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星海漫畫出版社。

紙張和墨水的味道,在辦公樓層內彌漫著。約莫兩百平方米的大型辦公室被隔板牆劃分為好幾個區域,不同組的編輯在不同的區域內審核畫稿。鍵盤打字的聲音不輕不重地回**著,混合在冷氣中。

窗外,是炎炎夏日。

星海漫畫出版社有幾個獨立的辦公室,分別是老板、財務和行政人員專用的。星海的老板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中年男人,嚴沫來這裏已經有兩年時間,但幾乎沒見過老板來上班。算起來,她大概隻見過老板三次。

第一次是她來麵試的時候偶遇到了,那一次出版社處於最忙碌的時候,而老板卻在辦公室內聽著音樂跳恰恰舞。那優哉遊哉的模樣,讓人覺得星海的生死都與他無關;第二次,是嚴沫來這裏半年之後,某個同事生日請了所有人去唱歌,碰巧老板也去了。那一次,老板帶著美女,抽著雪茄,喝著啤酒,十分瀟灑;第三次,是出版社出現了版權問題,需要主要負責人出來解決。

在嚴沫的印象中,星海的老板就是一個長期處於漫遊狀態的人。而嚴沫之所以會來這裏,是因為曾經給這家出版社投稿,隨後陰差陽錯地當上了漫畫審稿組的主編。

嚴沫時常覺得,星海漫畫出版社是依靠她才撐到今天的,因為她不僅是星海的人氣漫畫作者,也是這裏工作年限最長的美編。之所以說是工作年限最長的美編,是因為星海的老板對出版社毫不關心,導致出版社內的人員流動非常大,今天還在同一個辦公室審稿的編輯,明天可能就坐在了別家出版社的辦公室內。

嚴沫本著做熟不做生的原則,在這裏熬了兩年。這兩年來,星海一直處於不溫不火的狀態,老板也越來越不靠譜。如果突然有一天,出版社倒閉了,嚴沫也一點都不驚訝。

“沫沫,你負責的那個叫‘銅錢’的作者還沒交上色畫稿?”端著咖啡從走道走過的麗仁隨口問道。她是另一個組的美編,經常和嚴沫搭話。

坐在滾輪椅子上的嚴沫踢了踢辦公桌,往走道的位置移了出來。她無奈地伸了伸懶腰,歎氣道:“那個作者簡直是個拖稿釘子戶,上周答應要交上色稿,拖到這周就開始鬧失蹤。打電話不接,QQ不回複,就差我直接上門找人了。”

說到這裏,嚴沫不由得想起兩年前的自己。那時候她也是一個十足的拖稿釘子戶。想想,也真是苦了當時負責她的編輯。

“篤篤篤”的電子敲門聲從嚴沫桌上的電腦傳來,嚴沫瞟了一眼電腦桌麵右下角閃爍的QQ頭像,隨即將滾輪椅子移回去。

昵稱為“最愛沫沫”的聊天窗口彈出桌麵,兩朵玫瑰花的圖案彈出對話框,嚴沫笑了笑,回複對方兩朵彎腰的玫瑰花圖案。她將手指放在鍵盤上,思索幾秒後,快速地輸入一行字:“你不上班嗎?”

“午飯時間呢,我剛才在樓下的報刊亭買了一本你新出的漫畫,超喜歡。你下一本漫畫打算畫什麽呢?”對方很快地回複了嚴沫。嚴沫被這麽一問,也陷入了沉思。

下一本漫畫,畫什麽好呢?

“嘿,你又在跟那個讀者聊天?”端著咖啡杯準備去飲水室的麗仁又湊到了嚴沫身旁,她看著嚴沫電腦桌麵的聊天窗口,壞壞地笑著,“你倆都聊了兩年了,就沒想過約出來見見?”

“網絡上的朋友是見麵不如聞名,再說了,我又不是和他相親,沒有見麵的必要。”嚴沫努努嘴,催促著麗仁去洗咖啡杯,別弄得她渾身都是咖啡味。

麗仁聳聳肩,轉身就走去了飲水室。嚴沫回正視線的時候,“最愛沫沫”的頭像已經變成了灰色,似乎是下線了。

“最愛沫沫”是嚴沫的讀者,也可以說是瘋狂而忠實的粉絲。大概從兩年前開始,這個人便突然加她為好友。驗證信息是:最愛看你漫畫的讀者。

一開始,嚴沫以為是無聊人士的惡作劇,便沒有添加他,直到那個人發來十幾次邀請,她才勉為其難地同意添加好友。

後來,那個人一直跟她聊她之前發行的漫畫作品。原本對自己作品沒信心的嚴沫像看到了一束光,這束光指引她前進,給她動力。那個叫“最愛沫沫”的讀者,便是光源。

對於作者而言,能被讀者喜歡和認可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大概從那時候開始,嚴沫將那些失去的信心重新撿了回來。她開始構思屬於自己的漫畫,也開始走出社會,尋找自己的人生價值。

再後來,他們的聊天內容從漫畫到生活,到許多細節。嚴沫開始喜歡和那個人聊天,也漸漸地把他當成精神支柱。即便,她對他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大事件!大事件!”到樓下買快餐的楊清提著快餐盒,一路飛奔進辦公室。原本安靜的辦公室,突然多了幾絲熱鬧的氣息。嚴沫也朝著楊清的方向望去,辦公室的八卦人群早已經圍了過去。

楊清是編輯組的數據庫,是一個眼觀四方耳聽八方的人物,所有的花邊新聞和娛樂消息都能從她那裏打聽到。辦公室的其他人給她取了個名,叫“八卦收割機”。

“嘿,收割機,今天又是哪個明星出軌啦?”

“不會是樓下又開了新的快餐店, 在打折特賣吧?”

“我猜應該是又有人扶老奶奶過馬路被訛詐了。”

圍在一起的同事們七嘴八舌地說著,還在喘氣的楊清並沒有及時地糾正他們。等她喘過氣的時候,他們出版社的老板正領著一男一女從正門走了進來。聚集在走道上的編輯們也迅速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審稿。他們的視線隨著老板和另外兩個人移動,嚴沫朝那方向望去的時候,整個人都怔住了。

那張熟悉的麵孔變得有些嚴肅,這份嚴肅讓人感到陌生。那張麵孔的主人對上她的目光,故作冷漠。隨即,走進了老板的辦公室內。

顧天海?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出現?嚴沫心裏帶著疑問,卻沒有說出口。她呆呆地望著關閉的辦公室門,見玻璃窗被百葉窗遮擋,心裏有些失落。

兩年沒見了,他好像變得不一樣了。曾經喜歡穿運動衛衣的他,換上了西裝革履。他的眉目雖沒有改變,卻添了一份成熟和從容。

那個人,一點也不像那個她曾經認識的顧天海。

“我剛才要說的大事件就是,我們星海出版社要迎來春天了。顧氏集團打算收購我們的出版社,並在不解雇任何人的前提下繼續運營下去。我聽說,新來的老板打算大規模招募畫手。”

“工資也會漲嗎?”

“運營得好的話,那是肯定的吧?”

“剛才那一男一女就是新來的老板?”

“聽說他們是兩姐弟,姐姐叫顧珍妮,弟弟叫顧天海。姐姐好像是挺反對弟弟收購出版社的,剛才我在下麵看到他們的時候,姐弟倆還在吵架,姐姐一臉羅刹的表情。”

圍在一起議論的同事們嘰嘰喳喳地說著,而嚴沫就像局外人般,靜靜地坐在自己辦公桌前。

顧天海和顧珍妮離開的時候,嚴沫正拿著資料去電腦室打印。顧珍妮和她擦肩而過時,傲慢地瞟了她一眼。她順勢望向顧天海的方向,顧天海並沒有回頭看她,而是徑直離開了出版社。

嚴沫緊緊地攥著手中打印出來的資料,心中生出一份失落。

那個曾經嚷著喜歡她的少年,大概已經把她忘記了吧?

“沫沫,你要的是魚香肉絲還是魚香茄子?”楊清尖銳的聲音拉回了嚴沫的思緒,嚴沫回過神來,回應了一句:“我點的是雞腿飯!”

吃完快餐的嚴沫趴在桌上小憩了一會兒,為了防止被打擾,她將QQ消息提醒設置為靜音模式。隻是電腦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辦公室內卻不停地傳出亂七八糟的聲音。老板叫了人搬走自己辦公室的東西,不一會兒又來了一群搞裝修的,吵得所有人不得安寧。

下午即將下班的時候,老板已經清理好了自己的東西,並讓人放到他停在樓下的小車內。他走的時候僅僅和大家打了聲招呼,出版社內的人們也意思意思地走到樓下,歡送他離開。

下班後,嚴沫自己去買菜回家做飯,並收拾了一下屋子。

時間不知不覺到了十點半,嚴沫走進浴室洗澡。

半個小時後,沐浴完的嚴沫一邊用幹毛巾擦拭頭發,一邊走進大廳。大廳所有的東西都井然有序地擺放著,屋內也沒有任何奇怪的味道。

自從顧天海搬走之後,嚴沫給自己立了規矩:如果不收拾屋子就請瑤瑤吃西餐;如果不學會做飯就請瑤瑤吃西餐;如果室內有異味就請瑤瑤吃西餐……

當然,作為當事人的瑤瑤並不知道這件事情。所以,嚴沫偶爾還是會偷一下懶的。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微微震動了一下,手機彈出了QQ的對話框,對話框顯示的昵稱是“最愛沫沫”。嚴沫拿起手機,解開指紋鎖,並點開聊天窗口。

“沫,你在幹什麽呢?今天晚餐吃什麽?上次分享給你的糖醋排骨學會怎麽做了嗎?”

心情並不是很好的嚴沫隻是回了一個微笑的表情,並將今天在公司遇到顧天海的事情傾訴給“最愛沫沫”聽。

“你應該把握機會,下次見麵的時候告訴他你的心意,這樣一來就算失敗了也不會後悔。”手機QQ的聊天窗口彈出這樣的回複,嚴沫看著對方的回複稍稍停頓了片刻。

沒等嚴沫回複,對方又發來了這樣的文字:“男生有時候會故意假裝冷漠,和女生一樣害怕對方已經不喜歡自己了。所以,你應該告訴他你喜歡他。說不定,對方和你的想法一樣呢?”

對方真的會和我一樣嗎?一樣喜歡著對方,卻又不敢開口?

嚴沫心裏呢喃著,卻沒有回複。她將頭發吹幹後,躺回房間的**,陷入沉思。房間裏一片寂靜,寂靜得忘記了自己沉思的原因,寂靜得稍微閉上眼睛,就便進入了夢鄉。

夢裏,顧天海站在雨裏,他重複地問著她同樣的話。在夢裏,她明明想開口說出自己的心意,卻被一場雨淹沒。雨水化成滔天巨浪,她隔著無法逾越的巨浪,望著那漸去漸遠的背影。

“天海!”猛然醒過來的嚴沫喊出了那兩個字,她坐起身的時候,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她回想著那個夢境,不由得輕輕地呢喃出後麵那兩個字,“別走……”

自從星海出版社換了老板之後,辦公室內便洋溢著一股緊張而嚴肅的工作氣息。這股氣息,來自於顧珍妮,那個無時無刻畫著濃妝的女霸王。

顧珍妮原本應該出現在高檔商場,盡情地刷卡購物。而事實上,她選擇了在星海出版社叱吒風雲。原因也很簡單,擁有行政文秘雙學位的她,覺得請人管理不如自己管理。

各大編輯組因為顧珍妮的到來而心驚膽戰,工作效率也在幾天內飛速提高。顧珍妮在的地方便會呈現出刀山火海的畫麵,她會監督每一組編輯的審稿進度和交稿進度。隻要被她看到工作不認真,就會被她罵得狗血淋頭,不少編輯被顧珍妮訓斥到想辭職回家耕田。

顧珍妮在的辦公室,就像黑色星期天。

對於顧珍妮強製執行的管理,顧天海並不過問。或許從一開始,他也不打算管理編輯們內部的事情。他從來到星海開始,便一直坐在辦公室裏。他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審核這些年來出版社的財務報表和經營狀況。在他完全了解星海之後,迅速地召開了集體員工大會,總結出版社的盈利現狀以及以後的發展方向。

會議結束之後,女同胞們都被顧天海的氣魄震懾到,恨不得能一直在星海上班。

嚴沫拿著記事本,她並沒有馬上離開會議室。她的視線一直落在顧天海身上,而顧天海正整理著桌上的文件。

她該不該告訴他,她還是喜歡他?和過去一樣?

嚴沫猶豫著,就在她準備朝著那個方向走去的時候,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高跟鞋的聲音回**在寂靜的空間。

“天海,下班一起去吃飯吧?”葉紫欣的聲音仿佛是最有力的武器,突然彈斷了嚴沫的心弦。她呆滯在原地,望著葉紫欣走向顧天海,望著她親昵地挽過他的手臂,笑得一臉曖昧。

葉紫欣走過來的時候,顧天海不由得皺起眉,當他抬頭往某個方向望去的時候,那裏已經空了。

“今天沒空,你沒事不要來找我,會影響我上班。”顧天海拒絕了葉紫欣的邀請。

“你整天都沒空,也不陪我。”葉紫欣努努嘴,並詢問廁所的位置。

“出門右邊左轉是女廁。”顧天海冷冷地說著,似乎並不想搭理葉紫欣。雖然他再三地拒絕葉紫欣,但葉紫欣仗著顧珍妮喜歡她仍然不依不饒。

葉紫欣輕輕揚起唇角,走出辦公室。

回到自己辦公桌的嚴沫開始聯係“銅錢”,催她交稿子。想要用工作麻痹自己的嚴沫並沒有留意到,身後的臉已經湊到了她耳側。

“果然是你。”

嚴沫一驚,條件反射地往後揮了一拳。鼻子受了一拳的葉紫欣往後趔趄,而那雙“恨天高”不受力地折斷了。

辦公室內回**起巨響,不同組的編輯圍上來的時候,葉紫欣已經狼狽地摔在地上。擺在牆邊的鐵架子也被她順勢掀翻,架子上的A4紙和樣刊落得滿地都是。

“怎麽回事?”

“發生什麽事情了?”

“沫沫,你們在幹什麽?”

編輯們迅速地圍上來,嚴沫急忙上前將葉紫欣扶起來。

被那麽多人看到自己狼狽模樣的葉紫欣咬牙切齒,她一把將嚴沫推倒。站在嚴沫身後的楊清順勢扶住了她,而葉紫欣還沒站穩的時候,另一隻高跟鞋的跟也崴斷了。沒來得及扶住她的旁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再摔了一次。

“發生什麽事情了?怎麽那麽吵?”

顧珍妮走過來的時候,葉紫欣正委屈地坐在地上啜泣。顧珍妮急忙驅散人群,並將葉紫欣扶起來。

走路變得一瘸一拐的葉紫欣被顧珍妮扶著離開公司,她臨走前怒瞪了嚴沫一眼,憤怒地說道:“嚴沫,顧天海是我的,你給我等著瞧!”

辦公室內的人有些迷茫,隨後開始了議論。嚴沫歎了一口氣,不想繼續待在這種氛圍的辦公室內。她走出公司,去樓下的小賣部買了一瓶冰紅茶。

當嚴沫往回走的時候,顧天海正好走出大門。同時停頓下來的兩人麵麵相覷,許久,顧天海才開口道:“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嚴沫猶豫著,點點頭後又快速地搖頭。她想起葉紫欣怒瞪著她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或許顧天海和葉紫欣已經在交往了,她不能成為破壞別人感情的小三,絕對不能。

“你該不會還喜歡我吧?”在嚴沫繞過顧天海走向電梯的時候,顧天海突然問道。嚴沫停住了繼續往前的腳步,不知道該不該回答他。

電梯門緩緩地打開了,嚴沫猶豫片刻後,邁步走進了電梯內,選擇逃避這個問題。

顧天海聽著電梯門關閉的聲音,深吸一口氣,不由得感慨:“嚴沫那個笨蛋。”

自從葉紫欣在眾人麵前出醜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來過星海出版社。嚴沫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卻又被呼風喚雨的顧珍妮當傭人使喚。顧珍妮會故意撥通她辦公桌上的座機,讓她去衝咖啡、買早餐午餐,做一些與工作無關的零碎事情。對於嚴沫的悲慘遭遇,同組的編輯深感同情,卻又愛莫能助。

“嚴沫,你帶的那個作者怎麽拖了一個月的稿子都不交!你怎麽當主編的?”顧珍妮核實了一下作者們的交稿量之後,氣憤地吼著端來咖啡的嚴沫。嚴沫嚇得肩膀顫了顫,怔在原地。

“那個叫銅錢的作者一直鬧失蹤,我也聯係不上她……”

“我不想聽任何的借口!QQ聯係不上就用微信!微信聯係不上就打手機!手機打不通就打座機!座機打不通就上門找!”顧珍妮莫名的火大,對嚴沫的辦事能力感到十分不滿意。

“我馬上去催稿!”嚴沫迅速地逃離顧珍妮的辦公室。她將所有的方法都嚐試了一遍,但那個叫“銅錢”的作者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聊天軟件不回複,手機、座機打不通。最後,嚴沫隻好打開了那份作者個人信息的文檔,查詢銅錢的家庭住址。

“天南路西街39號。”嚴沫呢喃著“銅錢”個人信息上的地址,原來“銅錢”家也在這個城市?

“楊清,我出去一下,有事給我打電話。”嚴沫交代一聲之後,拿起斜挎包便離開了公司。

嚴沫出門的時候,是錯開了上班高峰期的,而今天的交通卻意外的擁堵。嚴沫坐在車內望著外麵排成長龍的車輛,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會塞車。

“前麵好像是發生了交通事故。”司機見嚴沫一直往外眺望,便指了指前麵的十字路口,“這條路隻有一個路口,所以發生交通意外的時候,這裏就會堵死。”

嚴沫一副已了解的模樣,點點頭。隨後找出包包內的耳機,插入手機的耳機接口,開始一邊等交通順暢,一邊聽歌偷閑。

在城市的某個地方,煤氣爆炸聲響徹整條街道。周圍的居民驚慌失措地跑向安全的地方,燃燒著的建築物被火海吞噬。冒著黑煙的大火從碎裂的玻璃窗內竄出來,場麵駭人驚悚。

火警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現場,水柱噴射的聲音和大火竄動的聲音合二為一。樓下的人們聚集著,忙著打電話報警和呼叫救護車。城市的記者們也快速地就位,展開了現場聯播。

“大家下午好,你們現在所看到的就是天南路西街39號煤氣爆炸的現場。救援隊伍正在努力地進行滅火和施救。根據居民的反映,發生煤氣爆炸的住戶是一名職業漫畫作者……”穿著並不算很正式的女記者拿著麥克風,在攝像機和消防車前直播著。

坐在茶餐廳的顧天海看著掛在牆上的電視,電視上正在直播新聞。茶餐廳內的人們也在關注電視上的新聞,並發出感慨。吃完飯的顧天海走回公司,在路過嚴沫辦公桌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嚴沫的身影。

“嚴沫呢,她去哪兒了?”顧天海隨意問了問剛好從身邊走過的楊清。

“去找‘銅錢’了。”楊清端著咖啡,不假思索地說。

“銅錢?找銅錢做什麽?入夥進宅?”

“不是,‘銅錢’是個人,嚴沫負責的作者中的拖稿釘子戶。”楊清解釋道,並攪拌著杯中的咖啡,“好像也在這個城市,聽說是住在天南路北街裏頭,嚴沫去她家催稿了。”

“天南路北街?”顧天海不由得重複了一遍,新聞直播所說煤氣爆炸突然彈出他的腦海,“門牌號是多少?”

“好像是39號。”楊清一副思考的模樣,待她回過神時,顧天海沿著進來的方向跑走了。

一輛銀色的小車在馬路上快速地馳騁而過,準備掉頭和換道的車主被突然超車的顧天海嚇得不輕,一路上罵聲不斷,但顧天海無暇顧及,他一腳將油門踩到底,車速顯示指針在180到200之間搖晃。

救護車和消防車停靠在黃線內,警車也已經到達事故現場。黃線外站滿了圍觀的人,抬著擔架的醫護人員將受傷人員扛下來。到達現場的顧天海迅速地踩下刹車,停在了人群外。他撥開人群闖入黃線內,尋找著嚴沫。

“你是誰,你闖進來幹什麽?”警察上前攔住顧天海,而顧天海大喊著嚴沫的名字。

“我女朋友在裏麵,讓我進去。”

“裏麵的溫度還沒降下來,你不能進去。”警察攔著要衝上樓找人的顧天海。

“讓開,讓開。”醫護人員扛著擔架,催促顧天海和警察們讓開。警察們拽著顧天海往後,讓出一條小路。而顧天海看著擔架上蓋著白布的女人,渾身一顫。他用盡全力推開攔住自己的警察,撲到擔架前,抱著被白布蓋住的人大哭起來。

“嚴沫,你不要嚇我,你起來,你這個笨蛋,無端端跑去別人家做什麽,整天要人擔心……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喜歡你,你怎麽可以丟下我就走了?你不是說我幼稚嗎?你不是說我不成熟嗎?我回到你身邊就是想告訴你我已經是獨當一麵的大人了……對不起,要是我早點告訴你,我是為了你才來星海的,你就不會出事故,對不起……”顧天海前言不搭後語地大哭著,讓扛著擔架不能前進的醫務人員很頭疼。

因為塞車而耽誤了時間的嚴沫穿進人群裏,她站在黃線外,呆呆地看著抱著別人大哭的顧天海。他所說的每句話都敲在了她的心上,那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兩年前那個幼稚的小鬼。那個她喜歡著的,顧天海。

“顧天海!”站在人群裏的嚴沫朝著顧天海的方向大聲喊了一句。

顧天海愕然一驚,眼眶中的淚水停頓了下來。他機械地朝著聲音的發源處望去,站在黃線外的嚴沫也淚汪汪地看著他。

“嚴沫?”顧天海鬆開抓住擔架的手,醫務人員則迅速將擔架抬上車。救護車徐緩地開立現場,消防車和警車也尾隨在救護車後麵。

顧天海就這樣佇立在原地,望著嚴沫。那一刻,他眼中所看到的事物都是蒼白的,而在那片蒼白中,隻有嚴沫耀眼無比。嚴沫跨過黃線,跑向顧天海。襲來的擁抱,讓忽然靜止的時間開始流動。

“你怎麽在這裏?”顧天海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撲進自己懷裏的嚴沫。

“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並沒有回答他的嚴沫反問道,“你說你喜歡我,是真的嗎?你說你是為了我才來星海,是真的嗎?”

“所以說你是笨蛋,那天我問你有沒有話對我說,就是想告訴你我還是喜歡你,結果你還是逃跑了。”

顧天海緊緊地摟住了嚴沫的腰肢,兩年不見,嚴沫似乎瘦了。但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子,他都和兩年前一樣喜歡她。

“那你為什麽一開始對我視若無睹?”

“不假裝冷漠,又怎麽知道你這兩年來有沒有變心。”

“真幼稚!”

“嚴沫,現在的你,還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嚴沫沒有直接回答顧天海,她用最實際的行動告訴他,在她心裏,早就默認了他的存在。

顧天海驚愕地瞪大雙眼,望著踮起腳尖湊上雙唇的嚴沫。嚴沫閉著眼睛,仰著脖子,伸手拽著他的衣領往下拉。唇邊的溫濕將悸動傳入身體,讓那久違的戀愛的感覺,在微風吹拂的夏日,蘇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