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弱的人不會讓人心疼,堅強的人更不需要人心疼,唯有故作堅強的人才會讓人心疼。
程展說,“看,我現在可以無事一身輕地留在A市了,不用逢年過節三邊跑了。”
那一刻,趙小年很想擁抱他,告訴他,他還有她。
而她也確實這麽做了。
程展換上了深色的鏡框,眼底的倦意讓人看不真切。
“你這麽每天過來給我做早餐,是不是愛上我了?不過,你的廚藝真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趙小年把盛好的粥放到程展麵前,“為了來搭順風車的。不好吃,你可以自己做,反正你做的早飯我還是可以吃下去的。”
同進同出,早出晚歸,加上那麽明顯的大動土木,隻為一個辦公室辦公,早就冠上了情侶的稱號了,當然那是說的好聽點的,說難聽點,助理不就是小蜜嗎?
小蜜是什麽?沒有人會不知道吧。
辦公室內,程展搖頭惋惜,“趙小年,你現在真是聲名狼藉,除了我,恐怕沒人敢要你了。”
趙小年真希望程展不要這麽正常,或者故作正常,大哭一場,或大笑一場,都好。誤會或者還帶著些恨意這麽多年,待到明了,卻已人去樓空。這種痛苦不是忍忍就能過去的。
人生三大悔,一悔學時不勤,錯失良機,二悔愛而不得,得而不愛,三悔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
程展接了很多單子,每天都讓自己很忙碌,但是再忙碌也會騰出時間接送趙小年,每天和趙小年一起吃飯,他已經失去太多了,可是趙小年還在,她是他失而複得的奇跡,是上天補償的恩賜,是他要珍惜的人。
程展的穩重之處在於,在如此情況心境下,依然可以有條不絮地安排著生活,還自作主張給趙小年報了這一屆的亞太室內設計大賽。
另外一套市委書記的房子設計。
“你是覺得我太閑了,礙著你了?”
“怎麽會?我是真心覺得隻有在工作上,你才有依靠我的可能。”趙小年太優秀了。
“哦,原來是羨慕嫉妒恨外加報複。”
程展很認真地想了想,“還真可以這麽理解。”
趙小年假意賭氣,扭頭走回自己的辦公桌。
第二次對一個人放下心防,如此真實展現自己,那些小生氣,那些小霸道,那些小任性,終於又被人寵了出來。
代價是這半個月內趙小年每天都要畫上幾十張半成品設計圖紙,不停地修改不停地琢磨,簡直到了入魔的地步。
“今晚去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吧。”程展望著忙碌的趙小年,無論熱不熱愛,交代下來的工作,務必會做好,這便是趙小年,就如同感情,不管如何,點頭之後定會認真對待,認真對待到忘記自己的真實意願。
“好,再醉一回。”難得程展有想放鬆的時候。
很多人就是這樣,你想見的時候怎麽樣都見不到,不想見的時候卻又總會不期而遇。
遠遠地就看見徐加羅文娟馮凱雷箏四人坐在燒烤攤位上,吃吃笑笑。
程展上前打招呼。
羅文娟笑,“挪個位置過來一起吧。”
程展側頭無聲詢問趙小年。
趙小年有些為難,對上程展的雙眸,“最近都這麽忙,難得我們兩個人出來......”
程展正身,“不如下次吧,你們慢用。”
趙小年笑著對他們點頭,和程展相攜著坐到了另一桌上。
“趙小年,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嗯?是又變漂亮了?”
程展頓了頓,“嗯——可能吧,可能因為臉皮厚了,讓人看不到裏麵了,就覺得漂亮了。”在趙小年開口前程展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樣東西放到趙小年手裏,“對了,這是我媽一直戴著的,給你的。”
“戒指?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程總,您好歹活了三十一年了,能浪漫點嗎?”
“能。浪漫點就能套在你手指上了?”
燒烤已經上來了,一手牛肉串一手啤酒的,為什麽這個時候討論這樣的問題?
趙小年不自覺地摸上自己的頸部,空落落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遺失了。
這個小動作卻一絲不漏地落進了程展眼裏。
這邊情意綿綿,那邊卻一時無言,原本熱鬧的說笑在趙小年他們來了之後顧忌了很多,好像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
徐加他們離開的時候也過來打了招呼。
趙小年依舊順從微笑地不言不語,仿佛認識他們的隻有程展,而她隻是個陌生人,微笑,偶爾點頭,足以。
回到小區樓下,和程展告別。
五樓陽台亮著燈。
俞靳飛吸著煙看著樓下,“他們在一起了?你還不打算回去嗎?”
俞閔飛關上電燈,往屋內走。
俞閔飛說,我願意看著她幸福,可是如果有一天她覺得不快樂了,我希望她一回頭,就能看到我。
俞閔飛說,喜歡上她的人都是沒有出路可言的。除了,愛她。
值不值得什麽的,根本就沒有時間去考慮。
工作進展得很順利。比賽也好,張市委的房子也好。
隻是裝潢小隊的工頭打電話問她,說訂油漆、地板等裝修材料的單子需要簽名。
趙小年隻是覺得奇怪,雖然他們隸屬一家公司,但向來是各歸各的,財務也好,分工也好。
工頭說,我們李總剛好出差了,說找您簽也是一樣的,簽了名我們好去財務領錢,不然我們自己也負擔不起。
趙小年看了看發票,一共幾萬多,確實也沒有讓他們先墊的道理。最近公司的幾個大合同小合同大大小小都是她簽的,難道她成了簽名機器?
五月上旬的時候趙小年收到兩張邀請函,顧雪饒的個人畫展。
顧雪饒接顧漫生回國的時候,趙小年去看了一下,他們的房子離她不近不遠,坐車一個小時。房子布置的簡約溫馨,聽說出自程展之手,難得程展接這樣的小家小戶。
顧雪饒和顧漫生從小學油畫,又有天賦,有所成就是遲早的事,何況經曆了生死,畫感也超脫了瓶頸。
畫展辦在市博物館。
趙小年和程展一起前往的。
沒想到這麽多人,還有很多外國人,周圍所聽到的評價都是讚不絕口。聽說顧雪饒在國外評價極高。
顧雪饒推著顧漫生一張一張畫走過。一站一坐兩道身影如此和諧,顧漫生說著什麽,顧雪饒彎著腰身側耳傾聽著,平靜如水的臉上漾著淡淡溫情的笑容。
顧雪饒是個很有爭議的畫家,雖然出道不久,但畫風迥異,一段時間以黑白肅靜為主,一段時間又以血紅狂躁為主,一段時間又五彩斑斕了,她的畫皆以人物背影為主,風景做輔。
顧雪饒衝趙小年點頭,“來了。”
“嗯,來了。”
“真沒想到還會有今天。”他們已經走到了休息區,整麵的牆都是由玻璃塑成的,一路行走在日光中。
心領神會,趙小年笑,“以後每一天都會這樣的,你們可以行走在城市的任何角落,就像普通情侶那樣。”
“但願如此,”顧雪饒笑著喝了口咖啡,“小雪糕的孩子昨晚發高燒,今天來不了了,楊青晚點應該會到,聽她說她要派到A市來了,看來我們以後有很多相聚的機會了。”
“......”趙小年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門口的大躁動打斷了,一大群記者湧了進來,拿著相機話筒衝到了顧雪饒麵前。
卻對準了趙小年。
“就是她!就是她!”
“趙小年,張市委的孩子中毒住院,房內甲醛嚴重超標。據查證,是你中飽私囊買了劣質油漆的緣故,是不是有此事?你是為錢或是意圖謀殺?”
“聽說你跟星際太子爺有染,星際大權早已旁落你手,做這種事是為了毀掉星際的,是嗎?”
“亞太設計大賽組剛發出通告,你的設計圖紙與你們公司的許錦心一模一樣,有證據指明是你抄襲了同事的作品,請問你是不是覺得名望比良心重要?還是你認定自己沒有獲勝的可能?”
“據傳言你本來隻是個助理,根本不會設計,是因為爬上了太子爺的床才有了這樣的機會,是不是?”
“趙小年請你談談這麽做的感想?”
記著手裏有趙小年簽名的複印件,還有她在許錦心辦公桌上翻資料的照片。
還有很多她和程展獨處的照片。
似乎,鐵證如山。
......
突如其來的指控讓趙小年失了神。
卻被一個懷抱拉回了心神,不由自主對上那雙如墨的眸子,裏麵滿滿她的倒影,程展輕輕環著她,他說,“趙小年,有我在。”
“不好意思,這裏不允許記者進入,請離開!”顧雪饒將顧漫生推到安全地方,招來保安想將趙小年解救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太亂的緣故,保安卻將她擠到了人潮中心。
“你就是顧雪饒?聽說你當初是因為與親生哥哥的不倫之戀才被逼至國外的,請問是不是確有其事?”
“聽聞你的父母當初大病了一場,並且讓你們立下永不回國的誓言,請問顧雪饒是怎麽看待禁忌倫理的?難道不會覺得有愧父母嗎?”
“聽說你和趙小年是大學室友,某種意義上是不是可以認為物以類聚?”
......
這是怎麽了?
好像是衝著他們有備而來的,雖然顧雪饒的事並不是秘密,但不是有心人,誰去翻那些陳年舊事?市博物館也不是沒有門票隨隨便便就能進來的,還有指證趙小年的那些所謂證據,似乎憑空而降,砸了他們一身,措手不及。
程展攬著趙小年的肩膀,“趙小年,沒事的,一切有我。”
“你真的沒有過一絲懷疑嗎?在看到那些照片的時候?”那是對星際名譽極大的損失。
“趙小年,我信你。”即使被鏡片遮著,也能看到程展眼裏的堅定。
趙小年,我信你。
這句話原來這麽動聽。信任?在經曆那麽多之後,信任這個詞早在趙小年的信條中隱沒了,即便沒有信任,她也安然無恙了這麽多年不是嗎?然而這一刻趙小年才發現自己的軟弱,那麽害怕這一生再也找不到一個全心全意相信著她的人,害怕看到像在醫院裏的那一幕,還有徐加那張模糊痛心的麵容。
可比起擔心自己,趙小年更擔心的是顧雪饒,是不是她牽連的顧雪饒?他們好不容易贏了死神,好不容易回來了,好不容易風平浪靜了,好不容易......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回家了......可如今新聞一播,顧父顧母看到了,親戚看到了,周圍鄰居看到了......
趙小年自問沒得罪過什麽人,需要別人如此大手筆對付。
張市委的兒子才三歲,還在醫院昏迷不醒。
星際的聲望受到嚴重損傷,法院的傳票也已經送達了。
即便清白可洗清,趙小年在這一領域也已經無立足之地了。
好一番用心良苦。
楊青到的時候,趙小年一行人已經在密封的辦公室了,個個麵上愁雲慘淡。楊青在桌上拿起一盒煙,抽出一根,給自己點上,重重地吐出幾朵雲霧。
趙小年知道,楊青其實戒煙很久很久了。
一根洗完,楊青狠狠按住煙蒂,“TMD,到底是誰!”
顧雪饒和顧漫生一直很安靜,不是安靜,是死寂。
前一刻他們還對未來充滿渴望,前一刻他們還計劃著回到父母懷裏承歡膝下,前一刻他們還活在陽光下......
程展說,“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那之後,趙小年的手機都被打爆了。
關了手機,隻在Q上簽名留言。
很好。勿擾。
程展會處理的,隻是,趙小年和楊青怎會就此善罷甘休,受害者是我愛我家的人,隻這一點足以讓那個幕後的人死千萬遍了,況且一傷還傷倆。
程展為了此事到處奔波,疏通關係,希望可以庭下解決。他能做的也隻有賠償巨額醫藥費,給予最好的醫護治療,隻要那個孩子沒事,事態就不會嚴重化。
程展說,“沒事的,就算賠,我們也賠得起。”
可至於抄襲一事,這個國際化的比賽,也不知道能不能大事化了。要知道抄襲是設計師人格上無法去除的汙點。
六月還不是最熱的時候,可每次程展從外麵回來都是滿頭大汗,趙小年一直呆在辦公室裏,第一個來最後一個離開,沒有必要她便不出這個辦公室,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計算機專業的人認識的高手怎麽會少,一個人不夠的話,再多些人有什麽難的。
程展說,“趙小年,等我,就讓我好好表現一次。趙小年,要知道,我值得你放心依靠。”
隻是程展,很多事是不夠的。
再次見到羅文娟是在那家“幸福約定”的餐廳。
羅文娟和許錦心。
那是在許錦心電腦裏的聊天記錄上看到的,趙小年堂而皇之地坐到對麵。
桌上是一張剛簽了名字的支票。
市博物館,誰有這麽大的權利出入自由?
誰又有這麽大的財力讓人心屈服?
趙小年不明白,女人心海底針,她果然是不懂的。
羅文娟說,趙小年,我果然是不能見你幸福的。你幸福,我不安。趙小年,憑什麽你可以讓男人都對你死心塌地,趙小年,你憑什麽幸福。
“你不該牽連別人的。”
“做你的朋友是需要代價的。”
正義,公道,在金錢麵前一文不值。
誰會在乎事情的真相?
最終程展出讓公司百分之十的股權,換得庭下和解。
可趙小年依舊被所有室內設計大賽除名,永不得參賽。
百分之十的股份,足以抵上羅文娟收買他人的錢了,又斷了趙小年的事業,也在程展和趙小年之間埋下了一顆危險的種子。
一個人的付出,是一把雙刃劍。
程展一直擋在她前麵,替她解決了所有,程展說,“你看,趙小年,終於讓你在我麵前柔弱了那麽一回。”
百分之十的股份,豈是他一人能做主的,中間還不知道有多少坎坷。這是不是就叫做患難見真情?趙小年要辭職,程展不讓,卻給了她半個月的假期,“趙小年,你可欠了我半個公司,你還是好好安心在這裏還債吧。”
這是屬於程展的另類溫柔,霸道的,不容拒絕的。
趙小年這邊的事情一解決便去看望顧雪饒,惴惴不安。
小區門口遇上攙扶著離開的顧父顧母,形容憔悴。擦肩而過,趙小年張了幾次嘴,卻最終沒發出聲音。
大門敞開著,滿屋狼藉。
顧漫生坐在輪椅上,低著頭。
顧雪饒坐在地板上背靠著落地窗,閉著雙眼。
趙小年躲在牆壁後,和屋內的兩個人一起,站了很久。
她記得第一次到這裏,顧雪饒和顧漫生淺淺地對笑,不用多少言語,一個眼神便明了。
兩幅畫麵的對比,讓趙小年痛不欲生。
趙小年不怕自己受到傷害,受傷了也不過是自舔傷口。
可是她不允許自己的朋友受到傷害。
第二天趙小年收到顧雪饒的郵件。
To年,
我們回去了,這邊的房子讓程展處理了。法國那邊已經邀請我們過去了,看,我們以後就是法國國籍了。小年,祖國不要我們,可還是有國家要我們的。小年,你一直都很勇敢,一直都是我們之中看起來最柔弱卻是最勇敢的,所以,小年,和程展要幸福。小年,不要把所有的事獨自背負,該來的始終都會來的,法國很好,浪漫的國度,很適合我們。
Ps:以後來法國玩。
又Ps:我們也會幸福的。
From雪饒
雪饒,雪饒......趙小年發誓,這那一日,那個沉重壓抑的畫麵,她將永生銘刻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