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握住我的手,將我摟在懷中,暖暖的感覺漸漸退去了才將的冰冷僵硬,我漸漸的渾身顫抖起來,埋在他懷裏低著頭哭著說:“我想媽媽。”
他什麽也沒說,隻是更緊的把我抱在懷裏,輕吻著我的頭發。
過了很久,我平靜下來:“對不起,今天你特意過來,卻讓你攪進這個事來。”
三井一邊嘴角微微翹起,看向窗外,我猜不透他心裏在想什麽,有些忐忑。
“我不知道從哪裏說起,你可能猜到一些了。”我有些艱難的咽了下口水:“我們家….的背景”
“你剛才說你想媽媽?”三井打斷我問道。
“嗯,我媽媽幾年前去世了,現在的是爸爸的續弦,給爸爸生了一個小兒子叫秀吉。原本我和梨乃有個親生大哥,很小的時候夭折了,秀吉長得很像我大哥,所以爸爸很寵他和現在的妻子。”
“那健一?”
“健一其實是我母親的養子,我兩歲的時候,母親有一次跟隨外公去關西三重縣辦事,據說有遠親住在那裏,也就順便去拜訪了,就是健一家,去了以後才發現健一的父親早就去世了,他媽媽得了肺結核,本來有兩畝地種植稻米,也隻有租給別家靠點租子過活,但就那麽一點租子,人家也是欺負他們孤兒寡母時給時不給,眼看就活不下去了,那會健一才六歲。我母親給了一大筆錢給健一的媽媽,領走了健一。臨走時跟健一的媽媽說如果她的病治好了,就來東京找我們。但是從此以後都沒有見過她。後來也派人幾次去打聽過,都沒有消息。”我搖搖頭,替健一難過。
三井將下巴擱在我的頭上,輕輕的撫摸我的頭發鼓勵我繼續說下去。
“健一來了不久,我母親又生下了梨乃,父親很失望。因為大哥夭折對父親打擊很大。而且按理說我們家也需要一個男丁來繼承家業。母親把健一當成親兒子一般,對待他和對待我,梨乃是完全一樣的,健一對我和梨乃也是盡職盡責,他很尊重也很愛我母親,但就是不開口叫一聲媽媽,隻是叫嬸嬸。我知道母親其實很傷心,因為看的出,她盡心盡力的栽培健一,任何事情都交代他做,是很有可能將家業交給他的。”
“他為什麽就不叫聲媽媽呢?”三井也漸漸好奇起來。
“就是啊,不知道啊,我母親為此打過他也罵過他,罵他沒良心,他急了也哭,跪在地上求我母親原諒他,但就是不說為什麽,也還是不叫媽媽。以前我也很氣,因為我們一起長大,就應該是一家人才對。但是健一總說你長大了就知道了。我長大了,卻還是不明白。但是也沒有機會了,母親去世已經好些年了。”我有些傷感的歎了口氣。
“也許他有他的想法呢,看來他也很固執。”三井點點頭,覺得自己很正確。“你很少提你爸爸。”
“喔….父親很愛秀吉和有紗,溺愛。畢竟是親生兒子,健一對他來說來說是個好幫手,但卻是個外人,有紗比我父親小了十七歲。”我癟癟嘴:“我父親其實是入贅的,外公當年從神奈川到東京,和幾個兄弟靠混黑道起家,有了一些產業,卻一直隻有我母親一個獨生女,一直放在川崎由我外婆帶大,讀的就是湘北高中。外婆本來想讓母親在老家嫁人,外公不甘心,把母親和外婆接了過去,當成兒子養了幾年,發現還是不行,就招了個手下,也就是我父親,入贅了。”
“你….好像不太喜歡你父親?和後母?”三井猶疑的猜道。
“還好吧,畢竟是我和梨乃的父親,他即使再偏愛秀吉和有紗,對我和梨乃也還是不錯的,血緣的關係,怎麽可能輕易剪的斷呢?”
“那後母對你們不好嗎?”三井又問道。
“好的很。”我冷冷的哼了一聲:“從我國中開始,就四處物色有錢人家的公子,達官貴人,為了把我早點嫁出去。比我大了將近三十歲的老頭子,她也要我去見。隻因為是個議員。”
三井聞此大吃一驚,抓緊我:“現在還在繼續嗎?你快點告訴她你有男朋友了。”
三井的樣子讓我撲哧笑了,本來憤恨的心理稍稍減輕了一些:“長大了一些我就沒理她了,她管不了我,就去跟父親吹枕頭風,害的我成天被父親教訓,我實在受不了她了,加上我心髒不好,不能受刺激,就搬到川崎去一個人住了。眼不見為淨。”我揮揮手,仿佛真的掃幹淨了眼前的塵埃.
“她是為了你們以後的幸福嗎?這是不是早了點?”三井有點鬱悶。
“哼!”我又憤怒了:“根本就不是,不然怎麽會介紹大我三十歲的?我親生母親會這樣嗎?她是想讓秀吉一個人霸占全部我母親留下的家業。”
三井張了張嘴,沒說出話。
“現在目標又改成了梨乃。”我有點發愁:“問題是看樣子父親也讚同她的想法,想讓秀吉繼承全部的家產,所以隻要我和梨乃出嫁了,成為別人家的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健一呢?他沒份嗎?”
“本來應該有他的啊,他不是不願意正式成為名義上的養子嗎?這樣根本無法通過家族其他長輩的認可。”
我又歎了一口氣繼續道:“其實健一真的很拚命,我寧可都是他的,我和梨乃什麽都不要,因為在我們心裏,健一比秀吉要親的多。外公外婆早就去世了,以前母親還能給健一撐腰,因為父親到底忌諱著母親,母親去世後,父親立刻娶了有紗,並且馬上就有了秀吉。對健一壓製的很厲害,又要利用他做事,又怕他覬覦家產,因為健一本人是相當有實力去競爭的。他代替母親的位置,一直照顧我和梨乃,成了我們的依靠,我知道他這麽拚命很大原因也是為了替我和梨乃爭取到我們該得的。”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我還是不明白,如果當初他正式成了我母親的養子,現在的情況會好很多,可能他也沒有料到後來會冒出有紗和秀吉吧。”
三井眼睛閃爍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麽,卻沒有說出口。
我自顧自的說著:“混黑道,就像歌舞伎町這種地方,一年就有幾千起傷人事件。那個武藤一郎,是我們家的家庭醫生,可這種事怎麽可能找他?母親去世後,我從十二歲起,就要幫健一擦藥,找醫生。以前我看到健一受傷就會嚇的哭,健一還笑著對我說他不疼。怎麽會不疼呢。現在我知道東京幾乎所有的地下診所在哪裏,他們和誰有關係,誰是安全的,哪家新開,哪家消失了。這個公寓也隻有健一和我知道,其實也已經換過幾次地方了。”
說著說著,我的嘴唇開始顫抖,雙手捂住臉,伏在膝蓋上哭了起來:“健一又受傷了,這次這麽危險,到底還會有多少次,我又不夠強,該怎麽辦呢?梨乃還小,我不能讓她去麵對這些,可是,可是東京讓我太害怕了,我怕我在這裏,哪一天就會看到親人再次離開,那個時候我還有誰可以靠呢?”淚水順著我的指縫流到膝蓋,又一滴一滴的落到地上。
三井把我拉起來,用力的抱緊。我依稀仿佛聽到他輕聲說我會讓你靠,可是已被我的哭聲掩蓋。
我哭累了,三井將我放在沙發上,蓋上了毯子,摸著我的臉說道:“仁美,你累了,睡吧,我在這呢,我會看著健一。”我太困了,連回答都沒來得及就墜入了睡夢中。
淩晨的時候,我被噩夢驚醒了,睜眼一看,三井不在了。我登時跳起來,走進健一的房間,三井正坐在一邊看著他,我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三井,我已經醒了,你去睡一會吧,已經快早上了,你昨天一天都很累。”我拉著他的手,把他拖到沙發上,強迫他睡覺。
拗不過我的三井隻好躺下,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安靜的空氣中流轉著些許異樣的氣氛,像絲綢般拂過我的肌膚。最後他靜靜的說:“仁美,謝謝你信任我。”我拍拍他的手,笑了笑。
倒了一杯熱水,暖著手,坐在床邊的靠椅上,守著健一,隻開了一盞台燈,奶黃色柔和的光線照在健一的臉上,英俊的臉龐一覽無餘,細而狹長的眼睛上,長長的睫毛似乎還在抖動,鼻梁高而挺拔,像刀削般堅毅又優美,嘴唇薄而柔軟,不笑的時候嘴角也是彎彎的朝上,隨時看到他似乎都在微笑的樣子,就像現在,仿佛在做著美夢一般的睡著了。
這兩年他長的越發像我的母親了,甚至遠遠多過我和梨乃,也許正是這個緣故罷,健一的這張臉,英俊中帶有陰柔,貌美的無可挑剔,無論男人還是女人,無論是何年紀,看到他,均會讚歎有加。有時候我很愛看他,有時候又很討厭看到,因為他太像的我母親。不止我一個人有如此複雜的感受,還有父親和早尾有紗。隻有梨乃愛粘著健一,總是哥哥,哥哥的叫著。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開始滴滴答答的下起雨來,我隨手從書櫃中抽出一本《基督山伯爵》,一頁一頁的讀了起來。
書讀到一半的時候,我聽到健一輕咳了一聲,便急忙放下書,靠到健一身邊,健一睜開眼,看到我,有點安心的笑笑,我說:“不要亂動,有什麽我來做,你感覺疼嗎?”
健一微微的搖搖頭:“還好。”
我倒了一杯溫熱水,一隻手支撐著健一的後腦,慢慢的給健一喂水。他的精神顯得好多了,臉上也有了一些血色,眼珠子又開始發亮了。
“餓嗎?醫生說這兩天你要吃點流食,清淡點的。”
“隨便。”
他總是這麽無所謂,我瞪了他一眼,便起身去廚房準備煮一些小米粥。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讓我心裏也咚的敲了一下。三井騰的從沙發上坐起,還帶著有點迷茫的睡意看著我:“會是誰?”
“姐姐,快開門。是我。”門外傳來梨乃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