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繭自縛

楊青綰那一刀割得極重,用大夫的話說,便是再深那麽一寸半寸,估計她的整個右手就得這麽廢了。初聽這消息時,張雨茹都在為楊青綰的心狠手辣而咋舌。

見到她驚詫的模樣。顓頊的臉上便掠過一絲譏誚:“怎麽?你是害怕了?”

張雨茹瞧著他。認認真真地問道:“若換做是你,你會怕嗎?連對自己都這麽心狠的人,可見她對她想要的東西或者人,是多麽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了。”

“楊家人。從來如此……所以,我勸你一句,找證據的腳步要加快了。”顓頊下完那最後一步棋,突然便站起身來,背對著張雨茹站著,仰頭瞧著天上冷月。

雨茹被罩在由他寬大的身軀形成的陰影之下,沒有一絲光亮:“這一點,我自然比你清楚……所以我在碰到棘手問題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便是你。我想,你總是有辦法解決的吧。就算是沒有,也可以提點我幾句?”

聽到雨茹竟然這麽說,顓頊笑出了聲:“夫人真是個好生奇怪的人,你與在下不過萍水相逢,怎地就給在下如此信任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與你,而今必須同舟共濟才可各取所需。不然……也不過是作繭自縛罷了。”張雨茹將手中棋子輕輕擱在自己要下的位置上。又拿起顓頊的棋子來,替他下了一子。

二人的對弈忽然之間,就成了她一個人的遊戲。正如現在二人的對話一般。

時間在顓頊的沉默之中悄悄流逝。突然,他轉過身來,意味深長地看了張雨茹一眼:“不如給你個小提示吧,能翻看三堂會審記錄的人,可不僅僅隻是刑部的人。隻要是有副一品侍郎的令牌,都可以進入刑部的藏書閣內。”

“聽你這麽一說,似乎很簡單,又好像很困難。”張雨茹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是在想著棋盤上的事情。還是在思考顓頊現在說的話。

“嗬嗬。對你來說其實是很簡單的事情吧。”顓頊笑出聲來,那低沉的笑聲讓人覺得,他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悅。

“確實。”張雨茹點了點頭,讚同了他的說法。說白了,顓頊就是在暗示張雨茹,她是可以仿造任何一個副一品侍郎的令牌的。區區一介官牌,對於張雨茹的雕刻造詣來說,也是遊刃有餘的事情。

隻是,這令牌到手以後,應該如何溜進刑部藏書閣內,似乎又成了一件更加棘手的事情。顓頊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些什麽,忍不住便道:“你是不是在想拿到令牌之後的事情?我勸你一句,先不惹人懷疑的弄到一個令牌,再說吧。”

張雨茹聞言怔了怔,大概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一個陌生人給看穿了。一想到與自己貌合神離的尉遲璟,她還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一聲歎息讓顓頊又來了興趣:“你剛才是不是在想,若是你夫君能有我一半知你懂你,猜的到你心思,便好了?”

“……今日你的話,有點多。”雖然顓頊說得都對,可是張雨茹卻並不想承認。所以他將她的心事娓娓道來時,她隻能恨恨地說著這些無關痛癢的話。

“我的話,本來就不少。若我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才不會來提點你。”顓頊輕哼了一聲,說話間,又是打開了他手上那柄華麗的紙扇輕輕在胸前扇著。

張雨茹反駁不得,隻能悶頭下棋,自己跟自己較勁:“你說的方法,我會認真去想該怎麽實施的。既然事情已經交代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該走了吧?”

“喲,你這是打算過河拆橋了嗎。”顓頊挑起一邊唇角問她,那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又仿佛是在壓抑住怒氣。

“當然不是。我還沒過河呢。”張雨茹說著,抬頭看了他一眼,本來是想察言觀色。可恨這個家夥的位置站得太好,背著光麵對著她,恰好便將他臉上的神情掩藏了起來:“過河拆橋,那應該是我安穩到了岸上以後才考慮的事情……你還是快走吧,若是待會兒尉遲璟來了,咱們就得同歸於盡了。到時候你壯誌未酬,豈不可惜。”

張雨茹半開玩笑地說著,也不知道顓頊是不是真的聽了進去,還是他也覺得確實應該走了。張雨茹話音剛落,他便一個閃身不見蹤影了。

說來也巧,顓頊前腳剛走,子衿閣門口便傳來一陣腳步聲。張雨茹回頭一瞧,發現居然真的是尉遲璟。

“你?……”張雨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麽。若她記得沒錯,二人距離最後一次獨處,已經有好幾日光景了。自那一天晚上尉遲璟為了受傷的楊青綰瘋狂地跑出子衿閣開始,他們二人就再沒見過。他剛場圾。

“啊,綰綰她睡著了……所以我過來瞧瞧你。”尉遲璟說這話時,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居然會覺得在張雨茹麵前提起楊青綰是一件多麽別扭的事情。

這樣的別扭與尷尬讓他焦躁不安,甚至有些後悔。可當他冷靜下來,又會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正是造成今天這一局麵的罪魁禍首。可是他這個始作俑者,而今卻隻能看著這失控的局麵愈演愈烈,卻無能為力。

“哦,她還好嗎?”張雨茹在這一刻表現得很大度,大度到尉遲璟的心情沒來由地低沉了下去。

“她……還好。”尉遲璟皺了皺眉頭,見張雨茹沒有出涼亭迎接他的意思,他便隻好自己主動送上門去:“你……在下棋?”

亭中擺著一個棋盤,兩幅棋子盒,卻隻有張雨茹一個人。

“是啊。在下棋,自己與自己對弈。”因為這盤棋從中段開始就一直是她一個人在擺弄,所以也不算謊話。張雨茹說起來時,表情極其自然,看不出一絲異樣。

尉遲璟瞧著她淡定的模樣,心裏心疼得緊,趕忙便坐到了她對麵道:“我陪你下完吧。”

“……好。”雨茹回答得幹脆,話音剛落,便坐回了石凳上,一心一意地與尉遲璟對弈起來。

隻是在下棋的時候,尉遲璟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珍寶司……近日還忙嗎。”

“還好吧。等到送給那些使臣的東西都按時交差了,便也會閑下來了。”張雨茹眼皮也沒抬地回了尉遲璟的話,全然沒有瞧見他希翼期盼的眼神。

“哦……過幾日,我再問問信使,有沒有從西疆送過來的信。”見自己問的話提不起張雨茹的興趣,尉遲璟又像是邀功似地說了另外一個話題。

因為這關係到自己的父親,張雨茹總算是抬頭瞧了他一眼。蜻蜓點水似的,卻足夠讓他心曠神怡:“多謝。”

“……我與你之間,說什麽謝謝。”

“總歸,還是要說謝謝的。”張雨茹微微一笑,複又將注意力放到了棋盤上:“今晚上你還留在這兒嗎?還是說,要回蒲草居。”

尉遲璟被張雨茹問住了,猶豫之間,怎麽都下不了決定,便隻好不吭聲。張雨茹看出來他的為難,將手中棋子一放,又抓了顆棋子才道:“等下完這盤棋,你便去蒲草居吧。我估摸著她起來沒瞧見你……又會心不安的。”

張雨茹說的話雖然讓尉遲璟堵得慌,他卻也知道張雨茹說的是事實。早在幾個月前,執意要娶楊青綰過門的他又如何能夠想到,三人行到現在,楊青綰竟然成了橫在他與張雨茹之間的鴻溝。

而今就算他有心靠近張雨茹,卻又不忍心將這障礙移除。張雨茹見他如此痛苦掙紮,除了陪著他一道心情低沉以外,卻也沒有辦法。

大概,這就是旁人常說的作繭自縛吧。隻是張雨茹卻不知道,這蠶繭到底是束縛住了尉遲璟,還是束縛住了她,又或者說是禁錮住了他們兩個人。由得他們垂死掙紮,卻終究還是逃不脫命運的擺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