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鬼葬
二十、鬼葬
唐代辰州漵浦縣(今湖南漵浦縣)西四十裏左右,有一座山。
山勢險峻峭拔,懸崖壁立千仞,峭壁直上直下,從遠處望去,恍若太古時期的天神以巨斧劈就一般。
倘若不是從小在山裏長大,爬高走低,練就了一身攀岩絕技,沒有人敢爬這座山。
——攀爬此山,難於上青天。
假如有人不信邪,非得試試自己的身手,那麽迎接你的,很可能是粉身碎骨的下場。即便僥幸活命,也有可能被山腳下湍急的水流卷走,葬身於無數個漩渦之中。所以,如果不是有緊急的事情,非得經過,所有的人,都盡量離這座山遠遠的。
這座山還有一個令人膽寒的名字——鬼葬山。
好好的一座山,為什麽起了這麽個驚悚的名字呢?
不僅僅是因為山勢雄奇險峻,原來,在峭壁的岩石之上,離水麵極高的地方,有一道窄窄的縫隙,每當天氣晴朗,霧氣散盡,空氣能見度變得比平時高的時候,你或許會有幸看到,在那岩縫之間,橫著一口巨大的棺木!
那棺木長約十餘丈,於半山繚繞的雲霧之間,影影綽綽,若隱若現,疑真似幻……
因為有這樣一口棺木,所以,當地人把此處叫做鬼葬之墟。
這麽高這樣險的所在,這樣龐大沉重的棺材,究竟是誰放上去的呢?棺材裏麵,裝的又是什麽人?
故老相傳,這口棺木,根本不是人建造的,它的打造者,——是鬼!而這裏,正是鬼辦喪事的地方。也正因為如此,此地,被當地人稱為鬼葬之墟。好好的一個地方,是怎麽得到這麽個驚悚的名字呢?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一天,當地的老百姓正在地裏揮汗如雨地幹活,眨眼的功夫,本來晴朗朗,藍盈盈的天空忽然陰了下來。一層層灰『色』的雲霧籠罩了大地,奔騰著翻湧著,遮蔽了蔚藍的天空,轉眼之間,漵浦縣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老百姓以為有風雨將至,紛紛拾掇田裏的工具,跑進家門,等避過這場雨去,再出門勞作。
這一等,就是七天七夜!
這七天裏,天『色』一直是黯淡陰慘,昏黃中透著恐怖和詭異,還不時有涼颼颼的風刮過……
如非不得已,沒有一個人敢出去。
在這幾乎是對麵不見人的日子裏,起作用最大的,就是人的耳朵。不少人聽到,從懸崖所在的那個方向,傳來陣陣刀砍斧斫的聲音,叮叮當當,很是瘮人。尤其是夜晚,萬籟俱寂的時候,那些聲音就更是分明,仿佛就在耳邊一樣。一聲一聲,敲到人的心裏去,即便是捂住耳朵,也抵擋不住。仿佛,那些聲音,原本就在人的腦子裏似的。
與此同時,有人發現,他們的刀斧等工具,本來好端端地放在那裏的,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突然不翼而飛了。而且,丟東西的,還不是一家兩家,好多人家都聲稱,放在院子裏的家夥什兒,叫人給拿走了。幸好現在不用出工,否則,沒有幹活的工具,還不得耽誤事兒。
是誰,把那些東西拿走了,拿去為的又是什麽?
大夥兒心裏都很忐忑,村子裏有人麵對麵相遇的時候,發現彼此的麵『色』都很難看,那是連日裏睡不著覺,在床上輾轉反側,夜夜苦熬的結果。在這些日子裏,每個人都若有所思,又若有所待。等待那晦暗不清的未來。
七天過去了,好像冥冥中有仙人吹了一口仙氣,雲開雨霽。大地『露』出了它本來的麵目。
經過長久的等待與壓抑之後,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太陽出來了,那預期中的災禍,並沒有到來。
這時候,人們驚奇地發現,那些已經失去蹤影的家什器物,又都好端端地物歸原主了。隻不過,刀斧之上,憑空添了腥臊之氣,聞起來令人作嘔。而且,有些家什,好像在什麽質地堅硬的東西上麵砍過,刃口都已經變得殘缺。
過往的行人則驚奇地發現,離他們家裏不遠的那座山,峭壁之上,出現了一道石縫,而那不知到是誰開鑿出來的岩石罅隙之間,赫然橫著一口棺木!
原來,不知不覺間,有人在這裏,舉行了一場葬禮。
這就是鬼葬山的來曆。
如果我們剝去其神秘主義的外衣,就會發現,事實上,這很有可能中國古代關於懸棺葬這種古老葬式的最早記載。
懸棺葬是古代葬式的一種,從目前發現的遺跡來看,大多存在於南方。
具體說來,就是在河流水道的沿岸,找尋一處極為陡峭的懸崖,將死者的屍體裝殮入棺之後,棺木不是埋入墳塚,而是懸置於峭壁上事先『插』好的木棒之上,或者是放入自然形成抑或人工開鑿的崖縫裏,山洞中,完全放入,或者是一半在裏,一半懸置在外。
懸棺所在之處,上有巉岩,下臨河海,攀爬難度極大,除了身懷絕技,或者壓根就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的人之外,無人能夠企及。
事實上,這也是那些年代久遠的懸棺能夠保存到現代的原因之一。
讓我們閉上眼睛想象一下吧,當我們乘坐輕舟,順流直下,一路陶醉於沿岸的秀美風光的時候,偶一轉睛,突然發現,就在不遠的前方,洶湧的河水當中,峭壁騰立,山崖巍峨,而光滑的崖壁之上,屍棺累累,一具連著一具,那些灰黑『色』的棺木,倒映在清澈的河水當中,留下一片不祥的暗影……
無論是誰,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景,恐怕都要倒吸一口涼氣。
從下向上望去,那些懸置的木棺,全部的重量,似乎僅僅懸於一線。每當狂風刮過,更是岌岌可危。從下麵經過的人,每每心驚膽戰,擔心那些棺木掉下來,砸到自己的腦袋,令自己死於非命。
——雖然這樣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將棺木放置到如此高危之處,先祖的屍骸當然能夠得到最大限度的保全。
畢竟,除了頭腦瘋狂或者膽大包天的人以外,沒有人願意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
問題也就隨之而來,這些棺木究竟是由誰放置的,難度如此高的一件事,他們又是如何辦到的呢?
據說,這種葬俗,主要存在於南部和西南的少數民族當中。發生鬼葬事件的漵浦位於湘西與湘中結合部,傳說,這裏曾經是偉大的詩人屈原的流放地。《九章》裏麵的詩句可以證明這一點:
入漵浦餘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
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
霰雪紛其無垠兮,雲霏霏而承宇。
深山高峻,密林遍布,猿猴藏身,『淫』雨霏霏,就地理環境而言,的確是懸棺葬的多發地。
因為這一葬俗在春秋以前居住在今川南、滇東北一帶的僰人當中最為典型,所以也叫做“僰人懸棺”。
考古發掘證明,大多數懸棺的懸置年代,都在上古時期。不過,我們前文所講的鬼葬事件,出自唐人鄭常的《洽聞記》。鄭常所生活的年代,大概在唐代宗大曆年間(公元733年左右)。而鬼葬山的棺木,顯然比這要早得多。
因為,連當地人都不知道這棺木是由誰建造,何時放置,以及具體怎樣安置在絕壁之上的。所以,便根據故老的傳聞,敷衍出了這麽一段陰森的鬼話。
這也從側麵透『露』出了一個信息,懸棺葬,至少在唐代,在當地已經絕跡了。
沒有人知道,在如此危乎高哉之處,如何爬上那麽高的地方,如何以人類的力量,懸置一具龐大的棺木。——這項技術,在當時失傳了。
而頭頂的懸棺,又是活生生的現實。缺乏的,隻是一個合理的解釋。
當地人覺得,這麽高難度的事情,非人力所能及,隻有幽冥中的鬼魂才能辦到。所以把它叫做鬼葬。
事實上,這一問題,直到今天也仍然還是個未解之『迷』。
而懸棺之所以令人產生神秘、詭異的感覺,甚至演化為所謂的“千古之謎”,其關鍵點就在於:在遠古時代,這些盛放著死者遺體以及隨葬明器的棺木,依靠當時的生產力水平,是很難辦到的。所有的人,親眼看見那些懸棺之後,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一個疑問,那些棺木,究竟是如何懸吊上去的呢?
最早試圖解釋這個疑團的人是南朝時期的顧野王。
福建的武夷山中,也有懸棺存在。顧野王曾親眼目睹這些神奇的懸棺,而且,也試圖用自己所知,進行合理的解釋。不過,他的解釋,頗具奇幻『色』彩,他說,山間那些雲霧繚繞的洞『穴』,原本是“地仙之宅”,有些人經過長期修煉之後,能夠得道飛升,有些人,卻到死也難以擺脫肉體的桎梏,死後,他們的骸骨便埋在此處,因此,有人據此附會,說這裏是“仙人葬骨處”。《稽神記》中甚至有這樣的描寫:“建州武夷山,或風雨之夕,聞人馬簫管之聲,及明,則有棺槨在懸崖之上。”仙人能夠吸風飲『露』,白日飛升,駕著祥雲在半山腰上鑿個石洞,安個木樁,當然是小事一樁。不過,這個故事的主旨,同鬼葬山的描寫一樣,都在暗示,這種效果,不是憑借人力所能夠達成的。
現代人也提出了種種猜測,總結起來,大致有堆土法、漲水法、地質變遷論、滑輪法、絞車法、熱氣球法等幾種。但是,倘若結合當時的生產力發展水平進行試驗,人們沮喪地發現,以上的假說,都經不起嚴格推敲。
所以,到目前為止,它仍然是一個未解之『迷』。
而謎底的真正揭穿,則尚需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