口再問。反正她口中的白玉鐲子早已被我典掉不知所蹤了,這莊守和估計也幫不上我什麽大忙了。
雖然即將入宮,但我並沒有像額娘這樣對我的未來憂心忡忡,畢竟,瑾妃的一生我是了解的,雖然在深宮中過的孤苦,但一路基本還是有驚無險。相比之下,妹妹珍妃隻活了她一半的歲數還不到。
又坐了一會,額娘起身準備回去,走到門口,卻又轉過頭來對我說了一句:
“兒啊,記住,任何時候,切忌展露鋒芒,娘不求你富貴,隻求你平安。”說完這句話,她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忍住要流下的淚水,轉身離去。
屋裏的我早已淚如雨下,和當初來這裏時老爸說得相似的話,言語之間流露出的一個母親對女兒的關愛,讓我心裏的所有感情再也忍不住,隨著淚水肆溢的流淌。在這個遠離我家的地方,我在一個陌生女人的身上,再度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這一刻,一種叫歸屬感的東西漸漸產生。
那晚之後,額娘搬到佛堂長住,一直到大婚,都沒有再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