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年好似做了一個夢,回到了六年前。
她記得去大學的那個夏天,那個火車站,她和常思雨兩人偷偷離開的,一南一北。那個夏天,她和常思雨形影不離,她們一起逛街,一起去遊樂場,一起去看電影,一起買了一堆零食窩在趙小年家的沙發裏看電影,然後一起談著理想談著未來,從幼稚園到高中她們沒有過長久的分離。
常思雨說,大學裏一定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才不枉費這段最華麗的人生。常思雨說,大學裏的愛情是最純淨最動人的,不能錯過。常思雨說,小年,以後我帶著我的他,你帶著你的他,我們就做鄰居,把牆壁打通,我們還在一起。常思雨說,小年,等到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我們都不要變,我們還要這樣肩並肩一起聊天……
年少的時候不會知道這樣天馬行空的談話這樣比肩而靠的溫暖一去不還。
徐加曾玩笑似地對趙小年說,不如你考來我們學校吧。趙小年雖當他是玩笑,不過也很認真地回答了,你們學校七年太長了。七年,太長,卻不知四年,亦是太長。
高考誌願,趙小年選了一所西北的學校,離家很遠,離徐加的學校也很遠,她什麽都沒想,隻想去遙遠的地方看看走走,大學便是一個契機,僅此而已。
坐了兩天的火車,趙小年拖著行李箱來到大學門口,很氣派的大門。
突然收到了徐加的短信,到學校了?
趙小年:剛到門口,這個學校一眼望去,環境還算清幽。
徐加:何止還算,是非常,這裏很適合你。
趙小年:哦,這都被你知道了?
徐加:是啊,你可以抬頭了。
趙小年一手拉著皮箱一手看著短信,抬頭?趙小年不明所以,抬頭,看到了前麵的男生,有些恍惚,隔了近三年再見到徐加,在這裏,她的學校,她報道的這天。徐加比初見的時候瘦了很多,站在幾步之遠的地方迎著陽光,很溫柔地微笑。明明隻見過一麵的男生,卻一點都不覺得陌生。
“你,你怎麽會在這?”驚訝,這裏離徐加的學校隔了大半個中國,坐火車也要三十多個小時了。
“走吧,我看過了,報道在東區一號教學樓。”徐加不由分說地拿起陳欣媛的行李,前麵帶路了。
徐加似乎對這裏很熟悉了,教學樓,寢室樓,食堂,帶趙小年報完道,領了寢室鑰匙,便又拖著行李去了寢室樓,好像已經演戲過了幾遍。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趙小年的寢室已經有人來了,聽口音是個本地的女孩,她父母也都來了,一家人忙著打掃,鋪床,很溫馨的畫麵,趙小年的父母都很忙,再忙他們也不會讓女兒獨自去這麽遙遠的地方的,所以趙小年才決定偷偷的走,上了火車,才打電話給家裏,這麽想起來,她到了,還沒給家裏報平安呢,剛拿出手機,鈴聲響起來了,“媽,嗯……我也是剛到……沒事的,都很好……夠用的,都還沒花,不夠我會說的……嗯……我知道的……爸……知道了……嗯,好。”
離家遠了,父母的嘮叨都覺得懷念了,趙小年拿著通完電話的手機發了會呆,電話那頭,父母又有了些爭執,趙爸爸從錄取通知書下來之後就開始埋怨趙媽媽,怎麽讓她報得這麽遠?這麽遠出點什麽事也不知道,回次家也不方便……趙媽媽其實也是不舍得的,很不舍得,女兒長這麽大第一次出遠門,可是這是女兒自己選的,她這個女兒柔得像水,從小就沒什麽堅持,可圓可方無所謂,可是一旦有堅持了,那她還是水,圓也好方也好,最後都會流向自己想去的地方,所以當趙小年說要報這個學校的時候,趙媽媽隻說了一個字“好”。
回頭看到徐加用濕抹布給趙小年的床鋪桌子櫃子裏裏外外地擦著,十分認真。這裏的寢室是四人一間,下麵是課桌衣櫃,上麵是床,隻有陽台,衛生間盥洗室都是大型公用的,在每個樓梯拐角處。
“不用麻煩的,放著,我晚點自己整理。餓了吧,去吃個飯先?”
“就快好了,椅子擦幹淨了,你在那坐會,馬上就好。”趙小年有些好笑,這到底是誰的寢室啊,她當然不能真的就這麽一旁坐著,就算他們認識也有兩年多了,但其實趙小年覺得他們沒有熟到這個份上,還有她其實不習慣別人碰她的東西,隻是不好意思說出來。兩個人打掃整理,很快這裏便有了些住人的樣子,相視一笑,“這下可以去填下肚子了吧。”
第一次來這學校的小食堂,“吃點什麽?”怎麽說趙小年也算半個東道主吧。
“隨意吧。”
趙小年記得徐加喜歡吃麵食的,“那叫兩碗牛肉麵?”
於是兩人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著等麵,邊等邊聊。徐加的眼鏡麵霧氣繚繞,看著很有喜感。
“真沒想到你會來這!”雖然短信裏他也曾說過等她考上大學就來看看她,隻是短信,趙小年從不把這些類似承諾的話當真。
“我說過的。”徐加的回答很簡單,簡單中透著一絲堅定。趙小年有些恍惚,看著眼前的他,第一次有了意外不受自己掌握的煩躁。
“你什麽時候回去?”
“後天吧,後天你們軍訓我就走。”
同是少言的兩人,吃麵吃得有些過分安靜了。付賬的時候趙小年搶著要付,哪有要客人付賬的理的,趙小年硬是沒答應,最終還是徐加抿著嘴退讓了。
徐加將趙小年送到寢室樓下,“忙了一整天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帶你出去逛逛,看看有什麽缺的,需要買的,一次性買全了,省得你下次一個人出門了,我不放心的。”
趙小年的心就這麽慢鏡頭似地跳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像想說什麽的,又不知道要說什麽。
兩人就這麽站在寢室大門口,平常送客人離開,都是要目送他們走遠了,主人才能轉身的,這是禮貌,所以趙小年在等,卻被徐加的一句話再一次亂了心緒,很平常的一句話,他說,“我要看著你進去。”趙小年的眼神閃了閃,咬了下唇,微乎其微地溢出一個字,嗯,然後快步走了進去。
常思雨一直不明白,趙小年到底喜歡徐加什麽?她問趙小年,追求你的人那麽多,怎麽偏偏就他了。
為什麽?為什麽?因為徐加夠溫柔,夠耐心,夠毅力,也夠心機,敲開趙小年的心。
他們是怎麽開始的呢?
哦,對了,是趙小年有一次心煩意亂,關了手機。那是一個周末,趙小年早早地就出了校門,漫無目的地晃蕩。晃了一整天,累了就回去了,太陽已經下沉了,隻是天邊雲霞猶見,趙小年突然很想去小河邊坐坐,坐一會,吹吹風。
然後就這麽見到了一個奔跑的身影,有些著急地東張西望,從這邊到那邊……直到見到趙小年才站定。
“怎麽關機了?是不是有什麽事?”
趙小年還記得那時徐加的口氣,擔心,著急,還有些害怕和恍然。第一次聽到徐加除了溫柔以外的語氣,竟是這麽讓人安心。
那時的徐加真好看,滴著汗水,焦躁的語氣,帶著好像今天不找到趙小年就決不罷休的執著。
周五就關了機,今天是周日傍晚,那麽他是她一關機就坐火車過來了?
有那麽一個人,跋山涉水,千裏而行,不眠不休,隻是為了來看看你,問問你,是否安好。
徐加說,是不是因為我的告白?你不用煩惱,我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喜歡,我們就隻做朋友,像以前一樣。隻是你不要一聲不響消失不見,你有不喜歡我的權利,可是沒有讓我不喜歡你的權利。
徐加側身,隻看到半張暗沉的臉,他說,我願意隻做你的朋友。
“碰——”日記本掉落在地板上……趙小年驚醒,倒了杯水喝。
耳邊一直是那句悠悠的話語,你有不喜歡我的權利,可是沒有讓我不喜歡你的權利。
趙小年現在才知道其實越是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人越會說情話。
她記得,他們一起坐公交出去購物,公交上人不多,就是沒有兩人一起的座位,趙小年也沒多想,坐下之後,看徐加還站著,指了指後麵的位置,“怎麽不坐?”
徐加搖了搖頭,“離你太遠。”
趙小年便不再說話,微皺了下眉,一路兩人都沉默著,趙小年坐著,徐加就站在她身旁,兩手搭在兩個座椅上,仿佛是將趙小年圈在了自己的世界。
此後那麽多年,除非是兩個一起的座位,否則徐加永遠都是站在離趙小年最近的地方……
離你太遠……
徐加就是個魔障,句句話都能成為趙小年的夢魘。
在一起有多甜蜜,分開後就有多痛苦,這永遠是一個正比函數。
趙小年頂著一雙黑眼圈進公司,辦公桌上早飯依舊。
郵箱裏有一封陌生的郵件。
這周六十點體育公園見。——高敏敏。
高中好友,有六年沒見了吧。周六?不就是明天嗎?
好像過去的人物一個個出現了。
內線電話響起,是程展,“趙小年,來辦公室。”
“程總。”
程展看了一眼趙小年,也不說話繼續手裏的工作。
“程總,有事?”
“羅文娟老公來電話說,那套房子由你設計。”
“我隻是個助理,設計方麵一點都不懂,恐怕會影響公司聲譽。”
“他說了,隻要你的理念就行了,好不好由他定。”
趙小年抿嘴,“我,不合適。”
程展終於抬頭,趙小年的臉色似乎有些泛白,他以為這麽一個好機會,是人都不會錯過的。
程展聳肩,“我無能為力,客戶指定了你。”
趙小年開門離開,卻聽程展道,“客戶唯一的要求是,家,他要一個家的設計。”
Q上餘磊的頭像亮著。
素手畫流年:小寵,明天我就三個太陽了。
逆風解意:哦,有什麽用?我兩個太陽也很溫暖啊。
素手畫流年:恩……我說等三個太陽了我就嫁給他。
那邊是長久的沉默。
等我到三個太陽了,我就嫁給你。
不能吧,你知道三個太陽要多久?你現在就一個太陽,等你到三個太陽了,要七年啊,那時我都老了。
那你等不了了?
嗬嗬,沒事,等你畢業了,我就從騰訊那買個三個太陽的號不就結了。
你,怎麽可以做假呢!
趙小年看著她的頭像上,升級天數:1天。可惜多年後的這一天還是太漫長太漫長了。
素手畫流年:小寵,愛情為什麽沒有長久的?
逆風解意:妞,愛情從來都是長長久久的,不長久的是人。
趙小年笑,不長久的是人,不是愛情。
可惜趙小年從來就沒明白過。趙小年就是個極其矛盾的存在,愛得盲目,恨得徹底,她固執地背起了全部的錯誤,固執地承擔了所有的苦澀,她始終以為是她一手錯失了那段感情,是她的任性和不體貼,才將那段所謂的愛情推向了絕望,她不知道任何事都不可能是一個人單方麵就可以辦到的,尤其是愛情,在一起還是分開,對還是錯,都不是她一個人的責任。所以在很多年以後,等到趙小年終於明白終於釋懷終於可以風輕雲淡時,她已然錯過了太多幸福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