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落雨十八落,一天要落七八砣。

……

“又落雨了,真煩。”蘇昌河拂去衣袖上的雨水,罵罵咧咧地說道。

蘇暮雨撐著紙傘,微微一笑:“夏至落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方才在鎮上已經勸你買傘了,你又不信。”

“這是夏至的事情嘛,明明是你的事情。你出現在哪裏,雨就落在哪裏。”蘇昌河無奈道,“怎麽說來著,嗯……陰魂不散!”

蘇暮雨搖頭道:“我借你一角?”

“不必了,天氣這般炎熱,淋點雨,涼快一下!”蘇昌河揮了揮手。

“夏日炎炎,我倒是喜歡的。”蘇暮雨淡淡地說道。

蘇昌河愣了一下,最後笑道:“我倒是忘了,你最是喜歡這磨人的夏日。”

“夏日,有著其他三季沒有的味道。清晨時蟲鳴鳥叫喚醒的閑暇,午時在陰涼處切開西瓜的芬芳,已經日落黃昏之時那大地殘留的微燙配上一陣晚風帶來的舒爽,都是獨一無二的。每當想起夏天,我都能想起那些日子。”蘇暮雨仰起頭,伸手接住那雨簾,“仿佛一切都剛剛開始,未來充滿著各種可能。”

“你不應該當殺手,你應該金盆洗手,去考功名。”蘇昌河戲謔地笑著,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在暗河的日子,錯過了很多個夏日。”蘇暮雨繼續朝前走著。

蘇昌河聳了聳肩:“我就不喜歡這炎炎夏日,走幾步身上就黏糊糊的,恨不得一天洗三個澡。”

“你這不就正洗著澡。”蘇暮雨笑道。

“你接下來到了家園,打算如何?在那裏住下來?”蘇昌河問道。

兩個人此刻行過一片種滿了蔬菜的農田,周圍都是高山,不遠處能看到一片不大的村落,正是曾經蘇昌河帶著慕雨墨來過的暗河“家園”。

蘇暮雨搖了搖頭:“暗河中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解決,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的,我和你回去。”

“哎呦,是家園不如錢塘城吧。”蘇昌河笑道,“白姑娘說她已經回錢塘城了,話中意思不就是,就等你來了。”

“別老打趣我。”蘇暮雨無奈地搖了搖頭,“錢塘城那地方也不簡單,學宮坐鎮,暗潮洶湧。”

“那去南安吧,南安離錢塘不遠,也是個很美的地方。”蘇昌河說道。

蘇暮雨微微皺眉:“你去過?”

“嗯。去那裏殺過人。”蘇昌河幽幽地說道。

“快到了吧。”蘇暮雨換了個話題。

“蘇暮雨,我總覺得從天啟城回來後,你有些不太對勁。”蘇昌河看著蘇暮雨,忽然語氣變得有些凝重。

“嗯。了解了一些事情的真相。”蘇暮雨緩緩道,倒也沒有隱瞞的意思。

“但似乎不願意告訴我?”蘇昌河追問道。

蘇暮雨猶豫了一下:“到了那時候,我自然會與你說。”

“萬卷樓中藏著關於我們的一切,但是那些東西畢竟是你寫的,隻要是人寫的,就可以造假。所以你給我的那一遝紙,我看都不看。一是我不在乎,二是我也害怕會影響我的判斷。”蘇昌河撇了撇嘴,“有些事,我的心中已有判論。但我也知道,你放不下那些事。”

蘇暮雨收起了油紙傘,看了看天:“雨停了。”

“我們也到了,這裏便是家園。”蘇昌河看著麵前的這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村子,“看起來很尋常吧。”

“所謂家園,本就應該尋常,不是嗎?”蘇暮雨反問道。

“什麽話都讓你給說了。”蘇昌河忽然停下了腳步,看著遠處那個穿著一身素衣,提著一個竹籃子的女子,“誒,好巧,你想見的人。”

“朝顏。”蘇暮雨淡淡地笑了一下,語氣中多了幾分溫柔。

素衣女子手中的竹籃摔落在了地上,她驚喜地跑上前,一把抱住了蘇暮雨:“暮雨哥哥!”

蘇昌河惑道:“她不是你的青梅竹馬嗎?怎麽會叫你暮雨哥哥,你以前就叫暮雨?”

“分離太久,幼年時的名字早就不用了,上次重逢我便讓她喚我新名字。”蘇暮雨拍了拍素衣女子的後背,“朝顏,別讓人家笑話了。”

“你不是說很快就來看我的嘛?怎麽很快變成了很多年?”女子鬆開了蘇暮雨,語氣中滿是埋怨。

“是啊。一過便是很多年了。”蘇暮雨輕歎一聲,指了指蘇昌河,“這是昌河,如今暗河的大家長,你應當見過了。”

蘇昌河咧嘴一笑:“其實很多年前,我們就曾經見過。”

“這是朝顏,蕭朝顏,自小與我一同在無劍城中長大。”蘇暮雨又拍了拍身邊女子的頭,“算是我的妹妹。”

蕭朝顏撇了撇嘴:“我咋覺得暮雨哥哥,你這像是在做媒呢?”

蘇昌河朗聲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因為我剛給他做了個媒,他想要報複我呢。”

“哥,我們不理這個人。走,去我家裏吃飯,我剛摘了菜,加上王姐今天剛送來的雞肉,給你做一頓豐盛的!”蕭朝顏衝蘇昌河做了個鬼臉,拉著蘇暮雨便要走。

蘇昌河也有些無奈:“上次見你覺得還挺穩重大方,怎麽一見你哥,就成了個小孩了。”

“要你管嘞。”蕭朝顏指了指隔壁的屋子,“你去王姐家吃。”

蘇昌河撓了撓頭:“王姐又是誰?”

“放心,王姐丈夫去世多年,沒人會攆你出來。”蕭朝顏回道。

蘇昌河一愣:“原來是個寡婦……”

“別鬧了。”蘇暮雨伸手扶額,“一起吃一起吃。”

“好吧,聽哥的。”蕭朝顏鬆開了手,“那跟我走吧。”說完之後蕭朝顏就一蹦一跳地朝前走去了。

“上次來,感覺像是個女俠客。”蘇昌河攤手道,“怎麽又變成瘋丫頭了?”

“一直是個瘋丫頭。”蘇暮雨笑著跟了上去,“這便是家園啊。”

“又怎麽便是家園啦?”蘇昌河看著這個無時無刻不在感慨的蘇暮雨,有些頭疼。

“隻討論一些吃喝的問題,好像這些便是生活的全部。”蘇暮雨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可這也本該就是生活的全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