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會其實也沒什麽事,不過是些歌章頌德。賓館是公司訂的,就在年會召開的地方。到G市後兩人各自整理休息了一番。

內線電話響起,是程展,“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趙小年這才想起,還沒吃晚飯,“好,大廳見。”

大廳碰麵後出來,服務員盡責地將車鑰匙遞上,門口停著一輛黑炫黑炫的別克。

趙小年脫口而出,“紈絝子弟。”30歲的男人,怎麽可以這麽有錢!

“你仇富?”

“不可以嗎?”

“可以,被仇富的感覺還不賴。”尤其是被你仇富著……程展點頭,發動車子,七轉八彎的盡是些車輛很少行駛的小路。

“你對這裏很熟悉?”

“嗯,我媽住這裏的......到了。”

避風島?這是家...餐廳?怎麽看怎麽不像。從外麵什麽都看不到,進去了也隻有微弱的燈光。

服務員將兩人引到一個包廂內,四周似乎被竹簾隔開著,打開電燈,燈光很暗淡,似乎有慢慢轉亮的趨勢,趙小年這才看清桌麵玻璃下壓著很多紙條,連四周簾子上貼滿了小紙條,兩邊掛著兩本小本子,趙小年翻了翻,原來都是些心情,有情侶留言,希望歲歲年年都來的,也有失戀的人過來寄語忘懷的,有朋友間聚會的高興,有單獨一人慶祝生日的失落......這樣柔和的燈光,這般安靜的世界,配上如此真切的心意,太容易讓人沉迷了。

趙小年翻完本子,程展也已經點完菜,將菜單遞給她了,“看看喜歡吃什麽?”

“炸鮮奶,玉米烙。”

服務員離開放下門簾。

趙小年還想著本子上看到的幾句話,有幾張署名為youyou的字條讓她印象深刻。

今天老公帶我來這過生日,順便慶祝我們在一起三周年,蛋糕上寫著天長地久。於是我許願讓我們的愛天長地久。Youyou98.1.5

突然感覺愛情變了樣,不再是我認識的樣子了。Youyou99.1.5

一個人過生日的感覺。Youyou00.1.5

天長地久到底去了哪裏?Youyou02.1.5

還是不想離開這裏,如果我離開了,他回來找不到我怎麽辦?Youyou03.1.5

在一起的時間那麽短,離開後的傷害那麽長。Youyou04.1.5

彈指紅顏老,刹那芳華,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Youyou05.1.5

趙小年查看了所有紙條,再也沒看到相似的署名相似的筆跡。

想起那一大瓶子的千紙鶴,記載著她所有情愛的飛鶴,最後躺在別人新房的窗台上,再也飛不出去。

愛情原來都是相似的,以為自己的愛情有多獨特,以為兩個人的愛情天上有地上無的,其實愛情都是一樣的,愛你的姿態隻有一種,可傷害卻是千萬種的。

程展見她看著紙條惆悵,開口,“其實這裏被人私底下叫做‘愛情遺忘站’。”

“愛情遺忘站?”是個很不錯的名字。

“嗯,其實一開始這裏什麽樣的心情都有記載,也許出於好玩,也許出於無聊......久而久之,可以放心的在這記下心情,暢所欲言,沒有人知道,於是,愛情遺忘站就誕生了。”

“是啊,痛苦總是比快樂更容易讓人記住。”

若真能遺忘......

“你這麽熟悉這裏,難道你......也是這裏的常客?”也有要遺忘的東西?

“來過幾次,不過我可不會像小女生一樣寫這麽肉麻的話。”

切——趙小年拿起桌上的紙筆。

許願,程展有一天一定會在這寫下更肉麻的話,嘿嘿。年13.10.6

菜上來了,樣樣極品,比之大廚也過之不及。

原來心情誘人,也會使食物更誘人。

邊吃邊聊。

沒有防備的趙小年,侃侃而談的趙小年,曆史,文學,時事,旅遊,計算機,程展這才發現沒有趙小年不擅長的領域,很少有人能跟上他的思路,突然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這兩年為什麽止步在她初來公司的那一刻?因為太過在意而無法靠近麽?

吃晚飯兩人坐上車,卻不是會酒店的方向。

地勢一路向高,趙小年透過車窗,看到越來越近的星空。

夜,總是帶著神秘的誘惑力,星夜,更是讓人著迷。

不知道什麽時候,車停了下來,車門被打開,車門旁儒雅的人推了推眼鏡,又做了個極其紳士的“請”的動作。

趙小年小車,跟著程展向前走。

這是一座山,不是很高,也不低,崖邊立了“請勿靠近”的石碑,風似乎從崖底吹來,有些肅殺。

趙小年歎息,她果然是沒有什麽浪漫細胞,比起皎潔的圓月和閃耀的星空,趙小年想到的卻是這懸崖,想到的是一個很古來很沒有意義的一個問題。

“如果你心愛的人和你母親一起跳崖,你會救誰?”

曾經顧雪饒在寢室這麽問她,她回答——

“我會救我母親,我希望她能健康長壽,然後我會隨我心愛的人而去,她跳,我也跳。”

趙小年轉頭,看著剛剛答話的程展。

“我會救我的母親,然後與他同生共死。”這是趙小年當年的回答,那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同生共死……以後還會不會再出現這麽一個人,讓趙小年丟下承歡膝下的責任,想要同生共死……

兩人靜靜在山上賞夜景,誰也沒再說話。

第二天上午開始年度總結新年目標之類的,下午有員工培訓,晚上有晚會。後幾天會到近的分公司做巡查,學習。

星際的等級觀念很深,趙小年一直在A市,並不清楚,或者說她其實一直很局限於自己的世界,即使入世了兩年有餘,卻還像未出世的那般。

午飯的時候趙小年被攔在門外,總部的人說,裏麵沒位子了,吃飯自行安排。

可趙小年明明看到很多人還在進進出出。

看到劉梓嬌的時候,劉梓嬌剛掛電話,很生氣的樣子。

“怎麽了?”

“真是群狗眼看人低的家夥,真不知道來這裏做什麽!”

趙小年低頭,看到劉梓嬌的手提包被劃破了。

“我就放在會議室了,被他們扔出來了,說這是總部的人放東西的地方。”

“剛去吃飯,也被趕出來了。”

“真不知道那群人什麽腦袋構造。”

趙小年聽完轉身朝飯廳走去,卻被劉梓嬌拉住,“你又想強出頭?自己的事,怎樣都無所謂,別人的事,比誰都著急,我還需要你為我出頭嗎?就你那小身板小體質的,別人一吼,別又得個功能性語言障礙了!”

功能性語言障礙——“不會了。”可能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以至於忘了問劉梓嬌怎麽知道她功能性語言障礙,那個時候,劉梓嬌已經畢業兩年了。

趙小年反拉著劉梓嬌過去,依然在門口被攔下。

“這是星際的宴客廳,所有星際的員工都在,我們為什麽不能進去?”

“不是說了沒位置了嗎?難道分公司這麽落魄?自己解決午飯的錢都沒有?”門口的人很不耐。

“那邊空著的一桌是擺設?如果你敢當著那些領導的麵說我們不是星際的員工了,我們就走。難道是你們總公司沒有午飯的錢了?還是有人中飽私囊了?”

終於門口的人惱羞成怒,“沒位置就是沒位置,你愛怎麽地怎麽地吧......程總,裏麵請。”

變臉還真快,趙小年回頭,原來是程展。

“我剛聽到裏麵沒位置了?那我還是不要進去了,我就帶我的員工去別處用餐好了。”

“不是,程總的位置我們留著呢......”

程展隻當沒聽到,走了幾步見兩人沒跟上來,“......還不走?站著幹什麽?”

程展在對麵的飯廳包了下來,點了很多各國的名菜。

不一會,很多總公司的領導過來,紛紛表示歉意,邀請三人回去共聚午餐。

程展不緊不慢地回道,“我覺得這裏更寬敞些,而且也安靜些,五星級酒店飯廳還有犬吠聲實在不怎麽好聽,你們說呢?”

“是是是,那程總慢用,我們先過去了。”

空調的屋子裏,幾個人流著汗出去。

趙小年心裏腹黑,程展這個人罵人都這麽優雅,剛剛他是拿著紅酒杯說的話......有權有勢有錢的人,真的能橫著走......不過剛剛的程展還真有一種,英雄氣概的魄力。

劉梓嬌喝下一大口紅酒,笑道,“感覺出了一口惡氣,心情都舒暢了。”

吃得差不多了,程展突然開口了,“功能性語言障礙是什麽病?”

劉梓嬌忽的語塞,趙小年也是一時沉默,十天的無聲日子,往事已矣。

程展也不再追問,對於趙小年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了解的。

某天稍有空閑就帶著趙小年整個城市逛蕩,他們的興趣愛好還挺相似的,喜歡到處走走,到處看看,喜歡安靜的東西,喜歡參觀各種博物館......默契這東西真的很難說,有些人用一輩子也培養不出來,有些人隻要入了心門便會了解,而有些人也許隻需要一眼。

年會對於他們這些小員工而言真的是又乏味又累人的事。晚上一切結束了,趙小年還要被程展拉著下象棋去,每天三盤,程展偶爾會贏一盤,在趙小年精力不集中困頓的時候。

程展總說,輸了趙小年的那一局一直讓他耿耿於懷,其實程展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個大男子主義的人,不像是會那麽在意輸贏的人,光看他下棋的漫不經心便知道了,直覺得趙小年覺得他的每一次停頓都不像在思考下一步,倒像是在拖延時間似的,時不時還會問些有的沒的。

“相親得如何?有中意的沒?”

趙小年眯眼,對於程展的印象又變了變,從漠然到八卦,“程總真是關心員工的私事啊!”

“員工的幸福也是公司的幸福。”

趙小年卻沒直接回答,“有勞費心了。”

“對了,上次說的設計師一職考慮得怎麽樣了?”

“有區別嗎?我現在的工作跟設計師有什麽區別?”

“區別自然是有的,”程展說得慢悠悠,“助理拿助理的工資,設計師拿設計師的工資。”

你,狠,“......那記得給我加工資。”

三盤結束,慘不忍睹,程展對著棋盤皺眉,“趙小年,你是女人嗎?”

趙小年揮手,“困了,早點休息。明天就回去了。”

一切收拾妥當,趙小年上Q。

逆風解意:小妞,明天就回去了......G市遊玩得如何?

素手畫流年:累癱了......

逆風解意:可憐的小妞,我給你捶捶.....

素手畫流年:別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小寵,最近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

逆風解意:(委屈)我哪有這膽子啊......

素手畫流年:(恍然大悟)哦,原來是有賊心沒賊膽啊。

逆風解意:(委屈)小妞就會欺負我......我睡去了,明天會很忙了,小妞,早點休息。

素手畫流年:恩,晚安。

逆風解意:晚安,小妞。

如此肆意相聊,餘磊花了四年,不長,也著實不斷,對於一個網友而言。

火車訂的是臥鋪,睡一晚上就應該到了,她和程展都是下鋪,麵對麵。

趙小年說,“天天下象棋很沒意思,不如我教你下夾祺。”

“夾棋?沒聽說過。”

“很簡單的。底邊兩排上擺滿棋子,第二行頭尾空一個。你可以橫著衝也可以豎著衝,走幾步都可以。隻要把對方的棋夾在自己的兩顆棋中間,就可以把對方的棋吃掉。”

試了一盤,程展道,“果然很簡單。”

趙小年默,終於體會到程展每日拉著她下棋報仇的感受了。

有點頭暈泛嘔,趙小年去洗了把臉。

“你還好嗎?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聲音真好聽,幹淨溫暖,趙小年抬頭,鏡子裏一個高挑的男人一臉關心地問道,手裏還遞過來一張濕巾。

“沒事,謝謝。”趙小年想,自己一定是個聲音控。

“恩,你是到終點站的?A市?”

“恩。”

“A市去B區砂陽街應該做什麽車?”

“坐地鐵一號線就可以了,要是下車碰到,你可以跟著我走,我也到那的。”

“哦,謝謝,俞閔飛,就在隔壁3號車廂。”

“......趙小年。”這個場景真是熟悉。

一聽到趙小年的名字,俞閔飛的笑容就增大了,好像沒多少變化,和幾年前照片裏的樣子,看著趙小年走回自己的車廂,他也轉身回去,筆直地穿過3號車廂,他的座位在8號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