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風夾著雪,低聲的呼嘯著,穿行在城市之中。
街道上的路燈忽明忽暗地閃著,在垂死掙紮了片刻後終於完全熄滅。
城市的夜裏,有些地方熱鬧,有些地方冷清。而在冷清的某一處街角,一名戴著卡通毛絨帽子,穿著厚厚毛大衣的女生正在牆邊貼告示。
因為找不到糨糊和膠水,她隻能用僅剩的一截透明膠,將一張寫著合租的告示勉強貼在自家樓下的牆上。
那是一棟灰色牆磚的複式別墅,別墅建立的年代似乎有些久遠,看上去有些舊。
別墅佇立的位置距離市中心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所以周圍並沒有商業街和繁華的鬧市。
地鐵站的標誌在不遠處孤零零地立著,閃著霓虹燈的公司也在周圍密布。
貼告示的女生叫嚴沫,前幾天剛和閨蜜瑤瑤一起過完二十四歲生日,即將跨入大齡剩女的行列。因為家裏實在是揭不開鍋了,所以她隻能打起合租的主意。
“希望是個美少年!”嚴沫馬馬虎虎地貼完告示之後,也不檢查一下便轉身離開了。
一陣風吹過,用透明膠勉強固定的告示輕而易舉地被風掀走,恰巧蓋在從地鐵站迎麵走出來的顧天海臉上。
顧天海拖著行李箱,借助地鐵站口投射出來的燈光,仔細閱讀著字跡潦草的合租告示。
粗心的房東連電話號碼都沒有留下來,隻寫了地址門牌號碼和價格。
在這種物價橫飛的大城市來說,一個月五百元的房租是天上掉餡餅了。
出租房是一棟別墅,環境應該不會太差,距離離實習公司也不遠,顧天海覺得可以考慮。於是,他拉了拉衛衣的帽子,拖著行李箱,尋著告示的地址走去……
屁顛屁顛地跑回自己房間的嚴沫快速地鑽進被窩裏,像坐在炕上的東北人一樣,將被子從頭裹到腳。
今年的冬天來得太早,窗外的世界給人一種北風蕭蕭、雪花飄飄的感覺,清冷又寂靜。
清冷的夜裏容易胡思亂想,還是喝點啤酒助睡眠吧。
這樣想著,嚴沫麻利地從被子裏鑽了出來,在開著暖氣的屋內穿梭。
地上的鍋碗瓢盆淩亂擺放著,一些拆了包裝的過期食品堆在換下的衣服和襪子裏,還有許多空的快遞紙箱被隨手扔在地上。
嚴沫行走在自己家,猶如穿山越嶺。
好不容易到了廚房,又差點被地上的抱枕絆倒。她打開冰箱看了看,隨即將最後四支啤酒取出來,放在溫水中浸泡著,等待它們回溫。
“希望能快點有人來合租,不然下個月的水電費都交不起了……”嚴沫呢喃著,並提著回溫的啤酒回到自己亂七八糟的房間。她拉開電腦桌前的座椅後,將啤酒往桌上一放,豪邁地獨酌起來。
醉意有些上來的時候,她的視線轉向電腦上堆積著的畫稿。打開著的筆記本電腦保持著開機的狀態,頁麵顯示是郵箱,郵箱滿滿的都是標題為退稿通知的郵件。
作為一個漫畫作者,三天兩頭被退稿,也是人生一大失敗。
嚴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實在沒錢生活,她也不會想到合租。
三天前——
作為一個畢業了兩年的美院本科大學生,因為不想出去麵對社會而將自己關在這兩百平方米的別墅裏。
她想成為熱銷漫畫家,這是她的夢想,於是嚴沫每天埋頭繪畫,給不同的漫畫出版社投稿。
而兩年來,她始終是一個低名氣作者,作品的數量也是屈指可數。
因為畫風不符合市場需求,給她退稿的漫畫出版社越來越多,就連負責她的編輯也對她發脾氣。
“你就不能畫一些符合市場需求的東西?別總是給我畫一些奇怪的東西出來,你看看你,都兩年了,才發行了一本書……這劇情那麽多漏洞,你當我是弱智嗎?當讀者是弱智嗎……”
責任編輯的訓叨聲在嚴沫耳邊盤旋著,她坐在電腦桌前,看著被退的畫稿,以及還沒完成的結局,心裏萬念俱灰。
這是她今年第三十次被退稿,除了退稿就是拖稿,所以每次打開聊天窗口,都是編輯訓叨的話語。
也對,遇上一個總是交不出作品的作者,編輯也是頭疼。
但是兩年前的她,不是這樣的。
兩年前,她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中,對生活和夢想都有著美好的憧憬和向往。直到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決定出國留學。
“嚴沫,你等我,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我會讓你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新娘。”那是李昊臨行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她把這句話刻在心裏,等著這個承諾。
可承諾這種東西,說的時候海誓山盟,真要付諸行動的時候,卻是難過登天。
愛情有時候就像是海麵上的泡沫,它可以在陽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輝,也可以被風吹散,消失在茫茫大海。
李昊也許就是嚴沫生命中的泡沫,曾經五彩斑斕,轉眼卻消失在了風中。
曾經說好的承諾和約定,換來的是永遠的電話忙音,以及——那句冰冷的“你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嚴沫有時候覺得自己不過是在浪費生命,交往三年的男友就像人間蒸發一樣,至今杳無音訊。
為了消磨這份痛楚,她夜以繼日地畫著無法發行的漫畫,被所有人勸著改行。
或許就如傳言的那樣,李昊喜歡了別的女生,拋棄她了。而她,也被上天拋棄了,做不好任何事情,像社會的蛆蟲,腐爛在這裏。
“明明早就失戀了,卻還沒有把生活的重心落在奮鬥上。”嚴沫望著電腦的聊天窗口,編輯的退稿評價讓她感到生無可戀。不管做什麽都一團糟的她,究竟是為了什麽活到二十四歲?
嚴沫越想越覺得自己失敗,於是打電話給剛下班的瑤瑤,約了她到大排檔喝啤酒,解千愁。
“我想我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失敗的人了,失戀,失業,做什麽都不得意,生活也一團糟,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到底是什麽啊……”嚴沫邊灌啤酒邊跟瑤瑤訴苦,張著大嘴哇哇大哭,卻始終沒有掉眼淚。
“看你光打雷不下雨的,我都不知道該不該給你遞紙巾。”瑤瑤看著發出哭聲卻始終沒有眼淚滴下來的嚴沫,扶額歎息,“你被退稿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讓你改行又不肯,我看你現在錢包裏也沒錢了吧。”
提到錢,嚴沫“啪”的一下將口袋裏的錢包掏出來:“最後五十元,等會兒你記得結賬。”嚴沫說完又繼續舉杯暢飲,哭訴自己悲慘的人生。
瑤瑤低眸看了看嚴沫的錢包,以及一桌子的炒菜。半個小時前嚴沫說請她吃飯,她才興致勃勃地趕來。瑤瑤再次扶額長歎,突然覺得自己才是生無可戀的那一位。
“你家房子那麽大,不如找幾個人合租吧,這樣可以收點租金,解燃眉之急。”瑤瑤的提議給嚴沫提了個醒。
她怎麽就沒想過自己當房東收租金維持生計?這真是個好主意,這樣她就可以繼續無憂無慮地畫漫畫了!
“瑤瑤,我愛你,我先走了!”
就這樣,嚴沫花了三天時間,寫好了合租告示並貼在了樓下。她在日光燈下祈禱合租的人最好是美少年、美少女。
門鈴突然響起,抱著動漫抱枕的嚴沫從被窩裏鑽出來,急忙套上毛絨脫鞋下樓開門。
“請問,是這裏出租房屋嗎?單間一個月租金五百?”站在門口的是一名麵容清秀的少年,他拖著黑色的行李箱,一身藏青色的衛衣,淺褐色的碎發上沾著一點白雪。他拿著那張字跡潦草的告示,微微低頭看著打扮奇怪的嚴沫。
而嚴沫正用一種讓人難以形容的表情看著他,就像是饑餓了很久的野獸,沒等他回過神來,嚴沫已經一把將他拽進了屋內。
陽光透過被風吹拂的窗簾落了一地。
刺眼的感覺逼迫嚴沫睜開眼皮,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隻覺得身上有些沉。為了避開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嚴沫朝反方向翻了個身。一張放大的臉落入她的瞳孔。
麵前的少年均勻地呼吸著。他柔軟的褐色碎發安恬地輕貼著側臉,自然地落在枕上。此刻,少年的手搭在嚴沫腰側,毫無防備地熟睡著。
“美少年啊?真好,能在夢裏和美少年同床共枕。”嚴沫幸福地笑著,以為自己還在夢中。直到顧天海不安分的手往上移了一下,觸碰到了她的胸。那真實的觸感讓她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夢!
“啊——色狼!”一聲尖叫震動了整棟別墅,伴隨著尖叫聲響起的,還有一聲“轟”的巨響。將顧天海一腳踹下床的嚴沫拽過被子,一臉良家婦女被人淩辱的表情。
“好痛啊。”被踹醒的顧天海有些茫然,他揉著後腦勺,望著手舉棒球棍的嚴沫,倒吸了一口氣。
他急忙解釋是嚴沫昨晚拽他進來,又被強行灌醉了,並表示自己醉過去之後便不省人事,肯定沒有對她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你別誤會,我是看到告示來租房的,然後被你灌醉了,之後的事情我就不記得了。”顧天海滿臉委屈,而嚴沫在看到桌上已經畫押的租房合同後,漸漸地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歡迎合租,為了表示我對你的歡迎,來,我們先幹一杯!”拖著行李箱的顧天海被一身酒氣的房東拽進屋內後,聞到一股奇怪的酸臭味。
他環顧周圍,屋內亂七八糟的,先前對別墅抱有的美好期待全都化為灰燼。滿地都是揉成一團的草稿紙,各種顏色的顏料染在沙發和窗簾上,臭襪子被丟在客廳,打開的包裝食品幾乎存在於每個角落。這樣的畫麵,讓顧天海深深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不好意思,我走錯地方了。”顧天海拖著行李箱轉身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而嚴沫已經倒了兩杯二鍋頭,“嗖”地一下竄到門後。
到嘴的鴨子她怎麽可以放飛?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美少年租客,怎麽也得先把合同簽下來!
在嚴沫的各種威逼利誘下,顧天海喝下了那杯二鍋頭。而不勝酒力的他靈魂飄離身體,往後一栽,落在滿地雜物的地板上,醉了過去。
嚴沫動作迅速地拿出租房合同,給他畫押,再後來,嚴沫怕新來的租客躺在地板上會著涼,於是用了“洪荒之力”將他扛去了自己的“閨房”。給租客蓋好被子之後,嚴沫也體力透支地倒頭睡過去了……
解除誤會之後,顧天海打算離開這裏,就算很便宜,也不想租這麽雜亂的地方。而且還有一個十分奇怪的女房東。
“你昨天可是簽了合同的,你現在走就算違約,三個月的租金也要給我。”嚴沫以大鵬展翅的姿勢攔截在顧天海麵前,她出示那份已經畫押的合同,然後攤開手要錢。
顧天海眼角微微抽搐,內心感歎自己倒黴。既然要給三個月的房租,不如勉強住三個月再走吧,三個月應該很快會過去的。
“哎,算了,請問我的房間在哪裏?”
“我的房間對麵就是你的房間了,左邊是浴室,右邊是廁所。”嚴沫露出勝利的笑容,看著美少年無奈地拖著行李箱走出自己的房間。
上天果然還是眷顧她的,安排了一名美少年給她,相信以後她一定會靈感爆滿,成為暢銷漫畫作者!
嚴沫還在竊笑時,屋內又傳出一陣巨響。拖著行李箱的顧天海滑倒在一堆雜物中,他緩緩地從亂七八糟的雜物堆中爬起來,眼神陰鬱地低頭,看著從他的腳下竄過去的七彩老鼠,以及正在操練的蟑螂和螞蟻軍團。
“請問,這些都是什麽……”顧天海一臉石化的表情,他指著地上那群和諧相處的小動物,這一刻,他確定以及肯定,這是他有生之年,見過的最亂、最髒的女生住所!
“哦,那是小白,我養的小倉鼠,因為懶得喂養,就選擇了放養。還有那群,是小白的玩伴,你當沒看到就好了,我相信你們也能和諧共處的。”嚴沫一臉自豪的表情,隨即捧著臉羞答答地說,“你看小白多可愛,白白胖胖的……”
顧天海看著那隻已經看不出顏色的倉鼠,渾身僵硬,內心崩潰地咆哮著:誰要跟它們和諧共處啊!
顧天海打開自己房間的門時,一股惡臭迎麵撲來。他傳說中的房間整齊地擺放著一袋袋的生活垃圾,各式各樣,應有盡有。一些已經發臭的快餐剩飯上麵飛滿了蒼蠅,畫麵十分的惡心。那一瞬間,顧天海覺得自己是進入了火葬場。
“我想,我應該是在做噩夢,醒來就好了。”不能接受現實的顧天海站在門口,閉著眼睛念叨了片刻。當嚴沫拍著他的後背,問他在幹什麽的時候,他確定了自己不是在做噩夢,而是真的攤上了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女房東!
“你家的掃把和鏟子在哪裏?給我拿過來!”顧天海實在不能忍受要住在垃圾堆裏,他今天一定要將這棟複式別墅裏裏外外都打掃幹淨!絕對不要為了低價房租而委曲求全!
“我家沒有這種東西。”嚴沫認真思考著,隨後,不知道從哪堆雜物裏麵找出了一把迷你雞毛掃。
“誰要這種沒有用的東西!”顧天海直接甩開了那沒有他手臂長的雞毛掃,向來脾氣溫和的顧天海麵對這山堆般的垃圾實在有些暴躁。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邋遢的女生!
對這樣的女房東,沒轍的顧天海隻好發揮起潔癖症患者強大的意誌力,徒手將屋內的垃圾分門別類地裝袋,準備來場史無前例的大掃除。而懶惰成性的嚴沫躡手躡腳地從他身後走過,想趁機遠離這場災難。
然而,眼睛犀利的顧天海睨了過去,把她叫住。
“房東小姐,你是打算去哪裏?”
“我去看看樓下有沒有掃把賣,給你買幾把回來。”嚴沫訥訥地笑著。她看到顧天海將地上的內衣撿起來審視了一下,急忙奪步上前將內衣藏到自己身後,臉上露出尷尬的笑意。
“不需要了!你給我過來一起收拾!”顧天海看著墳場一般的大廳,握緊拳頭,嚴沫仿佛能看到他額頭上浮現的“紅色十字路口”。
兩年沒有搞過衛生的嚴沫開始將地上的內衣和臭襪子撿起來,和沙發上堆滿的衣服一起丟進籃子裏,準備做清洗工作。
當顧天海將整理好的十幾袋垃圾依次扛到屋外的垃圾回收站內後,原本白淨的臉被滿屋子的垃圾熏陶得烏漆墨黑。準備回去繼續奮戰的他瞄到了附近有小賣部,於是他走了進去買了一些清潔工具。
“我到底是在幹嗎?明明隻是想租個靠近實習公司的房子,結果還這樣折騰……”顧天海不由得歎氣,心裏暗想著,並一邊掃地一邊監督嚴沫收拾雜物。
身後的嚴沫正在分辨地上的衣服和襪子的幹淨程度,臭的丟一堆,不臭的丟一堆。而這一舉動被顧天海看到後——
“不準分類,給我都拿去洗衣機洗!”
被顧天海這樣一吼,嚴沫迅速地將地上的一堆衣服抱起來,飛奔向洗衣機。
半晌,跑調的日語歌曲從陽台傳出來,唱歌的人是守著洗衣機的嚴沫。她匍匐在陽台的圍欄上,眺望遠處的風景,似乎除了收拾衣物去洗便沒有別的工作了。
“嚴沫小姐,從你洗衣服開始,我就沒再見過小白。請問,你是順手把它也丟進洗衣機了嗎?”
將蟑螂和螞蟻軍團清理掉的顧天海在屋子裏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小白。而洗衣機裏傳出來的奇怪聲音不由得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順著滾筒洗衣機的透視玻璃望去,一隻被洗幹淨的小白鼠正隨著衣服一圈圈攪拌著。
“啊!我的小白!”
嚴沫反應過來時,滾筒洗衣機已經不能停止運轉。她用了各種方法,不管是敲還是砸,都打不開滾筒洗衣機的蓋子。
半個小時候後——
樓下院子的榕樹下佇立著兩名頭束白布條的青年,女青年正悲愴地哭號著,而男青年一臉僵硬,看著女青年哭天搶地的模樣,十分浮誇,就好像她是從漫畫世界裏走出來的女生一樣。
嚴沫將已經死亡的小白埋在了榕樹下,並點了一根白蠟燭在旁邊,以表哀悼。受到連帶責任的顧天海也做了一個哀悼的手勢,心裏卻為這小白鼠早日脫離苦海而感到慶幸。
“小白,下輩子你一定要投胎做一隻幸福的小白鼠,嚶嚶嚶……”嚴沫手繪了一張小白的肖像畫,貼在榕樹上,繼續為那已逝的生命感到悲傷。而這悲傷在一陣咕嚕咕嚕聲傳出來之後,化成了**裸的尷尬。
顧天海順著聲音的發源處望去,嚴沫鼓著腮幫摸著滴水未進的肚子,一臉沒吃早餐餓扁了的表情。顧天海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轉身回了屋內。而嚴沫繼續蹲在原地守著她的小白。
十幾分鍾後,一陣雞蛋炒飯的香味洋溢出來,香味飄在院子裏,飄進嚴沫的鼻間。
“好香啊!”
嚴沫用力地嗅著炒飯的香味,似乎要將這些味道都吸收到身體裏。她順著香味尋到了自家的大廳,經過一番大掃除的大廳每一處都鋥鋥發亮,和昨晚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冰箱裏隻有雞蛋,所以隻能做一個簡單的蛋炒飯了。還有,廚房的米缸裏已經沒有米了……”
廚房內的顧天海站在洗碗池邊洗手,當他解開圍裙往後轉身的時候,嚴沫已經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大碗蛋炒飯。
顧天海看著她滿臉的飯粒有些震驚,感覺她就像被流放來的難民。
“我還要!”嚴沫一邊嚼著嘴裏的炒飯,一邊端著碟子蹭到顧天海麵前,像一隻可愛的寵物。
“你剛才真的有在聽我說話嗎……”顧天海扶額歎氣,隨即打開她空空****的冰箱和米缸,“沒有材料可以再做炒飯了。”
“那……”嚴沫的注意力轉移到桌上另一碗炒飯上。
“一人一碗,不準打我的炒飯的主意!”顧天海不慌不忙地坐到桌邊,細嚼慢咽,和嚴沫的狼吞虎咽完全是兩個風格。
“好久沒有吃過住家飯了,想想以後每天都可以吃到新鮮美味的食物,就好開心!”嚴沫一邊將臉上的飯粒撿到嘴裏,一邊陷入美好的想象當中。
而顧天海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這家夥的意思,該不會是打算以後都讓他承包做飯這件事吧?
“房東小姐,你該不會以為以後我會給你做飯吃吧?”
“反正你也要吃飯的嘛,做多做少都是做嘛,對不對?”
嚴沫眨巴著期待的眼眸,她那像寵物一般的表情讓顧天海沒法拒絕。
“我可是剛畢業的實習生,可不想在吃飯上花太多錢……”
“給你免一個月的房租怎麽樣?”
嚴沫壞笑著,開出條件。這樣的條件對於沒什麽經濟來源的顧天海而言,**還是比較大的。
“成交!”
“對了,我們好像還沒有相互認識。我叫嚴沫,畢業後一直在家裏畫漫畫,沒什麽興趣愛好,就是懶。”嚴沫很隨性地說著,並用衣袖將唇角的油漬擦拭幹淨。
“你爸媽呢?”顧天海環顧了別墅一周,總覺得一個女生住這麽大的房子有些奇怪。
“他們說要在耄耋之年前把地球都瀏覽一遍,於是就丟下我去環遊世界,除了偶爾打電話回來,問一下我的情況之外,其他時間幾乎是沒有音訊。”嚴沫歎氣道,也因為有這樣的父母,她過得十分自由。
“我叫顧天海,是天美美院大學的大三學生,現在在這附近的公司實習,明年才能拿畢業證。”
“原來是師弟啊,我可是比你早兩年畢業的師姐喲,看來你遇上我是緣分,哈哈哈,小鬼頭,接下來的時間,可得好好相處……”嚴沫沒心沒肺的笑讓顧天海一頭冷汗,總覺得自己遲早會被這個女魔頭吃幹抹淨。
自從家裏來了一名小師弟後,嚴沫每天都覺得家裏在放光。
髒掉的衣服襪子每天都會整齊地掛在晾衣架上,地板每天都是纖塵不染,沾滿顏料的牆壁也被重新粉刷了一遍。嚴沫覺得自己家就像被翻新了般,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清新無比。
自從顧天海來了之後,嚴沫覺得自己離衣食無憂的生活越來越近了。而和嚴沫有著相反的心情的顧天海,正在房間內整理實習的資料。
從小就被灌輸要愛幹淨的思想的他不能忍受居住的地方很髒,也不能忍受屋內洋溢著泡麵的味道。
他每天下班都回去超市買一些食材放在冰箱裏,早上起床後做好早餐和午餐再出門。下班回來,又要接著搞清潔、做飯,像一個保姆一樣照料著生活不能自理的女房東。
雖然說免一個月的租金聽著挺劃算,但實際上付出的勞動遠遠超過了那一個月的房租。
顧天海之所以要準備好早餐和午餐再出門,是有原因的。
那是他和嚴沫合租的第三個晚上,在他入睡的時候,他的房間傳來了開鎖的聲音。他在黑暗中依稀看見有人正在翻他的書包,窸窸窣窣的聲音擾亂了他的睡眠。原本以為屋裏進賊,可坐起來開燈之後——
燈光落在他的書桌前,一名穿著“比卡丘”連體睡衣的女生正在拆他放在桌上的方包包裝袋,那女生的嘴裏叼著一塊麵包正在嚼。她眨巴著眼睛,看著突然醒過來並開燈看著自己的顧天海。然後僵屍般地抬起雙手,假裝夢遊的遊離了他的房間。
顧天海看著她十分違和的表演,失眠了一夜——她一定是看到了他提著麵包回房間才會摸索過來的!
在那之後,顧天海再也不敢把食物藏在自己的臥室,因為這個行為怪異的女房東會亂到別人的房間翻東西吃!
“我究竟是來當保姆的還是來租房的?哎!”顧天海又不由得感慨起來,他正在分類建築的設計圖和一些文案。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他還沒同意對方進來,對方就擰開了門把手。
“小海君,你睡了沒有?我可以進來嗎?”嚴沫賣萌地眨巴著眼睛,笑得一臉猥瑣。
顧天海住進來之後,一直覺得嚴沫好像誤會了什麽,她總是用奇怪的笑容看著他,並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沒同意你進來,關門,出去。”正在認真工作的顧天海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嚴沫眼睛大肆放光地望著靦腆的顧天海。
他年紀雖然比自己小兩歲,但認真起來卻非常迷人。這樣的男生,不僅愛幹淨,又會做飯做家務,簡直符合了她漫畫中暖男所有的特征。
嚴沫決定,下一本漫畫的主角要以他為設定!她相信這樣無可挑剔的人物設定可以讓她的漫畫起死回生,可以暢銷全球!
“小海君,我真的不可以進來嗎?”在門口站了十幾分鍾的嚴沫一臉懇求地望著背向自己的顧天海。
根據這幾天她對顧天海的研究,他是一個拒絕不了別人請求的美少年。隻要她裝的可憐一些,他就完全沒轍。把握住這一點的嚴沫總是半夜三更把他拽起來,給她做夜宵吃。雖然顧天海總是說她白天不繪畫,非要到了晚上才動工,但還是頂著困倦,將她喂飽再去繼續睡覺。
“請不要隨便給我改名字!你要是餓了冰箱裏有炒飯,自己去微波爐加熱吧,我現在沒空。”顧天海一針見血地說道,而得到允許入內的嚴沫拿著一本繪本衝到他麵前。
“我現在不餓呢,我是想對你做一個采訪。”
“采訪?”
“對啊,我覺得你的氣質十分符合我下一本漫畫書的男主角,所以我想了解一下你的一些基本資料。”嚴沫打開繪本,拿起筆,一副準備記錄的動作,“你的具體身高是多少?”
“一米八三。”雖然不是很想搭理嚴沫,但是想到自己會成為故事中的主角,顧天海還是興致勃勃地回答了嚴沫的提問。
嚴沫刷刷的記錄下來之後,繼續追問:“那你喜歡吃什麽?平時都喜歡去哪些地方,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做什麽?”
“巧克力,公園,發呆。”
“你有特別喜歡的男明星嗎?”
“沒有……等一下,男明星?為什麽不是女明星?”顧天海突然對嚴沫故事中男主角的設定感到好奇,並且內心升起一股不想的預感,“把你的繪本給我看看,看看我的角色是什麽。”
沒法認真工作的顧天海伸手去奪嚴沫手裏的繪本,嚴沫則一個轉身,退到一邊,似乎還不打算給顧天海知道自己在漫畫中是什麽角色。
“小白怎麽回來了?”顧天海突然看向嚴沫的身後,煞有其事地說著。嚴沫信以為真,往後看去,手裏的繪本被顧天海迅速奪走。
“還給我!”因為身高問題,顧天海將繪本舉高後,嚴沫便觸碰不到了。
顧天海翻閱著草稿,草稿設定的漫畫名稱為:《美甲工少年的春天》。
“這是什麽奇怪的名字?”
顧天海心裏暗想著,雖然覺得這名字很奇怪,但還是對裏麵的內容感到好奇。在他開始翻閱後,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成了冷漠。繪本裏的他是一個很女性化的美甲工,而且還穿戴著讓人覺得羞恥的女仆裝。
“嚴沫,在你眼裏,我原來是這副模樣啊!”顧天海有些生氣,他直接將繪本撕成兩半。
“你別撕啊,我畫了好幾個晚上,還給我!”
嚴沫看著自己的作品被無情地撕毀,萬分著急。她一把拽住顧天海的衣領,用盡全力將他拽過來,想要奪回自己辛苦了幾個晚上才畫出來的畫稿。
“這種變態的漫畫怎麽會賣得出去!”顧天海情緒失控地說,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往前傾倒。
他驚愕地看著近距離貼近自己臉部的嚴沫,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和女生對視。他仿佛能感受到嚴沫的每一次呼吸,感受到自己忽然加速的心跳。
“混蛋,把我的草稿本撕成這樣!”嚴沫看著已經麵目全非的繪本氣不打一處來,她抬腳往上一踢,直擊顧天海的小腹。
“嘭”的一聲響回**在忽然寂靜的屋內。
顧天海重心失衡,往前倒去,壓在了嚴沫身上。雖然他用雙手撐住了地麵,卻改變不了已經吻上嚴沫唇瓣的事實。從沒和女生這般接觸過的他瞬間紅了雙頰,驚愕地看著安靜下來的嚴沫,驀然心悸。
嚴沫一把推開顧天海,慌張地從他房間逃竄出去,留下滿地撕碎的畫稿。
坐在地板上的顧天海也沒能從剛才的意外接吻中回過神來,他失神地坐在地板上,看著地上的畫稿,心緒淩亂。
他的初吻,竟然給了一個女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