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小歐再也不擔心會在大廈碰見慕謙了,她甚至非常希望來個不期而遇,然後把自己的臭臉送上,好好表現一番士可殺不可辱,無奈,日子一天天流逝,樓小歐竟再沒機會見到慕謙。
每天,她按時上下班,認真工作,與同事友好相處,偶爾還出去吃個飯,逛下街,簡單而充實,隻是在經過出租樓二樓的時候,會想起那個令人心跳失防的擁抱,想過之後,唯餘沉重。她想,如果當時她不插話,如果她默許他,那麽如今一切會不同。
不會隻有她一個人走路,吃飯,思考,在經過他曾經駐足的電梯、廣場、樓梯、出租屋的時候,默默想起他。日子越久,她開門進房時產生的幻覺愈發清晰,仿佛那個人正背對著她在炒青菜,然後聽到開門聲,頭也不回地說一句:“回來了。”
那是她與他在一起的日子,也是最平靜的日子。五年的片段,太多太多,不一定經常想起,卻一定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出現。
高樓走道的風很大,從遙遠的地方吹來,樓小歐一個人靜靜駐足窗口眺望。幾十米之下的街道上,堵住的車如同一個個小小盒子,擠擠的,密密的,水泄不通,正如她透不過氣的心扉。
真矯情,她想,有什麽說什麽不行嗎,幹嘛非得把兩個人的關係弄僵?回城時不曉得慕謙在這座城市,一開始不敢相見還情有可原,但既然他未娶,她如今未嫁,怎麽不能圓滿?又不是不可能。
想到圓滿,樓小歐不禁記起喬海嵩,他傾付她十五年的感情,她卻不能還他一個圓滿,哪怕朝夕相處四年之後,便是騙子,日日一句我愛你,也有可能托付真心吧。少不更事,總覺得他的表白玷汙了她本該澄澈的少女情懷,以至多年,她依舊放不開那份深入骨髓的偏執,也因此,再多感激,都換不來一分對等的愛意。
錯付真心與錯緣,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還真是奇怪啊。
“日夜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樓小歐飄忽的思緒裏忽然冒出這兩句詩,她是真的想慕謙了,但就是不知,那晚過後,慕謙他,還會不會要她?他那天,那麽看輕她……
高處不勝寒,涼風一吹,樓小歐打了個哆嗦。
容不得樓小歐傷春悲秋,很快,樓小歐一組幾個成員被派往本省一個沿海城市,與某網站進行看房團的活動,雖然她沒資曆負責活動專題策劃,但至少全程參與,是以樓小歐十分用心。
忙碌回來,又一個周末過去了,公司吳總請大家泡了回溫泉,總算把事情圓滿告一段落。
夜,八點,樓小歐才從外邊回到小區,謝過驅車送她的三兩個同事,便難得渾身舒爽地踏步上樓,連日來的快節奏實在讓她吃不消啊,心情一好,她還哼起了小時候的兒歌。
“叮!”手起燈亮,樓小歐頑皮地給樓梯燈光配起了音。
不經意抬頭,樓小歐倒抽一口涼氣,十幾階樓梯上方,站立在她出租屋門口的頎長身影,不是消失近半月的慕謙還能是誰?
“你、你怎麽在這?”樓小歐驚訝不已。
“很開心?”慕謙低沉的聲音傳來,稍稍抬腳動了一步。
語氣裏辨不明喜怒。
見到他,樓小歐才想起兩人半月前的不歡而散,想著想著,那眼神就有些糾結不善起來。
原本慕謙守候在黑暗中的晶亮雙眸,因樓小歐似防備似不快的表情,變得黯淡起來,心也悄悄擰緊。
“我沒吃飯。”他平靜說道。
“這麽晚還沒吃飯?你不會熬出胃病了吧!”樓小歐瞪大眼,對她來說,不善待自己的身體最要不得。
“沒有。”慕謙回答,神色柔和,他一直記得她說的話,不要渴了才喝,餓了才吃,困了才睡,最後一點他大概做不到,但前麵兩點,他覺得自己踐行得很好,就像現在,他說沒吃飯,但手裏提的行李箱裏塞有吃喝。
樓小歐注意到了他的行李箱。
“你剛出差回來?”聲音一頓,原來如此。但,才回來就到她這裏,什麽意思?
“嗯。”慕謙簡單應答,見她沉默不語,再次提醒,“我沒吃飯。”口氣中有他都未曾察覺的撒嬌,如他當年博取她同情一般。
樓小歐不自在地撇開頭,沒吃飯,跟她有什麽關係?
這時候的樓小歐,完全忘了自己在公司樓道思考的結果。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樓小歐不接話,慕謙也不急。
腳步聲響起,有人從樓上下來。
下樓的是一對小情侶,手挽著手十分隨意。見到隔著樓梯層對峙的慕謙與樓小歐,那對情侶麵麵相覷了下,安安靜靜從旁邊走過,離開好幾個階梯後,樓小歐聽到其中那個女生低聲嘟囔:“搞什麽,拍偶像劇呢!”
樓小歐大窘。
她抬頭看了慕謙一眼,發現慕謙正目不轉睛盯著她。
這算個什麽事啊!樓小歐無語,隻得說道:“你要吃什麽?”語氣中自然而然地帶上了無奈。
“隨便。”
“沒有隨便這個菜!”樓小歐馬上沒好氣地講,嘴角一抽,低低說,“我給你買個盒飯吧,那家味道還行。”說罷轉身下樓。
笑意閃過慕謙的眼睛。
“你還沒給我開門。”慕謙在她身後出聲。
樓小歐一愣。
“開門。”慕謙繼續。
張張嘴,樓小歐認命地走上樓去,他要進就進吧,這破破爛爛的出租屋他又不是沒見過。
男子熟悉的體味撲鼻,樓小歐縮了縮肩膀。
“你自便,我下樓給你買吃的去。”蹭蹭蹭,樓小歐跑下樓,一邊手捂上臉頰。
還好還好,燈光太暗,要不慕謙一定發現她的臉燙得要緊,那家夥,氣場怎麽變強了?
有心拖延時間,小小報複一下,最終還是給自己的“善心”打敗了,提拎一盒湯飯滿滿的美味晚餐,樓小歐轉了兩圈,挑了幾個蘋果才回去。
房門打開,人呢?
樓小歐怔了一下,怎麽沒影了?低頭,不對,行李箱放在門邊呢。猛一抬眼,空中閣樓的窗子上透出來的人影,除了慕謙還有誰?
“慕謙。”樓小歐喊。名字出口,樓小歐不由按上左胸,怎麽跳得有點快?
“我在呢。”慕謙的聲音果然從上麵傳下來,懶懶的,軟軟的。
樓小歐眉角一跳。
“可以吃飯了。”
“唔。”
唔了怎麽還不下來?樓小歐無語望天,等等,他在她床上躺下了?那是她的床!他風塵仆仆的,這就躺下了?
東西一擱,樓小歐急急衝上樓梯:“你……”洗澡沒有?
樓小歐多慮了。
眼前的慕謙,一邊長腿直伸,一邊閑適曲起,斜靠在牆壁上,手裏捧著她偶爾翻看的古代曆史書,若換個場景,他,他簡直是在度假!還有那一身睡衣,誰能告訴她,他竟自覺地洗完澡了?在她這裏,用她的衛生間洗完澡了?
“你平時就看曆史書?唔,還是古文?真厲害。”
“讀史使人明智!”樓小歐咬牙,“你不是餓嗎?下來吃飯!”
慕謙瞟她一眼,終於把書放回原處,挪動身子出來的時候,嘴裏說著:“還會做筆記,不錯。”
“你……”
“被子很香。”低聲說完,與樓小歐錯身而過,留下樓小歐怔怔望向他的背影。
“被子很香。”當年他經常這麽說。一開始樓小歐並不願與他同居,雖然沒發生什麽實質性的故事,但卻在慕謙一次次委屈說著這四個字,樓小歐搬到了他租的房間裏,日日同吃,共寢,相伴而眠。
慕謙已經在大廳大朵快頤了。
吃飯,洗漱,上了趟衛生間,最後上樓,樓小歐簡直目瞪口呆!看著這個男人麻溜地在自己麵前如同主人,不對,旁若無人般做完這一切,樓小歐才回過神來。
“什麽意思?”她傻傻問道。
慕謙的腦袋從窗子裏探出來:“還不去洗澡?我先上床等你。”
一本正經,再正經不過,但就是——太正經了!
樓小歐仿佛被雷劈一般,半響又從失神中回過神,他剛剛說什麽?在床上?床上?!
“是不是這套睡衣?”慕謙不知死活地又從窗子探出來,手裏揮舞著樓小歐平日所穿的睡裙,“今晚早點睡,我坐飛機很累的。”
樓小歐完全腦子短路了,現在是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