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猿猴變

十二、猿猴變

從哪兒說起呢?還是從楊貴妃的姐姐虢國夫人說起吧。

虢國夫人楊氏,在楊貴妃的三個姐姐當中,排行第二。早年隨同在蜀州做官的父親客居於蜀,長大以後,嫁於裴氏子為妻。

裴氏門第高華,家底殷實,生活相當不錯,很快,他們的孩子也降生了。不幸的是,丈夫早夭,虢國夫人還在少盛如花的年紀,便成了裴氏的寡『婦』。膝下,唯有一子一女。

原本,同其他寡『婦』一樣,守著子女,眼巴眼望地等著他們長大,並且各自成家立業,開枝散葉,是楊氏這個未亡人最有可能的生活路徑。

誰也沒有想到,已經成為壽王妃的妹妹楊玉環,在婆婆武惠妃死後,竟然被自己的公公——當朝皇帝李隆基看上,想了種種辦法,曲線弄進宮中。還不到三十歲的楊玉環,成為年過六旬的公公的枕邊人。

而且,她所受到的寵愛,遠遠超過了玄宗此前的任何一個女人。隻要她開口,就沒有什麽願望不能夠得到滿足。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楊玉環自己在宮中享受著榮華富貴,萬千寵愛集於一身,也沒忘了自己的三個姐姐。她在玄宗身邊大吹枕邊風,請求老皇帝將她的姐姐們接到京城裏來——姐妹們離得近了,也好經常走動,聯絡感情。

一道聖旨下來,楊氏三姐妹便踏上了前往京城長安的漫漫長途。

三姐妹入京以後,受到了非常崇高的禮遇。天寶初年,玄宗下旨封她們為國夫人,分別是韓國夫人、虢國夫人,和秦國夫人。還賞賜了大量財物和金碧輝煌的宅第供她們居住。據說,光是這三姐妹的脂粉錢,每年便達到上百萬之巨。當然,這一切開銷,全都由國庫支出。

玄宗同貴妃海誓山盟,你儂我儂,對楊家的上上下下,也是充滿了好感。玄宗每次出行,都要楊家的兄妹伴駕,路途之上,極盡奢華之能事,香風十裏,簪珥遍地。傳說隻是跟在後麵撿他們遺棄的東西,就夠尋常老百姓過活很久了。

有貴妃和皇上撐腰,楊氏三姐妹和堂兄楊國忠經常出入宮掖,家裏男尚公主,女嫁親王,一時之間炙手可熱,權傾朝野。官員想升職或者調動,走楊家的門路,沒有辦不成的。就連皇子皇孫結親,都得找他們牽線搭橋,當然,前提是立馬送上巨額的好處費。

主人如此威風,家裏的奴才也狗仗人勢,飛橫跋扈。

天保十年的正月十五夜,京城裏火樹銀花,張燈結彩,輝煌奢麗,盛世中的大唐如一卷濃墨重彩的畫軸,在夜『色』中徐徐展開。

楊家五宅都趁熱鬧出遊,結果與廣寧公主的騎從狹路相逢,爭過西市門。楊家的奴才出言不遜,還揮舞著鞭子『亂』抽『亂』打,鞭子不長眼睛,打在公主的衣服上,天皇貴胄,金枝玉葉,何曾受過這樣的驚辱,嚇渾身顫抖,從馬上跌落下來。駙馬見嬌妻受辱,馬上挺身而出,上前保護公主,結果也沒幸免於難,被劈頭蓋臉地狠抽了幾鞭子。

堂堂的天皇貴胄,竟然要受如此折辱!是誰給他們這麽大的權力?是誰借給他們的狗膽?是誰,給這些該死的奴才撐的腰?是可忍,孰不可忍?這大唐的天下,究竟是李氏的,還是楊氏的?

廣寧公主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當下撥轉馬頭,入宮麵聖,向玄宗哭訴,請父親給自己做主。唐玄宗聽了以後,眉頭緊鎖,下令斬殺楊家奴仆,可是,那倒黴的駙馬程昌裔也被停了官。

表麵看是各打五十大板,事實上,當然是袒護楊家。

楊氏一門如此煊赫,連王子公主都不放在眼裏,楊家的四個姐妹又權勢熏天,以至於千百年來形成的傳統生育觀都發生了變化,有歌謠這樣唱道:“生男勿喜女勿悲,生女也可妝門楣。”

言外之意,你看人家楊家,雖然都是丫頭片子,可是,嘖嘖……

在楊貴妃的三個姐妹當中,姿『色』最豔,最為豪奢的當屬虢國夫人。

虢國夫人是個很有個『性』的女人,當時社會上流行濃妝,上上下下都描眉打鬢,塗脂抹粉,芙蓉麵上粉白黛青,光彩潤澤,每天不對著鏡子細細描畫一番,就不好意思出門見人。虢國夫人卻反其道而行,她向來對濃妝嗤之以鼻,愛騎馬,喜著男裝,就是入宮麵聖,也隻是淡勻胭脂,輕掃峨眉,有個叫張祜的詩人,還專門為此寫了一首詩(一說作者為杜甫):

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騎馬入宮門。

卻嫌脂粉汙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

有個成語叫“素麵朝天”,就是打這兒來的。最原始的意思是素顏朝見天子,後來也用來形容那些容顏素淡,不事化妝的女『性』。

敢於反『潮』流的人,其出發點不外兩種:一個是極端的自信,根本不把別人的評說放在眼裏。一個就是在一群同質『性』極強的人中顯得突兀,以增強分辨率,並吸引別人眼球。對於虢國夫人來說,應該是二者兼而有之吧。

虢國夫人的特立獨行,果然引起了一個人的注意。——這個人,就是唐玄宗李隆基。

在觥籌交錯,歌聲悠揚,舞袖徐轉的宮廷宴會上,唐玄宗驚奇地發現,自己的這個素顏的妻姐在一大堆濃妝豔抹、敷金施彩的女人當中,是如此的不同凡響。

就是同絕代佳人楊貴妃相比,也是別有一番風韻。

當下,兩人便眉來眼去起來……

從此,虢國夫人所受到的關照,自是與其他姐妹不同。

張祜寫的那首詩,提到虢國夫人騎馬入宮的情節,就可以作為一個佐證。一般人承詔入宮,都要在宮門之處下馬徐行,除非經過特別的恩準,否則縱馬馳騁,就是大逆不道,不斬首示眾就算便宜你了。

由此可見,虢國夫人的待遇,顯然是不同凡響。

這個丈夫早就入土,個『性』風流冶『蕩』的女人,當然不會安於獨守空房的日子。她不僅同當朝皇上眉目傳情,而且,和自己的堂兄楊國忠,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舊唐書·後妃傳上·玄宗楊貴妃》:“而國忠私於虢國而不避雄狐之刺,每入朝或聯鑣方駕,不施帷幔。”

說的就是虢國夫人和楊國忠有染,入朝的時候公然並駕齊驅,從不避人耳目的事。

文中所謂的“雄狐之刺”,還有一個典故,它最早是從《詩經》中衍生出來的。

春秋時期,齊襄公同他的妹妹魯桓公夫人文薑私通,大臣們百般勸諫都無濟於事,於是做此詩以刺之。這就是《詩·齊風·南山》中的詩句:“?南山崔崔,雄狐綏綏。”從此,後人就用雄狐來諷刺傷風敗俗,私通『淫』邪的兄妹。

當然,對於旁人的議論,虢國夫人向來是有當無——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雖然不斷有人在身後指指點點,虢國夫人還是該打獵打獵,該出遊出遊,該弈棋弈棋,活得是風生水起,無比的滋潤。

遼寧省博物館的鎮館之寶,唐代宮廷畫師張萱的名作《虢國夫人遊春圖》就是這一場麵的生動再現。

畫麵上表現的是虢國夫人同騎從一行九人,身著『色』彩豔麗,質地輕薄的春衫,於鳥聲啁啾、微風拂麵的春日,到郊外去踏春的情景。人物線條勁細,『色』彩濃豔而又典雅,構圖疏密有致,參差錯落。人與馬的動作皆舒緩從容,表情亦恬淡自然,是唐代畫作中的精品。

唐代的人物畫,主人公是誰,通常一目了然,因為她不是處於畫麵的中心位置,就是刻意畫得比侍從們高出許多,另外,身上的衣飾也比別人華美。

不過,與大家耳熟能詳的唐代名畫《搗練圖》、《簪畫仕女圖》、《宮人雙陸圖》等畫作不同,這幅畫的主人公,直到今天也沒有最後確定。

換句話說,畫麵上的九個人當中,哪一個是虢國夫人,到目前為止,仍然還是個『迷』。

雖然有五人身著男式圓領袍衫,似乎可以排除在外,可是仔細看去,這些人麵容豐腴俏麗,看起來並不象男子。而且,唐代的『婦』女一向有男扮女裝的風習,這五個人當中,並不能排除虢國夫人的存在。

另外三個人,有一人懷抱幼女(幼女可以排除),從身份上看,有可能是隨行的保姆。不過也不能夠確定,誰能保證虢國夫人不是突然母『性』大發呢!另外的兩個,更是怎麽排查都難以排除掉其中的任何一個。

這個謎一樣的女子,在她死後,也留下了數不清的謎題。

太史公司馬遷有句話,盛極而衰,物之理也。楊氏一門的風光並沒有維持多久。

天寶末年,藩鎮割據,地方勢力迅速坐大。安史之『亂』爆發以後,玄宗帶領一幹人等倉皇南逃,途徑馬嵬坡,群情激憤,大將陳玄禮和部下認為楊家禍國殃民,怒殺楊國忠,貴妃也在兵將們的強烈要求下於馬嵬坡自縊。

覆巣之下,豈有完卵,虢國夫人和家人、侍從們當時已經逃出長安,正沿著官道西行。消息傳來,不禁大驚失『色』,慌忙帶著眷從逃奔陳倉。

縣令薛景仙聞訊後,覺得這是個立功受獎的好機會,親自率人追趕。眼見追兵步步『逼』近,惶遽之下,一幹人等竄入竹林。

聽著追兵近在耳畔的人喊馬嘶,虢國夫人知道事已不可為,她停下馬,抽出背後寒光凜凜的寶劍,一步一步地『逼』向自己的一雙兒女。——無論如何,她不能讓她們落到追兵手中。

在那兩個孩子驚懼顫抖的眼神之下,虢國夫人緊咬牙關,當胸刺去,須臾之間,兩個鮮活的生命便已倒在血泊之中。

楊國忠的妻子裴柔走到虢國夫人身邊,鎮靜地看著自己這個昔日的情敵,整理了一下鬢發,說:“麻煩你把我也殺了吧!”

虢國夫人凝視著自己的這個嫂子,她看出了那雙眼睛裏的堅定:

“好,你先走一步,我隨後就到!”話音剛落,那尖利的長劍已經遞入裴柔的身體。

將這一切都辦妥之後,她將長劍橫在自己的頸側,向已經探出頭的追兵粲然一笑,然後猛然朝自己的頸項劃去……

閉上眼睛的刹那,天地之間皆是氤氳的血『色』……

——倒是個有膽『色』的女子,她的生命,由她自己掌握,就是死,也要死子自己手裏!

她一心求死,可是,上天偏不給她這麽痛痛快快地死去。

沒想到,這一劍劃得雖深,卻不致命,滿身血汙的虢國夫人,被從後麵追上來的薛景仙拿獲,關進大牢。

牢房裏蛇蟲鼠蟻橫行,空氣腥臭汙濁,獄吏一個一個都同凶神惡煞一般。

由於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傷口出血凝結喉中,虢國夫人躺在爛草裏艱難地喘息了幾天之後,終於窒息而死,被葬在陳倉郊外。

這個率『性』大膽,引領時尚『潮』流的大唐豪放女,就此香消玉殞,關於她的一些傳說,卻一直流傳下來,《大唐奇事》裏就記載了這麽一件。

這件事緣起於長安街市上的一個僧人。

大家肯定都有這樣的印象,僧人在同別人講話的時候,常自稱“貧僧”。誰都知道,這是自謙的說法,寺院裏的和尚尼姑們不僅不貧,恐怕還富得流油。

而這個和尚叫“貧僧”,卻名副其實,隻見他衣衫襤褸,麵『色』灰敗,瘦骨嶙峋,走起路來踉踉蹌蹌,腳下無根,好幾天也沒吃上一頓飽飯的樣子。

和尚手裏正牽著一隻小猴,沿街叫賣。他不住地對過往的行人兜售說,這猴子頗有慧根,讓它幹什麽,它就幹什麽,機靈得很,誰買去也虧不著。

眾人圍著小猴指指點點,不時被它抓耳撓腮的動作逗得哈哈大笑,可就是沒人肯掏出錢來,把猴子領回家去。

虢國夫人家的仆從出門辦事,這一幕正好被他看見了,回去以後,當作一件趣聞講給女主人聽。

虢國夫人正閑的百無聊懶呢,一聽這話,立馬來了精神。馬上叫人到街上把這和尚叫來,仆人們辦事效率頗高,沒多久,一人一猴便來到了夫人的府邸。

隻見那小猴眼睛精光四『射』,四肢『毛』茸茸,不時擠眉弄眼,做出些逗人的動作,果然十分可愛。

虢國夫人有將小猴留下之意,便問那和尚:這猴子如此精乖,師傅為何割愛與人呢?

僧人答道:

“貧僧本住在西蜀,隱居深山二十餘載。一日,偶遇猿群呼嘯著從門前經過。那群猿猴仿佛被什麽天敵追趕,走得甚是匆遽,不知何故,有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猴落了單,掛在我門前的樹杈上,吱吱叫得甚是淒厲。老衲當下動了惻隱之心,將這猢猻收養起來。夫人別看它是隻猴子,可絕對不比人愚鈍。既識人眼『色』,又能聽懂人的話語。它端茶倒水,送往迎來,什麽事情都會幹,不亞於一個小徒弟兒。”

說到這裏,僧人偷窺了一下虢國夫人的臉『色』,見虢國夫人一邊悠然地啜飲茶水,一邊凝神聽著,心下暗喜,接著道:

“老衲昨日雲遊至此,隨身攜帶的銀兩用盡,一人一猿,好幾天也沒吃上頓飽飯,餓得饑腸轆轆,眼前發黑,總這麽下去,把它留在我手裏,也是死路一條,無奈之下,隻好出此下策,賣掉這小猴兒,換得幾個銀錢,也好度過這個難關。出家人不打誑語,夫人您就行行好……”

虢國夫人聽了,春蔥般的玉指放下手裏的茶盞,道:

“師傅看這樣可好,你將這小猴兒留下,我出錢財助師傅西行。”

老僧連忙稱謝,將銀錢揣在懷裏,留猿而去。臨別時,不住回顧,甚是不舍。那小猴也仿佛通人『性』一般,眼淚汪汪,嘴裏亦不斷發出淒厲的哀鳴,聞者莫不感動。

虢國夫人對這小猴十分寵愛,無論出行還是見客,都將它帶在身邊,閑暇時候,最大的樂趣,就是逗這猴子玩。小猴也同虢國夫人十分親密,一見到她,便竄過去,偎在夫人身邊,做出些逗人的動作,常引得夫人開懷大笑……

時間如流水,小猴來到虢國夫人的府邸已經有半年之久。

有一天,貴妃從宮中差人給姐姐送來一枚靈芝。

這靈芝長得古意盎然,是難得得上品。虢國夫人一時興起,叫人喚來小猴一同觀賞。不想,那猴子見了靈芝以後,又是興奮,又是畏懼,不住地抓耳撓腮,吱吱叫了兩聲之後,突然咣當一聲,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四肢不斷地抽搐。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虢國夫人一張俏臉變得煞白,仆人們也急得團團轉,不知道如何是好:

人暈倒了,可以掐人中進行急救,猴子昏過去,他們實在是無計可施。

正當眾人『亂』做一團時,虢國夫人忽然覺得眼前一花,『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看,竟然發現,那委頓在地的猴子,已經化為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童!

這小童身量不高,長得眉清目秀,頭發烏黑,膚『色』白皙,雙眼靈動。隻見他拍拍身上的塵土,從地上爬了起來。

猴子倒在地上,站起來個小童,青天白日的,這事誰也接受不了。一時之間,虢國夫人心中簡直駭異到了極點,然則,她向來膽大,非尋常女流可比,張口叱道:“你究竟是何方妖魔,來到此處,所為何事?”

小童眨了眨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忙道:“夫人莫怪,這事說來話長了。”

虢國夫人點了點頭,示意他說下去。小童道:

“我本姓袁,家裏世代以采『藥』為生。六七歲以後,便隨同父親入山采『藥』,一來在邊上搭把手,二來也是為了盡早識得『藥』『性』。父親每天喂我吃采到的『藥』草,就這樣在蜀山呆了三年,忽然有一天,全身奇癢,遍體生『毛』,爪甲變長,不知不覺中,竟然搖身化為猿猴。父親一見,大驚失『色』,驚叫一聲之後,將我拋下,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說到這兒,小童那白淨的臉上不禁『露』出感傷的神情。

“自己已是這般『摸』樣,家是回不去了。無奈之下,我隻得與群猴為伍,竄高爬低,餓食野果,渴飲山泉。後來被蜀山中的老僧收養,因緣際會,又來到夫人的宅院。蒙夫人不棄,留我在此,百般嗬護。既受夫人大恩,常想將自己的身世說與夫人聽,同時也略申自己的感激之情。遺憾的是口不能言,每至深夜,常抱憾哭泣。沒想到上天垂憐,今天,終於得償所願……”

幽邃的深山,采『藥』的父子,拿親生兒子試『藥』的父親,化身為猿猴的兒子,這一切,都太過神奇,遠遠超出了眾人的想象,仆從們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張大的嘴半天也合不攏。

虢國夫人什麽世麵沒見過,卻也在心裏暗暗稱奇。有感於小童的一番苦心,便將他收留下來。錦衣玉食,侍從左右。私下裏吩咐仆從,誰也不許將這件事泄『露』出去,否則以家法從事。

又過了三年,小童已經長到十七、八歲,出落得唇紅齒白,風姿韶秀,虢國夫人對他更是愛逾往常,更是須臾不離左右。

小童所到之處,人見人讚,宮裏麵什麽人才沒有,可是這小童就連夫人的妹妹楊貴妃見了,也不禁屢屢回顧。虢國夫人擔心小童被勢家奪走,便將他安置在府裏的一間小屋裏,從此不得踏出府門一步。

她自己就是勢家的典型代表,還擔心別人染指,對小童的重視可見一斑。

小童恢複人形之後,一日三餐,僅以『藥』物為食,從來不沾人間煙火。

夫人特別打發自己的貼身侍婢伺候這小童日常的飲食起居。

誰也沒想到,這兩個人年歲相當,感情也甚為親厚,常躲在一起,耳鬢廝磨,竊竊私語,連彼此相看的眼神,都充滿情意,一來二去,與虢國夫人,反倒疏遠起來。

起初,誰也沒把這當回事,忽然有一天,沒有任何征兆,小兒與這個侍婢,一起化為猿猴。在屋子裏上躥下跳,左衝右突,吱吱叫著,要逃出門去。

下人們驚慌失措,跑去將此事向虢國夫人稟告。夫人開始還麵『露』驚訝,轉瞬之間,便已神『色』如常,命令府裏的弓箭手,速速除去這兩個妖孽。

『亂』箭齊發,兩隻猿猴,應聲倒地。壯著膽子進去收屍的人發現,血泊當中,躺著一個侍女,另一個,既不是小童,也不是猿猴,那是一枚雕鏤精致、栩栩如生的木人!

這個故事就講完了。

回頭想想,那老僧最是可疑,極有可能是身懷異術之士,為了騙取財物設的這麽一個局。——芸芸眾生,願者上鉤。取了錢財之後,還會有什麽樣的事情發生,就不關他的事了。

而虢國夫人,前後態度發生如此大的變化,恐怕還是應了那句話:我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了去。

誰也不要忘了,窮途末路之時,她曾經親手了斷自己一雙兒女的『性』命,而且毫不猶豫地揮劍自刎。殺個把奴婢,又算得了什麽。

隻因為,像她這樣的女人,自己可以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然則,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