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逃離

在我因車禍住院,最後的一小段日子裏,我已經從裏美那裏得知學校傳出了關於我的流言,

我敏感的感到了周遭的一些變化,三井的母親對我一如既往的好,我知道她並不看重這些東西,但是三井的父親正在競選市議員,難免有所顧忌,當時我忐忑不安,唯一能說服自己的是這些都還隻是流言,並沒有誰確認,我以為隻要能夠混過這段競選的日子便一切都會好起來,可惜我錯了。

我反複思考過,這個流言一定是有心人故意散播出來的,而且不見得是競選的對手,如果是競選的對手,不會以這種慢慢的方式散播,肯定是務求一擊即中。但是,是誰呢,有什麽目的呢?

我十分擔心會影響我和三井的關係,我們經曆了這麽多,好不容易漸漸的上了軌道,他隻要等一個推薦的通知,我再選一個學校申請,未來幾年光明的日子指日可待,我感覺一輩子的幸福都幾乎已經觸手可及了。

也許是我不安,在流言傳出後,我感覺三井是否有些顧忌,他會不會因為眾人的看法而動搖?我著實不敢確定,並不是我對三井沒信心,我隻是不確定我是否足夠值得他去愛,去不顧一切的為了我。我和他之間,仿佛永遠都是我愛他多一點。

當那些記者圍上來的時候,三井的遲疑讓我心中頓時被潑了一桶涼水,我隻好替他表態劃清界限,即使我心中已經無限失落。雖然我知道競選的重要性,可是,如果他能夠堅定的承認我,在任何人的麵前都能夠認可我,這對我來說,是多麽重要的事情。

我不在乎從小到大有多少人走近我又離開,多少人歧視我的身份,可三井是我傾力付出,珍愛生命般深愛的人,唉…..

我看著窗外,將手中的煙頭熄滅,不知道外麵正在發生什麽,我不敢出去,走出這個門,需要太大的勇氣。

門響了,我身體一哆嗦,我害怕見到健一。

“仁美,把這身衣服換上。”健一遞給我一個大袋子:“我們出去吃飯。”

我扭過頭去,又點燃了一根煙:“不想出門。”

健一幾步走過來,生氣的把我的煙扔掉:“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抽煙。像什麽話。”

“怎麽,我連這點權利都沒有了嗎?”我冷冷的說。

健一沉默了幾秒鍾,突然拿起袋子,將裏麵的衣服倒出,然後將我拉過去,不顧我的掙紮,強行給我換上了新衣服。他將我拉到鏡子前麵,替我捋捋頭發,摟著我:“看,這樣多漂亮。”

我毫無表情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穿著一條荷葉邊的單肩黑色小禮裙,可惜衣服的主人卻有著一副蒼白悲傷的容顏。

車開了很久,來到近郊附近,我從不知道,在這麽僻靜的地方,還有一家這麽特別的餐廳,整個餐廳全都是用玻璃做的,周圍都是草地,感覺既柔情又野性。

整個餐廳隻有我和健一兩個人,緩緩的放著音樂,我毫無食欲,無意中抬頭一看,透過玻璃的天花板,看到天空上已經綴滿了星星,我想起了川崎想起了我家的後院裏,和三井並肩一起看星星的日子,心中頓時無限悔恨,如果我不是這麽執意,如果我和三井再商量一下,是不是就不會搞成這個樣子了。

我的眼圈紅了,健一看著我,也不說話,隻是默默的將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遞給我。

“吃一點吧,你最近瘦的太多了。”

“還有很多事情要去麵對,你打算以這幅樣子去解決嗎?”

“你是不是恨我?”健一將麵前的餐盤一推,看著我問道。

我搖搖頭,我理解任何人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做出的努力,即使是貪婪,即使是自私,也好過我的懦弱。我恨我自己。太輕率了。

“先吃掉,還有事要和你說。”健一堅持。

我艱難的一點點的吃掉麵前的食物,這一頓飯像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跟我來”健一起身拉起我的手,帶我走上樓。原來這個餐廳還有一個伸展露台,露台是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向上延伸出去的窄窄一條道,頂端則是高出餐廳頂部的一個小圓形觀景台,用一根鋼柱固定在地麵上,每走一步都可以透過玻璃看到地上。

健一拉著我的手慢慢的向露台頂端走去:“你知道嗎,如果你不試著多走幾步,永遠也想象不到還有另一番景象。”

台階兩邊扶手上都擺滿了玫瑰花朵,圓形的觀景台被點綴的猶如空中花園,而回身看整個餐廳被柔和的燈光點綴的就像曠野中的一顆星星。

此時,餐廳的燈全部熄滅,我們站在玻璃上猶如在半空中,風嗖嗖的穿過黑暗,四周一片寂靜。漸漸的,餐廳的頂部有一些熒光漸漸的閃爍起來,越來越亮,像草叢中的螢火蟲。

幾個字清晰起來,在這黑夜裏的半空中飛舞

----仁美你是我的生命

我忍不住啊了一聲,健一從背後抱住我,親吻我的頭發:“我隻想讓你知道,我愛你的程度,已經找不到言語來表達。”

他將我環在懷中,握住我的左手,輕輕為我的無名指套上了一枚戒指:“我不敢求婚,但又奢望你嫁給我。”

健一緊緊的將我抱在懷裏,最後,堅定的說道:“嫁給我。”

我將自己關在房中,一度想死去,想偷偷的死去,讓所有人都忘記我,甚至不知道有我這個人曾經在世上存在過。羞恥,無力,後悔,悲傷,種種情緒在我內心煎熬,我一天比一天憔悴。

健一隻簡單的告訴我已經將事情和家人全部坦白了,我捂住耳朵不想再聽他說第二句。

我根本不在乎父親和有紗有多震驚,我隻怕梨乃恨我。我不敢回家,也不敢想川崎,這樣看來,三井一定也知道了。

我痛的想把心挖出來,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嗎?去年和三井一起去淺草寺許的願,老天,你到底聽見了嗎?

讓我消失吧,讓我消失吧,讓我消失吧,我反複的自言自語。然後騰的坐起來,我受不了去想象家人的震驚,受不了想象三井的反應,更受不了健一總是期待的問我想要住在哪裏,喜歡什麽風格的房子,想要辦什麽樣的婚禮…..

我決定跑掉,既然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還能有多糟。我承認我是個懦弱的人,我的堅強隻會去保護愛的人,可現在,卻不知道如何保護自己又不傷害愛我的人。隻能選擇消失。

趁健一白天做事的時候,我拿出之前藏起來的備用鑰匙開了門,帶著所有證件,幾件衣服和少許防身的美鈔,奔向機場。

荷蘭阿姆斯特丹

夜晚,我帶著疲憊的身心匆匆的走在阿姆斯特丹的大街上,街上很安靜,偶爾能看到幾個醉漢。我帶的錢不多,又隻有美鈔,不得已選了市中心背街上一家不大的小旅社,請店主幫我去換錢。

旅店倒也正規幹淨,我躺在床上,想起上一次離家出走,在鳥羽的海邊旅館。這一次,就離得太遠,太遠了,我苦笑一聲,時差和疲倦讓我很快就睡著了。

阿姆斯特丹被白雪覆蓋,和我曾經想象的童話故事裏一模一樣,我裹緊大衣在街上徘徊,時不時會有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年輕人朝我打個招呼,大麻的味道飄蕩在整個主街上。

夜幕降臨,運河兩邊的櫥窗女郎扭著腰肢擺著各種誘人的姿態,比劃著手勢和玻璃窗外的男人談著價格,一旦價格談攏,就打開門讓他進去,隨即窗簾就被拉上,直到再度拉開窗簾,一筆交易完成了。

脫衣舞店小弟使勁招攬著客人,女士進入還贈送一個男性sheng殖器狀的糖果。我苦笑,真沒想到還有這麽一個自由的國度,大麻,賭場,se情純粹的成了輕鬆的享受,就好像每天呼吸的空氣那麽自然,我有點開始喜歡這裏了。

閑晃了幾天,一股空虛漸漸浮上心頭,我的未來呢?我是否就這樣放棄了未來?放棄了愛人,家人,前途?我開始焦躁不安。而且我又怎麽留下來,錢花光了怎麽辦?

我感到頹然和無力,隻離開了幾天,可思念家鄉的感覺瞬時包圍了我,找了個可以打電話的地方,撥通了號碼。

“喂?”

對麵傳來的聲音,讓我的血液瞬間凍住,原本不知道撥電話給誰好,也並不抱希望能接通,隻是太想家了,於是打通了川崎家中的電話,僅僅是想和那裏有所連接。

三井沙啞的聲音傳來,我捂住嘴,眼淚嘩嘩的往下流。

“喂?”

我好想你,我咬住嘴唇,在心中默默的說,哭的渾身發抖。

“是仁美嗎?”電話那端仿佛意識到了什麽,聲音開始提高:“說話,是仁美嗎?”

我不敢說話,卻又舍不得掛掉電話。

三井急急的聲音傳來:“仁美,我知道是你,你在哪裏?你說話好不好,我….”三井的聲音哽咽了,過了半天,才又說話:“你在哪裏,我去接你,有任何事情,我們好好的商量。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三井”我終於艱難的開口,我實在是太想他了:“我對不起你。”未等他回話,我便匆匆的掛上電話。

我一邊哭一邊在街上走,路過一家亮著暗綠色燈的標識著咖啡倆字的店,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一個黑人小夥子站在櫃台後打量著我,問我要什麽。大麻,卷煙的大麻,我回答。

他一邊遞給我,一邊說:“親愛的,出了什麽事,為什麽哭?”

“被甩了。”我接過大麻煙,擦擦眼淚,帶著哭腔說,在異國,我不用去遮掩什麽。

“嘿,那有什麽,我被姑娘們甩了好多次,都快愛上男人了。”小夥子幽默的說,讓我撲哧笑了出來:“聽我說親愛的,去運河第二家脫衣舞店,說我請你去看場表演。在這裏,你隻要願意找樂子,你就會開心起來。去吧。”

我向運河那頭走去,猶豫著要不要領這份好意,在我抽完這根大麻煙以後,我走了進去。

縮在一個黑暗的角落裏,舞台上旖旎情色的表演一點也沒有激起我的興趣。

“嘿,先生,把你的相機交出來,這裏不允許拍照。”兩個管事的迅速靠近前排一個偷偷摸摸試圖拍照的遊客,把相機裏的膠卷抽了出來沒收了。

其中一個轉身的時候小聲罵了一句白癡,吸引了我的注意,他說的是日文,我借著昏暗的燈光打量了一下他,五六十歲的樣子,身材略顯發福,麵孔似曾在何處見過。我心中疑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