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昔人已乘白雲去 8

陰蒙蒙的天,又開始飄起細雨。昆明湖,籠在濛濛煙雨裏,夏日裏碧玉般的荷葉,如今鑲上枯黃委蘼的葉邊,風姿縈弱,在氤暈的水氣裏,瑟瑟輕抖。

還有那湖畔之柳,一條條隨風飄搖,隻能追憶昔日青青,幾多微笑灑其中。

“你會如何處置沈嬌奴?”

我輕聲的問,聽到他的腳步聲,我知道,他就在我的身後。

淚水仿佛已經幹涸,我默立雨中,任風吹動我淩亂的發絲,老天也無法排遣自己心中的哀愁嗎?任這秋風秋雨枉自愁煞世間之人!

“翎兒。”他扶著我的肩膀,讓我轉身麵對他,他的目光落在我眉心,那消痕膏消不去梅魄所幻的梅花胎記,反而讓其如寒冬臘梅,點綴得更加嬌豔。頸間那梅花金簪留下的傷口,此時也已抹上清涼的膏藥,並纏上白色的紗帶,宇文邕的手輕顫著落在白紗上,眸光陰沉,一抹濃烈的狠意掠過,繼而心疼的將我緊攬入懷。

我掙脫了他的懷抱,目光灼灼的望著他,逼問道:“你要如何處置她?”

他凝望著我,雙目深邃,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此時的想法,卻反問我道:“你希望我將她賜死,以報雲妃之仇,是嗎?”

“是的,我要她死!我要她為雲妃陪葬!”我大聲叫出來,淚水奪眶而出。

“我已將她奪去夫人封號,貶入永巷為浣衣奴。”他柔聲道:“翎兒,沈嬌奴確實該死,但不能是現在,你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心,漸漸下沉,眸中凝著清冷的淚,道:“我明白你的苦衷,曾經,她不過是大將軍身側的一名侍婢,卻因為宇文護的原因,才能有今日的囂張跋扈,你如今受製於宇文護,自然是不敢殺她的!”

“她是宇文護安插在我身邊的一枚棋子,卻並不是最重要的一枚。我若要殺她,也並無不可,但若以今日雲妃之死為因,隻怕會牽一而動百,最終會牽連到你!”他攬著我,喃喃道:“今日之事是我疏忽了,我未料到侯龍恩居然任由沈嬌奴進入朝暉宮,如果不是雲妃舍命救你,隻怕!!”他話語微頓,聲音裏有一絲狠絕,“以後,我絕不能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以後?

我仰首望他,他的雙眸清澈粲然,瞳仁裏倒影我秀麗的容顏,他俊朗的臉龐輕挨著我白晳的手,唇邊淡淡的紋路,流露最深切的愛戀。

偏過臉去,看那湖水被微風吹得泛起漣漪,一圈又一圈。然而,我的內心卻一片迷茫。

長安不是你久留之地,隻要待到雲妃一朝分娩,你就必須離開長安,切勿流連忘返。否則,必生無窮怨恨,悔恨一生!那白衣男子的淳淳告誡,言猶在耳。如今,雲妃已經逝去,竇穎已經嫁與,終究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你不用擔心我,我會保護好自己!”強迫自己收手,收回對他的那份依戀,望著那山色空濛湖水瀲灩,我的聲音平靜,若無風的湖麵。

“翎兒。”宇文邕道:“你還在怪我?是嗎?”

“沒有!”我輕輕搖頭,聲音裏,有抑不住的疲倦。“皇上,我累了,我想回去歇息了。”

“我陪你一起!”他立即說。

“不用!”不想讓他擔心,我勉強淺笑,婉拒道:“我隻想一個人靜靜走一會!”轉過身,不再望他,我沿著湖畔,往攬月軒緩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