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生病

當我已經習慣佛堂的清粥素食,布衣荊釵的時候,一個人的到來打破了這種寧靜。

那個人,是榮壽大公主。

雖然慈禧下令不許任何人見我,但這位大公主一向是不同於任何人的。

“皇上讓我來問一句,你們可好?”在昏暗的佛堂中,站在門口光亮處的大公主好像堵上了一層金身的菩薩一般,俯視著我們的疾苦。

“勞皇上掛記了,我們很好。”我不卑不亢的說,不像五妹,聽到這句問話,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剛來到這裏的時候,我也幻想過光緒會以雷霆萬鈞的手段拯救我們於水火之中,一個月過去了,事實證明,幻想終究是幻想。

所以現在的我,隻有失望,沒有欣喜。

“皇上也去老佛爺拿求過情,隻是老佛爺還在氣頭上,隻能委屈你們在此再待上幾天,無論怎樣,中秋之前總要回宮的,到時你們自然也就可以跟著離開了。”大公主淡淡地說。

“我們明白,請大公主轉告皇上,我在這裏一切都好,請皇上保重龍體。”五妹抬起頭,望著大公主眼神堅定的說道。

“我知道了。”大公主高貴的微笑了下,轉身欲走。

“大公主且慢!”五妹走上前去,掏出一方素帕,“請大公主將這帕子代為轉交給皇上。”

“道路遠且長,努力加餐飯?”接過帕子,大公主隨口念了繡在上麵的詩句。什麽話也沒說,將手帕收到袖子裏便走了。

這兩句話取自古詩十九首中的《行行重行行》,其中的深深的情義曾讓我為之動容,今天這兩句話出自五妹之口,卻讓我心裏五味雜陳。

這些日子以來,對於這種近乎清修的生活,生性活潑的五妹卻能甘之如素,這點著實讓我驚訝!直到此時,我才知道,在她的心中,為了光緒,一切他都可以隱忍。即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她的願望也隻是希望她的皇上“努力加餐飯”。我為五妹這樣的深情感動,卻又忍不住歎息,那個在皇宮裏的少年天子,真的擔得起這份深情嗎?

我也要努力加餐飯,不為了任何人,隻因為經過這次的事情,我明白,要想真正保護自己,甚至進一步去改變曆史,不能單單隻依靠任何人,我要擁有屬於自己的力量,一個隻能蝸居於後宮的女人,如何能改變中國的命運。

首先,我要尋一個人,幫助我日後在宮外活動。可是在宮外我就不認識幾個人,找誰好呢?

沒想到剛瞌睡就有人送枕頭。這一日下午,五妹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家裏的情況(其實是五妹說著,我心虛的應著,我自己在現代的那些三姑六婆的親戚我都沒搞清楚,何況是瑾妃的~)。

“我們姐妹現在在皇上身邊也算說的上話,姐姐可想過為家人謀些福祉?”五妹問我。

“嗯,妹妹你看呢?”

“這父輩多已卸甲歸田,與你我同輩的這些個兄弟,隻有誌銳和誌鈞二人現在朝為官。要說他二人的文韜武略,你我都是知道的,如今才隻不過位列翰林院編修,實在是有些屈材了。”五妹頗不平地說。

“那我們又能怎麽辦呢?”我繼續裝傻的問道。

“那還能怎麽辦?當然要在皇上麵前多多舉薦他們兄弟,以他倆的才華,必能幫到皇上不少!再則,這朝中有了我們的勢力,太後對我們也就有所忌憚,多少能壓壓她的氣焰。”五妹計劃的很美好。

“話雖如此,可你也不想想,這太後能讓你順順當當的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實力,反過來打壓她嗎?”我毫不留情的粉碎五妹的美夢。

“這……”五妹畢竟不經世事,總是把事情想的太美好,不過我心裏倒是有了一個主意,隻是還需要時機去實施。

當務之急,就是要走出這間佛香閣,既然我已經決定要開始我的勢力培植計劃,那麽我就不能繼續待在這裏不問世事了。

其實,真的打定主意要出去,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八月丙子,瑾嬪於頤和園忽染疾,懿旨,命其返永和宮休養。

就這樣,我順利的回到了紫禁城。所謂的染疾,不過是空腹一把香灰和冷水飲下後帶來的上吐下瀉,經常聽說有愚昧的鄉民吃香灰求福,所以應該沒什麽大礙的。

果然,回宮後的次日,我便大好了。

中途光緒來看過我一次,我裝睡避而不見,我不是一個大方的人,這一個月他的“無能為力”,我不是沒有怨恨的,不過我更多的是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憤怒,為什麽我隻能任人宰割,為什麽我隻能依靠這個軟弱的皇帝,為什麽我沒有改變一切的勇氣和能力?

自怨自艾永遠解決不了問題,我能做的隻有抬起頭,精神爽利的去開展我的計劃,畢竟,十日後,慈禧便要回宮,到時一切就不那麽容易了。

事不宜遲,我當即叫人請來莊太醫,叫他為我開了一劑藥,讓我的表麵病情看上去更嚴重。回頭藥服下之後又分別修書一封送至鍾粹宮和養心殿,內容無非是大肆渲染我的病情,請皇上和皇後看在我病入膏肓命不久矣(誇張啊誇張~)的份上,同意我這個垂死之人見見家裏人。

這麽淒慘的請求皇帝和皇後自然都不忍心拒絕,三日後,我見到了我的阿瑪,額娘和弟弟誌錡。

撇開那些父女情深抱頭痛哭的情節不表,我私下交代了誌錡,請他為我轉交一封信給誌鈞。

這封信的內容很長,詳細的交代了我和五妹在宮中的艱難處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請誌鈞堂兄能夠私下招募些人,經過訓練後安插到皇宮的護軍,大內侍衛和禁軍中去,不求盡速,但求這些人能忠心於我和五妹,同時此事要做得隱蔽,切忌招搖。

我沒有見過這位誌鈞堂兄,之所以把這一切托付給他隻是因為印象中後來他做過兵部侍郎,想來應該有些軍事質素,現在這種情況,也隻能寄希望於他了。

另外,我請阿瑪多多與洋人交往,即便多花些銀子也不要舍不得。隻有他他拉家和洋人建立了千絲萬縷的聯係,慈禧才會忌憚,不敢輕易動我們,我和五妹也就能保得平安。

見過家人,慈禧也回宮來了,我繼續好死不活的裝病,好處有三:一則免去每日的晨昏定省,可以安穩的睡個好覺;二則在慈禧心中,我的威脅係數降到最低,她也就懶得花心思來整我;三來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好好的想想下一步該如何,自我稱病以來,最初的幾日可謂是門庭若市,後來人就漸漸少了,如今基本是門可羅雀了。

到了深夜時分,我照例咳嗽不停,這莊太醫的藥雖然不怎麽傷身,但這些表麵症狀倒是怪恐怖的,麵色蠟黃,形容枯槁,這些我都不在意,反正也不是自個兒的身子~倒是雲兒,整日的以淚洗麵(我沒有告訴她我是裝病,知道的越少,她越安全)。

我最受不了的便是這整夜整夜的咳嗽,雖然什麽冰糖雪梨,川貝,枇杷膏都吃了不少,但都不大見效,我隻能忍者。

這覺自然也是睡不成了,一夜大部分的時間在咳嗽,不咳得時候就望著房梁等它繼續咳,奇怪的是,每日到了天蒙蒙亮的時候,咳嗽就不治而愈,我也就能晨昏顛倒的睡個安穩覺。

這一晚也不例外,所有的宮女太監都被我趕回屋了,他們白天還要做事,不能陪著我熬夜。

經曆了一陣猛烈的咳嗽後,該死的喉嚨終於放了稍許喘息一陣,剛想摸黑起來喝口水,一個杯子遞到了我麵前。

“雲兒你怎麽又起來了,我不是叫你去睡了嘛,放心,我沒事的,我當年發燒四十度也是自己爬去醫院的…”我稀裏糊塗的說著,裝病裝久了,人反倒似真病了一樣,整日有氣無力的。

“你不要再說話了,喝口水先,這太醫是怎麽搞的!都病成這樣了……還有這些個奴才,怎麽也不在外麵伺候著!”好聽的男聲,略有些慍怒的語氣,帶著關心的焦急,我有些陶醉了~

不對!這聲音——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