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了個夢

椒圖和旱魃的緣分得追溯到當年還是洪荒的時候。

每天都躺在水底隨著水波飄蕩假裝自己真的是個蚌殼的椒圖被正化作大鵬的鯤從南方的海裏帶出來,一展翅直接把他拋到了北方的幹熱之地。

旱魃剛被發現了她身份的城民驅逐出城,正難過著,就被從天而降的蚌殼砸了臉。

椒圖永遠記得當時的感覺,比被睚眥揍了還要難過無數倍的疼痛從旱魃手上傳遞而來,疼得他直接變作人形捂著屁股一溜煙跑了,找了個不深不淺的水潭降溫止痛。

結果旱魃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緊跟著他就過去了。

沒兩天椒圖寄生的水潭就幹了個徹底,椒圖不理旱魃,又換了個水潭。

令椒圖崩潰的是,他走到哪旱魃就跟到哪,走哪幹哪,走哪哪斷水,椒圖隻好一路頂著烈日驕陽連滾帶爬回南方。

直到從北方一直跋涉回南方的海,旱魃的力量與澎湃的海潮相抵,這才讓椒圖終於又有了安身之地。

可旱魃也不願意走了,椒圖是第一個在她失去了神力之後不驅逐她的人,最可貴的是,椒圖還是個水生生物,旱魃簡直感動壞了。

在跟鎮守南方的應龍狠狠的撕了幾百年的之後,應龍委委屈屈的同意了旱魃呆在南方當望椒石。

旱魃每天都跑到海邊眼巴巴的看著海平麵,隔上一兩年就能看到被海浪推上岸的,假裝成自己真的是個蚌殼的椒圖,而椒圖依舊看到旱魃就跑,疼痛的記憶實在是太過於深刻,他一點都不想再嚐試第二次。

直到後來旱魃慢慢的摸索出了跟椒圖交流的安全距離,這才慢慢的讓椒圖跟她講話了。

雖然椒圖依舊隻是懶懶的軟軟的回答簡單的幾個字,但旱魃也十分的高興,直到後來洪荒崩潰,神靈四散,旱魃再也沒找到椒圖,還被到處掃蕩的道修們直接拎去了塔耳塔洛斯關著,不到百年難見的洪澇時期不給放出來。

而那個安全的距離,也就是童理椒圖和旱魃此刻保持的距離了。

童理隱隱能感覺到旱魃散發出來的熱量,即便是這個距離也有點灼人,椒圖揪著他的衣服,整個蚌如坐針氈。

總覺得如果跟旱魃呆久了,哪怕是這個距離也夠嗆,他們倆估計得變成碳烤人魚和碳烤扇貝。

撒點鹽就能吃的那種,蛋白質無比豐富。

旱魃妹子很乖,她看著椒圖,笑嘻嘻的開始講從跟椒圖分開之後發生的事情,椒圖有一句沒一句的應答著,揪著童理衣服的手越來越緊,童理扒開他的手,肥嘟嘟的小手心裏沁著汗。

旱魃並沒有發現椒圖的不妥,依舊興致勃勃的說著。

童理有些驚訝的看著椒圖,沒想到這個小屁孩還懂體貼人,不過他還是抱著椒圖離得更遠了些。

反正他們都不是人,隔著十幾二十米的,旱魃聲音也不會聽不到。

三個非人類就這麽蹲在郊外空無一人的大馬路上交談著直到一身藍色道袍的道人出現,從後麵扯了扯旱魃的衣領。

旱魃仰頭看著俯視著她的人,輕咦了一聲,“玉清上人呀……?”

元始麵無表情的俯視旱魃,“你再說下去,那倆都得脫水了。”

椒圖拽著目瞪口呆的看著元始的童理又後退了一段距離,童理才反應過來,指著那一身藍色道袍的青年道人,顫抖:“元老、老師??”

元始一愣,抬頭仔細的打量了童理一番,麵無表情的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童理。”

童理:……

WTF????

為什麽旱魃會叫他的英語老師叫玉清上人????

Excuse me????

“魃我帶回去,你們也跟上。”元始並沒有跟他做什麽交流的想法,拎著旱魃的衣領就騰空而起。

童理還滿臉不敢置信,把椒圖抱上自行車後座,晃晃悠悠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麵。

“椒圖,記得偶爾去看看我啊!”旱魃乖乖的被元始拎著進入塔耳塔洛斯,衝椒圖揮揮手。

椒圖頓了頓,抬頭看著青衣的身影逐漸被混沌模糊,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旱魃眼尖的看見了,頓時笑彎了眉眼。

然後他們一個被太清充分教育了一番,一個被塔耳塔洛斯盯到後背發毛。

童理見椒圖都被說教完了,而他這邊還沒有開始的意思,不禁開口忐忑的試探:“塔爾……先生?”

塔耳塔洛斯薄唇微抿,“雅典娜……”

童理:?

塔耳塔洛斯微頓,“如果她找你了,原話分毫不動的告訴我。”

童理:“可是她還被關在精神……不,塔耳塔洛斯?”

“馬上能出來了。”塔耳塔洛斯看了一眼時間,又沉默了許久,開口道:“最近外麵不安全。”

童理一愣,“是發生了什麽嗎?”

這個問題問了相當於沒問,旱魃會出現還被元始拎走就足夠說明關著那些怪物的看守所出問題了。

塔耳塔洛斯頷首,但如今的童理並不能幫上什麽忙,更可能的是被那些將人心玩弄於鼓掌之上的妖邪趁虛而入。

要是這邊手裏能用的神祇多點的話,也不至於尷尬到要把剛關進塔耳塔洛斯的雅典娜放出來去抓人。

而且……雅典娜肯定是知道童理到底是誰了,塔耳塔洛斯想著雅典娜在外麵鬧得沸反盈天的時候那副安寧得過頭的樣子,他就很肯定今天的事情裏有雅典娜的動作,並且他能隱約感覺到其中還有童理出現的緣由。

對於雅典娜動作之迅速和影響之激烈,塔耳塔洛斯也並不感覺到多麽意外,畢竟是繼承了墨提斯全部智慧的女神。

說到底也是他們大部分都對海界神祇不熟悉的緣故,一向不太在意這些細節,習慣了無所不利的力量和地位的深淵之神對於被一個三代神祇愚弄感到十分的不高興。

早晚弄死她,塔耳塔洛斯想。

童理看著塔耳塔洛斯的神色打了個哆嗦,小心翼翼的看著神色冰冷的男神,不太確定剛剛從背脊升上來的涼意是不是來自於他。

“留在療養院。”塔耳塔洛斯說完,向門口揚了揚下巴,“其他的去問厄瑞玻斯。”

看看這麻溜的甩鍋,沒誰了。

塔耳塔洛斯看著童理帶著椒圖離開,目光穿透層層混沌,落在正將滴著鮮血的美杜莎頭顱嵌進神盾埃癸斯中央的雅典娜身上。

金發的明眸女神看著神盾上美杜莎的頭顱,蔚藍的眼中波光漣漣,刻薄的譏誚一閃而沒,她動作溫柔將神盾上沾著的鮮血洗淨,把神盾置於溫暖的陽光之下。

塔耳塔洛斯微微皺眉,將視線收了回來。

童理被厄瑞玻斯安排了一個房間,還順便加了張小床給椒圖睡。

童理又做了個夢。

他夢見那個目光繾綣的藍色人魚站在高高的浪濤之上,神色冰冷的看著天空,手中的三叉戟散發著不祥的血光,似乎馬上要滾出血珠一般。

人魚臉上的溫柔消失得一幹二淨,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木然而僵硬,目光緊盯著翻滾著鉛色雲彩的天空,黑色的眼中醞釀著濃重的陰沉與滔天的怒意。

海水隨著他的怒火卷起浪濤,一波高過一波,人魚俯視著乞求上貢的人類,不為所動。

滔天巨浪將近海的城邦輕而易舉的拍碎,來自深海的怪物在本該是陸地的地方肆虐遊樂,鹹腥的海水冰冷得怕人。

以往伴隨在他身邊的溫馴的遊魚驚慌的四處逃竄,海鳥也不再膽敢落在他的身旁。

海洋主宰的憤怒無法平息,幾乎要將整個陸地生生拍碎吞噬。

海水被大地生靈的血染紅,殘肢與屍體在海浪中起起伏伏,深海的怪物發出愉悅的怪叫,愉快的享受著這一切。

海螺的聲音如同號角,刺破了海浪與海怪的巨聲,讓如同末世般的景象一頓,之後卻不是雨過天晴,而是更為令人驚懼的憤怒與仇恨!

大海如同一隻狂躁的巨獸,在翠綠的充滿生機的大地上奔跑,肆意的給大地帶來死亡與窒息!

大地母神的震怒並沒有阻攔住他的步伐,他乘著浪濤而來,在一片蒼翠的摧之不動的山腳停下,冷冷的看著四散驚叫的仙女與精靈。

整個大地都漫上死灰色,如同天空翻滾的鉛雲。

冥土之主駕駛著馬車,穿過厄瑞玻斯的黑暗從黃泉之下來帶人間,看著比之煉獄更為可怖的大地,伸出他蒼白的手掌,將對方高高揚起的浸滿了血色的三叉戟握住,在其耳邊低喃了幾句。

童理努力的想要聽清楚,他覺得那對他很重要,令他失望的是始終模糊不堪。

人魚將手中的三叉戟放下,冰冷刺骨的目光看著被雲霧遮蓋的山巔,在尼克斯的裙擺擦過天際時,同將自己裹在黑袍之內的冥土之主一起離開。

海浪緊隨著禦主的離開而褪去,深海的怪物們大鬧了一番,發出譏諷尖銳的叫聲,隨著海潮一同褪去,留下滿目瘡痍的大地。

童理睜開眼,坐起身來,眯著眼看向從窗簾的縫隙裏漏進來的陽光,感覺渾身涼的可怕。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在夢裏,他仿佛就與那人魚一樣,揮手便能禦使海洋,將大地淹沒吞噬,讓整個世界都納入他的領地。

出乎意料的,夢中見到那般慘象的他並沒有升起罪惡的感覺,就像碾死了幾隻螻蟻一樣。

手握力量的感覺實在……

童理猛地握住手,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他抬起頭四處看看,眉頭緊皺。

黑暗之中,一對血瞳眯著,輕嗤了一聲。

謝謝第二菇和泥泥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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