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擷無闕日,烹飪有秘方。做菜如練劍 ,一竅未開,竅竅不通,做出來的東西自然不可聞不可視不可食……”謝宣一邊掂著鐵鍋,一邊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蘇暮雨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幫著謝宣遞一些食材,而白鶴淮則望著旁邊的那灶台,上麵已經擺滿了一排剛出爐的炒菜,味道香得她直咽口水。

“儒劍仙,居然是一位廚神!”白鶴淮連連讚歎。

“不是廚神,隻是看過的食譜多,去過的天下多,吃過的美食多,所以會做得也就多了。”謝宣一邊笑著炒菜,一邊解釋道,“所謂食道,講究很深。”

“願聞其詳!”白鶴淮回道。

“邊吃邊說。”謝宣盛出了最後一盤辣椒炒肉,一旁的蘇暮雨聞著那香味,背過身去打了好幾個噴嚏。

小院之中,蘇暮雨架起了一張小木桌,謝宣從他的書箱中拿出了一壺酒,打開那酒塞,一股桃花香便四溢起來。

蘇暮雨一愣:“謝先生的書箱中居然還有酒?”

謝宣笑道:“若書箱裏隻有書,那麽這千山萬水,我一路行來,就略顯乏味了啊。”

“這酒是?”蘇暮雨問道。

“是青城山的一位朋友送給我的,說是他的掌教師弟所釀,那位掌教師弟的劍法如今已被江湖傳得神乎其技了,雖然劍法我還沒真正見過,但是這桃花酒確實釀得不錯。”謝宣聞了一下酒香,閉上了眼睛。

“吃飯嘍吃飯嘍。”白鶴淮將飯菜端了出來,見桌上那酒,也是眼睛一亮,“謝先生還帶了酒,客氣了客氣了!”

謝宣一笑:“姑娘也能喝酒?”

白鶴淮嘴角微微上揚:“海量。”

“方才謝先生說,食道上講究很深,蘇某想聽聽謝先生傳道解惑。”蘇暮雨給他們二人各倒了一杯,語氣恭敬。

謝宣喝下一杯桃花酒,心情似是大好,開始侃侃而談:“我曾參加過一場聲勢浩大的宴席,宴席的最開始,先上了一道‘繡花高飣八果壘’,分別為香圓、真柑、石榴、橙子、鵝梨、乳梨、榠楂、花木瓜這八種水果。”

蘇暮雨邊聽邊點頭:“倒是有好幾個名字頗為陌生,想必是世人很難見到的奇珍異果,味道自然是絕好的。”

“你錯了。”謝宣揮手道,“這繡花高飣八果壘放在一起,顏色絢麗、斑斕奪目,但並不給人食用,參宴者隻是看。等看夠了以後,才會上十盒‘縷金香藥’:腦子花兒、甘草花兒、朱砂圓子、木香丁香、水龍腦、史君子、縮砂花兒、官桂花兒、白術人參、橄欖花兒。”

白鶴淮對藥材頗為了解,這些名字她並不陌生,她吃下一口肉後問道:“這些東西也能做菜?”

“自然不是。這十盒縷金香藥,隻是為了讓空氣芬芳罷了。”謝宣又喝了一杯桃花酒,“然後便是十二品‘雕花蜜煎’,用以開胃,接著才是正席,先是下酒十五盞,每盞兩道菜,寓意成雙成對。吃完這十五盞,大約也就飽了,但酒宴還尚未結束,所以還有插食八品、勸酒果子十道、廚勸酒十味。這一場宴席,要持續整整四個時辰。是我見過的食道之精華。”

“什麽精華?”白鶴淮問道。

“食道,在於色、香、味、形、意、養,而這場宴席不僅在菜品上運用了這六個字,整場宴席的布置從頭至尾亦是這六個字的展現。而蘇公子方才的那一碗麵,於‘色’字便已一敗塗地……”謝宣看了一眼蘇暮雨。

白鶴淮“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謝先生說了如此之多,隻是為了這最後一句話做鋪墊吧。”

“哈哈哈哈哈。”謝宣看著蘇暮雨,惑道,“蘇公子,你的臉為何這麽紅?沒想到大名鼎鼎暗河的傀,居然會因為做菜難吃而臉紅。”

“噓。”白鶴淮甚至做噤聲狀,“謝先生認錯了,這院中隻有蘇公子,沒有傀。”

蘇暮雨依舊不說話,隻是臉上的紅暈慢慢地消下去了,他最後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點頭道:“受教了。”

謝宣一愣,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最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蘇公子不能吃辣!”

“你不能吃辣?”白鶴淮一愣。

蘇暮雨伸手摳了摳額頭,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哈哈哈,我謝宣此生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用真氣強行壓製住嘴巴中的辣味,蘇公子,下次遇到這樣的事,直接說便是。”謝宣倒了杯酒,“來來來,喝杯酒,放鬆一下。”

蘇暮雨飲下桃花酒:“那謝先生,可願意教我做菜?”

“書中有顏如玉有黃金屋,自然也當有八珍玉。”謝宣從書箱中拿出一本書,遞給了蘇暮雨,“這本食譜借給你看,看上十年,北離廚神就是你!”

“多謝了!若隻能看上十日呢?”蘇暮雨問道。

謝宣皺眉想了一下:“那做碗牛肉麵還是沒問題的。”

酒過三巡,桌上的飯菜已經被一掃而空,白鶴淮趴在木桌上睡了過去。朗月當空,謝宣飲下了最後一口酒,笑道:“沒想到上一次我們相見還是在邊境共禦魔教,如今卻在這錢塘城的小院裏喝起了酒。”

蘇暮雨抬著看著空中朗月:“謝先生也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

謝宣放下酒杯:“有一句話,我不知當問不當問。”

“我仍在暗河。”蘇暮雨未等謝宣問出問題便提前回答了,“隻是這些日子,暗河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謝宣微微皺眉:“哦?那能在此見你,說明還是不錯的變化。”

“暗河有了新的大家長。”蘇暮雨緩緩道。

謝宣一愣:“是誰?難道是你?”

“是昌河。”蘇暮雨回道。

謝宣以手扶額:“原來是個不好的變化啊!”

蘇暮雨笑道:“謝先生似乎並不喜歡昌河。”

“我讀過很多的書,走過很多的路,自然也見過很多的惡人,你的那位好兄弟,或許不是世間最惡之人,但絕對是世間最討人嫌的人!”謝宣咬牙說道,“臉皮之厚,世所罕見,千古絕唱!”

“千古絕唱也能如此用?”蘇暮雨笑問道。

“等他死了就能這麽用了。”謝宣冷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