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冷峻的審訊室,許天明還是有些熟悉的,以往躲債產生糾紛時進過這樣的房間好幾次。隻是這一次更為嚴重,他明白當他說出一切後,等待著他的便是牢獄之災。
但其實,有什麽地方能比監獄更為安全呢,不愁吃穿,也不會受到追殺,在這非常時期,也許監獄才是他最好的棲息之地吧。
“那日林天成突然找到我,塞給我一張名片……再後來他就拿給我一份合約,讓我照著另一份上的姓名簽署。”許天明將與林天成有關的細節一一敘述出來,並且強調到:“是他威脅我一定要我簽,否則的話就會要我性命,我害怕他的勢力隻能妥協。警官,其實我也不想的,他威逼加利誘,我不得不照他的意思辦。”如果有可能,他還是希望刑期短點的好。
“你說那份合約上張洪波的簽名是你簽的,那現在就模仿一個給我們看看,證明你確實有以假亂真的能力。”警官說著把張洪波的真跡推到他麵前,並遞給他紙和筆。
由於已經模仿過一次,許天明這次下筆更是快而準,收起最後一筆,他把完成的紙張轉了個方向推到對麵的人眼前,收回手等著他們的判定。
“天呐,還真的是一模一樣。”
“如果我事先沒看過真跡的話,這會兒肯定分不出真假。”
兩位警官皆是驚歎於這樣的相像,不,這不是相像,這根本就該是出自一人之手。其實要模仿一個人的字跡並不難,難的是抓住其神韻,能將神形把握得如此如出一轍的——在他們的認知裏——對麵那許天明確是第一人。
“你說的話我們會調查核實的,在這之前,我們有權扣留你。”
許天明坦白一切的消息立刻傳遍了警署,警官們都為此感到振奮,事情越來越順利,隻等季忠賢招供,他們就可以收網了。
在這之前,季吳氏就費盡口舌勸了季忠賢很久,希望他與警方合作,隻是效益甚微。
那會剛知道他的老母親將自己抖了出來,並交出了那卷所謂有他犯罪時對話的磁帶,季忠賢真是恨不得做了她。她這不是把他往火坑裏推嘛,竟還有臉來見他,要不是有警察在,他估計真會控製不住上去就揍。
但是被強按著聽她說完了一長串的話以後,他能深切體會到母親那顆為他好的心。可他早已踏上了不歸路,豈是說回頭就能回頭的?從選擇墮落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萬劫不複的準備。
故意殺人的罪名他可以擔下,不就是坐牢麽,刑滿釋放了照樣是條好漢。林天成的勢力他還是不敢得罪的,他還想在這條道上繼續混下去呢。
然而,許天明的認罪頓時讓他亂了陣腳,也許他自己都未發覺,他的意念已開始動搖。
一整個晚上,季忠賢都在思考接下來要怎麽走,腦子裏仿佛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叫‘棄暗投明’,一個叫‘絕不悔改’,兩人勢均力敵,誰也沒有占到上風。覺得很累很累了,他也就沉沉睡去。
他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回到了八年前。那時父親還沒有死,自己也還很真很善良,他們一家三口過著雖不闊綽但很溫馨的日子。
父親曾經問他:“假如有一天我走了,你能把你媽媽照顧好嗎?”
“走,你要去哪兒?”那會兒季忠賢並沒有意識到父親的病情,以為他是要拋棄他們母子。直到無力回天之時,他站在父親的病床跟前,流著眼淚要他放心,他會照顧好母親,會給她祥和安樂的生活。
父親走的那個夜晚,母親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許多。望著那個憔悴的身姿,他發誓以後都會做她最堅強的後盾。
畫麵突然變幻,季忠賢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混沌無邊的紅色之中,他四周望了望,沒有任何景象,也不見任何蹤影。而遠在天邊似乎又近在眼前的紅色竟像流動的血液一般,豔麗而張揚。他想往前走去,卻發覺自己根本邁不開步子,這時有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忠賢,你還有臉來見我嗎?你這個畜生,當初是怎麽跟我保證,現在又是怎麽照顧你媽/的?”
“爸,是你嗎?”那是父親的聲音沒錯,季忠賢轉動身子企圖找到對方的身影,卻一無所獲,他焦急地喊到:“爸,你在哪啊?”
“你不要叫我爸,你與惡人為伍,做盡強盜之事,我們季家沒有你這樣的子孫。”
隨著這一聲振聾發聵的嗬斥,季忠賢頓覺腳下失了支點,他的身子瞬間落空,被那無盡的紅色漩渦席卷,開始墜落。
雙腿猛地一抽,他霍然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仍舊在暗無天日的牢籠中。再無睡意,他索性坐了起來,明天大概將是個不一樣的日子了。其實心中早就有了決定,隻是沒有去做的勇氣罷了,而這個夢恰恰給了他力量。
季忠賢靠在牆角,坐等黎明的到來。
翌日下午,S市某台球俱樂部裏,林天成正持著杆,很快確定了目標,揮杆一擊,兩球相碰,前方的紅球直直向前,穩穩落入洞中。
而拄著杆立在旁邊一臉淡然神情的人,便是陸遙。蕭氏的業績蒸蒸日上,他都成了大忙人,能有空在這打球實屬巧合。之前林天成倒是有約過他幾次,隻是他都沒空,猶記得上次見麵時對方所說的話,帝唐如今的烏煙瘴氣他猜想興許就與這個男人有關。
本來他是陪著客人過來打球的,在大堂正好遇上林天成,兩人就約著打兩局,同時心照不宣地想與對方聊聊。
林天成連連擊中,桌麵上還剩下最後一個藍球,他彎身選了幾個角度,球杆在虎口蓄勢待發,眯起雙眼,打出最後一擊。籃球急速前行碰上邊緣,反向另一角而去,速度開始減弱,終是停在了洞口。
“陸總,該你了。”其實這一杆他是故意輸掉的,他深切明白,在一個你想要與之合作的人麵前,爭強好勝是沒有半點好處的。
陸遙執起球杆,目測了一下桌上兩球的位置,隨後走到台前,沒有太多的猶疑,幾乎直接出手,力道快準狠。
白球被撞離出去,高速運行,撞擊對麵後返回,經過再一次撞擊,完成了一個傾斜的‘Z’形運動後順利與籃球匯合。籃球借力而行,直往洞裏而去,白球順勢停止,速度恰到好處。
“啪~啪~啪~”林天成拍著手掌暗自讚歎著:這小子的球技遠比自己以為的要厲害許多,水平可能都在自己之上,果真後生可畏。
娛樂過後就該談正事了,兩人收起球杆,坐到一邊的休息椅裏。
陸遙抿了口茶,隨口問著:“帝唐的生意最近好嗎?”
“怎麽可能會好,唐逸現在整個心思都撲在怎樣替張洪波洗刷冤屈上,業務都沒空管。當然出事之後帝唐本就沒什麽業務了,也就是圈裏的一些老友肯與之合作。但雖如此,帝唐這麽多年來的強大可不是徒有虛名的,依照它目前的經濟實力,往少了說,三年內即使不接任何工程,光養著公司裏那群人也是綽綽有餘的。”
“那你還坐在這裏這麽淡定地喝茶?聽說,許天明都被抓進去了啊。”
“我量他也不敢胡說八道。”話是這麽說,但林天成還是有些擔憂的,這些天唐逸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可能他已經知道了什麽。除了背叛帝唐另立門戶之外,他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走,而在站穩腳跟以前,他需要蕭氏的幫助。於是,他凜了凜神色,一本正經道:“陸總,我上次跟你說的合作之事不知你還有沒有興趣?”
“當然有,要不然我也不會坐下來陪你聊天了。”有一個對帝唐如此熟悉的人自願聯手,他又何樂而不為?扯了扯嘴角,陸遙淡笑著:“說說你的計劃吧。”
聞言,林天成神秘兮兮地附上他的耳朵,將早就盤算好了的方案輕聲說了出來。陸遙聽完了他的敘述後,隻說了一句話:“林總這樣的膽識真是隻適合合作,不適合共事啊。”
兩人皆是會心一笑,這時林天成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一看是家裏的管家打來的,不祥的預感突然產生。
“……什麽?!好,我這就回去。”
“怎麽了?”看他神色張皇,陸遙不禁問到。
林天成將手機收起,十分嚴肅地說:“我可能有麻煩了,不過你放心,就算我不能再出麵,也會有人與你聯係的,我們的計劃不會改變。”
回到家中,林天成首先看見的就是等在大廳裏的警察,一共三人,在看到他出現的時候紛紛向他走來。
“林天成先生,我們懷疑你與兩樁故意殺人案件有關,請你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
兩樁?他們已經都查出來了嗎?敢這樣理直氣壯地找上門來,看來許天明和季忠賢確實將他抖了出來。林天成重重垂下眼皮,後又絕望地抬起,無話可說地任由他們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