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整天,唐逸開著車回家,遠遠就望見了蹲在門口的人兒,他連忙開過去把車停在路邊,心疼地問:“言言,怎麽坐在這裏?”

搭上他伸來的雙手,蘇言順勢站起,發覺腿有些麻了。不過,看到他好好地站在麵前,她終是放了心。“我打你手機關機了。”

“哦,沒電了。”其實原本是可以充的,隻是最近電話特別多,攪得他心煩意亂的,就索性讓它關著了,“怎麽了?你找我?”

“我剛剛去你公司了。”蘇言淡笑著點了點頭,他的眉眼之間滿是疲憊之色,臉上不再是平日裏的自信與驕傲,下巴上甚至有細細的胡渣冒出,使他看上去更為頹唐。他肩上的負擔一定很重,他一定是很累很累了。

“我知道,我過去了一趟,汪洋跟我說了。”唐逸邊說邊開好了門,“外邊冷,快進屋去吧,我去把車停好。”

他的屋子裏很亂,似乎有幾日沒整理了。蘇言把他亂扔在沙發裏的衣服收了起來,把鞋櫃裏的鞋擺擺整齊,收拾間,她突然產生了一種負罪感,她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怎麽在發呆?”

想著想著,身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蘇言著實嚇了一跳,拿在手裏的報紙就這麽掉了下去。她彎身撿起在茶幾下麵放好,徑自去倒了杯水,她想,她得與他好好談談,她必須清楚知道他的想法。

和他在沙發裏坐定,正思索著該怎麽開口,就聽他說到:“言言,我不想把你卷進來,也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有些事情我沒有告訴你。但是你相信我,我能處理好一切,這段時間會比較忙,可能沒什麽空閑陪你了。”

頭枕在他的胸前,感受著自頭頂傳來的他的呼吸,那麽沉重,蘇言斂下眉,試探著問:“為什麽不試著徹底放手呢?”縱然這代價有點大,可也不失為一個擺脫煩惱的辦法啊,話說回來,做個普通百姓也沒什麽不好的嘛。

“不可能。”唐逸立刻否決了這個觀點,“作為帝唐的執行董事,我怎麽可能置身事外,那麽多工程,那麽巨大的幾筆款項,不是我想不管就能不管的。再說,就算可以我也不會這麽做,帝唐是我這一生的心血,我不會放棄它。”

那麽我呢?我與帝唐,你更在意哪一個?蘇言多想問這樣一句,可是她沒有,她不能逼他做這樣的選擇,那樣太殘忍了。至少她知道了,他不能沒有帝唐。

她不禁在想,要是哪一天他真的無法收拾這樣的局麵——她絕對有理由相信,對於唐逸的悔婚行為,夏歐那邊的人會給予報複,手段未可知卻終將不是唐繼堯能夠抵擋的,這也是為什麽他這麽不希望唐逸和夏歐的婚事被攪黃的原因,到那時,也許帝唐真的會垮掉——那麽,他們還會相愛嗎?

答案是肯定的,隻是那會的心境終究是不一樣了。她無法想象那樣的畫麵,她無法想象向來衣食無憂富綽慣了的大少爺要如何去度過那些天天為著生計發愁的日子,那樣的他定是不會快樂的吧,畢竟目前這樣的狀態就已經令他極度愁悶了。

時間可以摧毀很多東西,比如意誌,比如信念。而兩個人在一起,不是光有愛就行了,這一刻,蘇言好像明白了唐繼堯的苦心。

唐逸的日漸消沉她都看在眼裏,她更知道在他周身發生著一些什麽。他的公司總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士趁機搗亂;他的家門前開始圍滿討債的人,他被逼得頭痛不已;他把車子典當了,甚至開始想著抵押房子。

而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才是表象,蘇言無從知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又在承受著一些什麽。在未知的情況下,人往往容易胡思亂想,她也不例外,她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如此狼狽下去,他就該是站在高處睥睨一切的王者,怎能任由這些宵小欺淩?

她終究做不到,她可以與他一起並肩迎對任何挫折,卻無法看著他孤零零地被打壓而束手無策;她做不到,由著這事態發展下去。

原來還是不可以,即使自己下了這麽大的決心重回他身邊,也抵不過這麽一番惡意的行徑。是她錯了,她不該在傷害了他一次以後還妄想著繼續幸福,她不該去攪亂那一池本就不平靜的水麵,她不該那麽自私。

坐在辦公室裏,蘇言空洞地望著樓下的車來車往,思索了很多很多,終是做出了決定。

她打了個電話給唐繼堯,隨後約了唐逸出來,有些話,還是當麵說清楚比較好。

已經很久沒有和他一起吃過飯了,就連見麵都是兩天前的事情。看著他扒拉著飯菜食不知味的樣子,蘇言覺得自己這麽做也許是對的。看,即使和她坐在一起吃飯,他也無法暫時拋開那些情緒放鬆下來,他是真的一點兒也不開心。

結束了這頓飯後,兩人邊散步邊聊著天。

走著走著,唐逸順手想要攬過身旁人兒的腰肢,卻沒想到她躲了開去,他不禁停下腳步問:“怎麽了?”事實上吃飯的時候就看出她有些不正常了,他以為她是在跟著自己擔憂,所以也沒問。

蘇言同樣停下了腳步,不著痕跡地咬了下唇,再次抬起的目光裏帶著些決絕,“我有話跟你說。”

聽聞,唐逸挑眼看她,她的神情讓他感到忐忑,總覺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會是自己愛聽的。

“其實,我回到你身邊不是因為愛你,而是為了拿到金源街的那份標底。”這是她想了很久才想到的措辭,大概隻有這樣才能說得通,時間也吻合,反正馮總當初確實有過這個想法,她曾經也有機會看到那個數據。

“你說什麽?”唐逸踉蹌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你騙我的!”

說完那些話時,蘇言就感覺到了自己的心在滴血,可她隻能繼續往傷口上撒鹽:“我沒有騙你,那時,我說無聊要跑腿就是想找機會看到標底,你們也都沒防著我……”

“夠了!……既然是為了標底,既然瑪爾斯已經得到了那個項目,那為什麽你要到現在才來告訴我?”

就知道會被問到這個問題,而她也早已想好了答案,“本來是不想告訴你原因全身而退的,可一直找不到好的借口。然後你的麻煩就來了,我知道這是因為我的介入而引起的,所以不想在這種時刻再說這些話來煩你,我想等到你清閑的時候,可是現在情況越來越糟,我沒有耐心了。”

唐逸懊糟地揉了揉麵門,是這樣麽,他的心思無法集中,腦子裏嗡嗡地一團亂麻。突然想到什麽,他猛然抬起眼,那裏有兩簇殘存的希望在跳動,他跨前一步逼問著:“那我的名字呢,你被綁架時在那間破房子裏寫下的我的名字呢?!”

“因為……”居然忘了這一茬了,蘇言拖著語調,“因為當初我有預感你一定會來,於是故意寫給你看的。就算你不來,寫著玩打發時間也好啊。”

“寫著玩……嗬!”唐逸自嘲地笑了,他凜著雙眼,話語暴躁:“你在我懷裏,在我身下,在我床上的那些歡愉也全都是假的麽?”

“是。”

那麽幹脆利落的回答,如利刃般生生剜在他的心上。“蘇言,你好狠的心呐。”

“……對不起。”蘇言低著頭,不敢直視他。

真的對不起,就這樣吧,一切都到此為止,再也不要糾纏,再也不要做無謂的鬥爭了。不管離了誰,生活照樣可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