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原喜助升級了膠囊機的定位係統, 然而虎杖悠仁已經不是靈肉分體的狀態,膠囊機無法搭在完全的‘活’人。

悠仁道:“具體時間還不確定,悟帶來了我原本的身、體, 膠囊機不起作用, 離開的話目前隻能參考悟的方法。順利的話, 也許一兩周就能搞定。”

太宰治坐在床邊削蘋果,修長五指搭在冰冷的亮銀色刀柄, 掌控著那把小刀精準遊走。他來得匆忙, 西裝外套還搭在肩頭, 港、黑首領的得力幹將, 他手中的刀鋒決定了無數人的性命, 現在專注於一隻蘋果,那一點點剝離的果皮便無端端生出絲絲驚心動魄的味道。

他聽得混不在意,隻簡單地“唔”了一聲聊作回應。

“反應好冷淡!”悠仁道:“我可是很認真在回答太宰的問題。”

“好好, 助你一路順風。”太宰治眉毛也不抬,兩三句話間, 果皮垂至地麵,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

“所以太宰也要認真回答我的問題。”

還剩最後一丁點果皮, 太宰治盯著刀鋒,好似那是他目前唯一在乎的事情, 隨口道:“你說。”

“太宰想我什麽時候回來?”

刀鋒一錯,果皮根部斷裂, 長長一串盤落地麵,偏偏在蘋果上還剩下了一點, 比藕斷絲連還要難辦。太宰治想剜去那指甲蓋大小的殘餘果皮,又覺得於事無補,虎杖悠仁問的甚至不是‘你想不想我回來’。

太宰治笑了笑, 將那帶皮的蘋果拋向虎杖悠仁,道:“在膠囊機不起作用,召喚陣同意不一定適用於你的情況下,你的問題我沒有回答的必要。”

“拋開前兩者,我還有其他辦法。”虎杖悠仁接住蘋果,拇指摩挲過那指甲蓋大小的殘餘果皮,認真道:“還記得之前我靈魂遊離於夢境的狀態嗎,我與浦原先生私底下研究過這種‘術’式,大致還原了它的運作機理,浦原先生用靈力與我共夢一次,我用咒力也實現了與浦原先生夢境相連。”他飛快地瞄了太宰治一眼,道:“最後,我找中也幫忙,讓他用異能複刻這種‘術’,同樣能夠共夢。”

太宰治聽著,眼睫微垂,悠仁看不清他的神情。

“夢境相連是一種辦法。去另一個悟那裏尋找魔眼時,他正在研究時空術式,期間我跟著他學了一段時間。時空術式我尚未實際演練,不過確實存在可行性,是正在開發中的第二種辦法。”

哪怕第二種不可行,也有第一種辦法保底。私心裏,悠仁還是傾向於時空術式。他微微鬆開昏迷時緊攥的五指,掌心躺著一張殘頁。

那是從他筆記本裏撕下的殘頁,五條悟自召喚陣顯現時,這張殘頁也跟著飄了出來。殘頁上的圖畫與字跡分外眼熟,悠仁下意識攥住了這張紙。

‘投河一定要頭下腳上。’

‘抓著你的腳也要將你拽出來。’

“我的天賦不如悟,對術式的領悟很慢。但如果是為了太宰,我一定可以辦到。”悠仁收攏五指,他看著眼前的太宰,斷斷續續的點滴串連成線,咒術世界的領桌好友,雪山世界的孤冷首領,還有眼前的這個太宰治,笑道:“太宰自己也說啦,我們之間沒有死別,隻有重逢——會重逢的,約定好的重逢。”

沒有實際演練過的術式,不存在討論意義。太宰治是注重結果的人,本應如此。

太宰治抬起頭,他摸了摸虎杖悠仁的頭,道:“好,我相信你。”

不是我知道了,是我相信你。太宰治的信任有多難,他連自己都不一定相信。虎杖悠仁握緊差點兒脫手的蘋果,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太宰,我沒聽錯吧。你不是應該說,悠仁,我是不會接受空頭支票這句才對嗎。”

“那你還真了解我。”鳶色眼眸微彎,太宰治卻不解釋,隻道:“蘋果吃了,好好休息,過兩天再來看你。”

重要的不是時空術式有幾成把握,重要的是,虎杖悠仁從很早開始,早在真正的離別到來前,就在為他們的重逢作準備。

他會離開,也會回來。

所以太宰治願意相信,不過是等一年,十年,或者一輩子罷了。

·

召喚陣法前,虎杖悠仁望而止步。

藤丸立香手中的通訊器一閃,達芬奇形象跳出,安慰道:“沒關係的,悠仁君。按照我們的理論,時空的術法與迦勒底的召喚陣嵌合,將兩個世界的通道固定,以時空術法作為開啟通道大門的鑰匙,這樣,掌握術法的人便有資格在兩個世界間通行。”

原本是五條悟與虎杖悠仁一起研究,某日達芬奇卻突然向藤丸立香提出申請,希望能助兩人一臂之力,背後的原因自然與那名ALTEREGO有關。

‘我複刻了召喚陣內的魔術殘留,其魔術本源與ALTEREGO的寶具一致。禦主,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那名ALTEREGO也為阻擋災厄貢獻了力量。不,也許他貢獻了整個劇本。作為回報,我也想滿足一下他小小的願望。’

現在通道已經固定,虎杖悠仁卻停下了腳步。五條悟輕輕扯了下他的衣袖,低聲道:“悠仁?”

“沒事,有點近鄉情怯。”他這是第幾次死而複活了?悠仁咽了口唾沫,伏黑一定會揍我的。

……不過,能再挨他幾頓揍,曾經也以為是奢望了啊。

“有了,我就這樣撲過去,在伏黑出手前死死抱住他,然後他就沒辦法了!至於釘崎……”悠仁一邊苦思冥想著,一邊喃喃自語。五條悟在旁邊聽見幾句,揚手一巴掌拍在悠仁背上。

“既然想清楚了,那就出發吧!”

“嗚哇,悟!!!”虎杖悠仁身子一個前傾,隨著他的踏入,召喚陣光芒大起,那光芒頃刻吞沒少年的身影。

五條悟離開前,忽然回頭。他精準鎖定身後半拆遷的高樓,在樓頂廢棄的遮陽棚後方,隱約可見一個秀挺的人影。

“不告別嗎?”

高樓之上,太宰治遙遙相望,須臾收回目光,道:“不需要告別。”

“哈,我不討厭你這種自信。”說這話的五條悟,本身有著完全的把握與十足的自信。

藤丸立香不是第一次見過這名與ALTEREGO有著相同麵貌的人類,她禮貌地向太宰治告別,在從者的簇擁下緊跟著踏入召喚陣。

光芒連閃之後,擂缽街隻餘斷壁殘垣。突然,馬達聲劃過街巷,重機車身太陽光下閃閃發亮,橙發少年一個漂亮的轉彎停車,單腳支地,望了眼空無一人的召喚陣,轉頭朝向高樓,道:“喂,青花魚,你要磨洋工到什麽時候,不要把事情都扔給我一個人!”

後座頭盔準確擲向太宰治。

“快點,害我加班的話你就死定了。”

太宰治接住頭盔,癟嘴抱怨道:“狡猾的蛞蝓,悠仁一不在就明目張膽地欺負我!”

“你在說什麽屁話,我怎麽會有你這種上司,到底誰欺負誰啊!”

戴上頭盔前,太宰治不忘衝中也拉扯下眼皮,吐舌頭道:“當然是中也總是拿語句不通的報告欺負我。”

“……”忍!中也冷哼一聲,他沉默半晌,發動車子前又看了一眼召喚陣,道:“所以,悠仁什麽時候回來?”

中也也是不善告別的人啊,太宰笑了笑,道:“不會太久的。”

·

虎杖悠仁想過無數次,這一回用什麽驚喜麵對眾人。是從箱子裏突然蹦出?還是掀棺而起?事實證明他想多了,光芒散去的刹那,他與高專眾人麵麵相覷。

虎杖悠仁:“……”

等在地下室召喚陣外的高專眾:“……”

好,就是現在!虎杖悠仁一個矮身躲過熱淚盈眶飛撲過來的東堂,狠狠抱住抬起一隻手臂的伏黑惠,氣沉丹田,聲貫雲霄。

“大家,我想死你們啦!”

“白癡!以為這樣我就不會痛罵你了嗎,知不知道大家多擔心!”釘崎擠開高喊“bro”的東堂,試圖將虎杖悠仁從伏黑惠身上撕下來,怒道:“你不要以為躲在伏黑身後我就不會揍你了,給我下來!”

“我不!”

掛著八十公斤秤砣,喪失行動力的伏黑惠:“……虎杖悠仁。”

伏黑一開口,鬧騰騰的其他人都停了下來。虎杖悠仁微微鬆開雙臂,看向麵色如常的同期好友。

“我之前說過吧,再死一次就殺了你。”

虎杖悠仁咽了口唾沫,道:“現……現在動手嗎?”

伏黑惠沉默,開口道:“那是氣話。”氣到說了病句。

“我更正。”對於領域的掌握越來越得心應手,伏黑惠在理智的情況下,鄭重道:“再敢做蠢事,我就把你關進影子裏,別想出來了。”

最後,他重新抬起那隻手臂,不甚熟練,動作僵硬,敷衍又有一絲絲嫌棄地拍了拍悠仁的腦袋,轉過臉,輕聲道:“歡迎回來。”

焦糖色眼眸一瞬點亮,虎杖悠仁亮晶晶的眸子掃過所有人,簇擁過來的人們,這一回不是見證他的死亡,是來迎接給他的新生。

“大家……謝謝你們!我能入讀高專,實在是……太幸運了!”

五條悟從召喚陣走出,經過悠仁身邊,以溫柔地力道揉了揉他的頭,向大家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悠仁要請大家吃飯哦。”

真希點頭:“重獲新生,確實值得慶祝。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其實,也不僅是重獲新生。”悠仁耳尖微紅,他挺直脊背,站在五條悟身邊,向大家宣布道:“今天,是我開始追求五條先生的第一天,也是與五條先生正式約會的第一天!”

霹靂降臨,裏焦外嫩的高專眾:“哈!?”

真希:“你們今天才開始談戀愛!?那之前算什麽?先婚後愛??”

釘崎:“所以是誰告白,是誰先告白!?”

伏黑:“……倒也不驚訝。”

狗卷:“金槍魚!蛋黃醬!”

乙骨點頭:“你們也是純愛呢。”

胖達:“各種意義上的真厲害啊,兩位都是。”

東堂默不作聲,疑惑地看向五條悟臀部——高個子,大屁股?

真依哼一聲,輕撩鬢發,道:“我就說,事出反常必有異,早就想說了。”她指向並肩而立的兩人,目光犀利,道:“你們不覺得閃瞎眼了嗎,這兩個人是怎麽回事,與親朋好友重逢,有必要穿成這個樣子嗎!!!”

五條悟與悠仁兩個人都沒穿高專、製服,五條悟一身剪裁得體的休閑西裝,露手背的黑手套包覆修長五指,這人想要好好打扮時,拋開那張犯規的臉不談,本身衣品也沒得挑。

關鍵是,虎!杖!悠!仁!

兜帽少年今天不僅沒穿兜帽,還罕見地搭配了一套情侶款西裝。不僅如此,錘他腦袋時,釘崎就反應過來,這家夥居然還塗了發蠟。

越看,越有種閃瞎眼的刺激。釘崎差點兒咬到舌頭,道:“虎杖悠仁,你居然有拋棄兜帽裝的一天!”

“啊,你說衣服呀,早上是打算穿兜帽衛衣的。因為看到悟在認真挑衣服,連配飾都十分講究上心,情不自禁就鄭重了起來,至少要對得起悟花費的一個小時。”

“……雖然我懷疑你在見縫插針地秀恩愛,不過你這句話,還真希望那些開口閉口嫌棄女朋友出門前要打扮一個小時,把沒品位沒禮貌當成隨性率真的臭男人好好聽聽。”釘崎嘴角一抽,握拳暗惱:“可惡,這年頭優質的男人都內部消化了嗎??”

“原來悠仁早上偷偷出門,是去買衣服了啊。”五條悟眉眼彎彎,摘下墨鏡,閃亮美顏直擊虎杖悠仁,道:“唉,要不是悠仁正在追我,我還真想……”

他話音未落,悠仁踮起腳尖,在他下巴上啄了一下,道:“是想親一下嗎?像這樣?沒關係,悟不方便的話,我來也是一樣。”

五條悟:“!!!”

高專眾:“五條老師,墨鏡不戴可以給我們啊!”

·

三年之後,港口。

Mimic事件落入尾聲,血色夕陽掛在天空,□□最年輕的幹部跪在地上,懷抱摯友染血的身子,垂落的額發掩去神色。

“ 作之助,我該怎麽辦?”

“去成為救人的那一方,如果哪裏都一樣的話。”

夕色籠罩,織田作之助五指用力,以最後的力量拽開太宰治纏繞己身的束縛。

鳶色眼眸目睹摯友笑容漸消,太宰治第一次感覺到彷徨。他還沒等來虎杖悠仁,卻要先失去織田作之助。

就在太宰治的血液隨著懷中軀體一點點冷凝時,熟悉的聲音破開無盡黃昏。

“太宰!作之助!”悠仁輕告一聲‘抱歉’,紳士抱起與謝野晶子,眨眼衝至太宰治眼前,他放下與謝野,道:“拜托你了,與謝野小姐!”

“知道了,讓開一點。”

悠仁牽住怔愣的太宰治,向作之助吼道:“作之助,孩子們在悟那裏,你還欠我三本小說的稿費,截稿日就是明天,不可以逃避交稿!”

織田作之助:“……???”

總之,‘請君勿死’作用之下,織田作之助必須活著麵對隻剩不到十二小時的交稿線。給他劃這個交稿死線的,正是找人將他救回來的金主先生。

“悠仁!?”太宰治反握住悠仁手腕,又看向麵容恢複血色,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狀況的織田作之助,喃喃道:“作之助。這一回,都在。”

作之助撓撓頭發,道:“好像是這樣呢,難得。孩子們也沒事,真的嗎!?”

悠仁點頭,解釋道:“開發出來時空魔術後,我就嚐試啟動了召喚陣,這一回總算成功了。我過來之後,一個人也找不上。你的電話打不通,好在中也之前給我存了個工作號,我聯係上了中也,他說被調去國外出差。中也心裏不踏實,讓我注意一下港、黑的動作,我就與悟跟蹤了下森鷗外的動態,注意到MIMIC組織的異常。悟負責看顧孩子們,我找不到你們的具體位置,幸而遇見遛貓,哦,不對,是與夏目先生一起散步的亂步,他幫我聯係了與謝野小姐,又指點我過來這邊尋找,我循著槍聲找過來,還好趕上了!”

與謝野笑道:“險之又險,真是一口氣之差。”

“作之助!”孩子們的叫聲傳來。

白發高個子男人牽著兩個小朋友,他身後又奔出幾個小豆丁,撲通撲通全撲進作之助懷裏,嗚哇哇地掉金豆子,織田作之助手忙腳亂,他茫然地看向周圍,喃喃道:“大家,謝謝你們。”

末了,唇角微勾。太宰,你看,大家都在積極地向我們伸出手。遠在國外的中也,看起來不通人情世故的亂步先生,千裏迢迢奔赴過來的悠仁、悟君,起到關鍵作用的與謝野小姐。

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大家都在。

“啊,悠仁,這位就是你口中的小說家先生?”

作之助向白發男人伸出手,道:“你好,我是織田作之助。”

“五條悟。”五條悟與織田作之助握了握手,道:“我剛才聽到了,織田先生需要向悠仁交三篇小說稿嗎?”

“是的,悠仁之前預支了稿費,換算成短篇小說的話,需要交三本書稿。”

“實不相瞞,今年正好是我與悠仁的戀愛三周年哦。如果織田先生沒有靈感的話,我可以提供一個思路,這不是剛好嗎,就寫《五條悟與虎杖悠仁的戀愛奏鳴曲·三部曲》,怎麽樣?是個很棒的點子吧。”

“……”不太想認同,也不太好反駁的織田作之助。

“悟!”悠仁拐了五條悟一下,道:“作之助不寫戀愛題材。”

織田作之助剛鬆一口氣,就聽悠仁認真道:“要寫也應該是《關於五條悟與虎杖悠仁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作之助:“……”饒了我吧金主。嗯,對,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好在,他的肚子適時地咕嚕了兩聲,作之助道:“各位,要不,我們還是先去吃飯吧。”從地上站起,拍了拍褲子上的灰,作之助道:“這是個好機會,從今天起港、黑的織田作之助死亡,我隻是個寫……《關於五條悟與虎杖悠仁不得不說的二三事》的普通小說家罷了。”

“好耶,我不討厭你這種才華!”五條悟道:“我保證你這本書必大爆!”

太宰治笑道:“五條悟一個人買爆嗎?唔,我倒是也會買幾本看看,作之助,你加油。”

虎杖悠仁興奮道:“是吃咖喱嗎!?我聽說作之助你很會做咖喱!等中也回來了,也帶他嚐嚐吧!”

夕陽下,一行人並肩結伴而行,說說笑笑,一起邁向嶄新的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