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楊青璿回到觀瀾宮以後,便大病了一場。旁人不明所以,隻當她是吹了夜風,本來身子就弱,這才著了病魔的道。也隻有張雨茹心裏清楚,她究竟是有多苦。

張雨茹閑來無事。也去看過楊青璿幾次,見她身子總不好,也是愁眉不展。少了這麽一個說話的人,忽然宮裏的日子竟然過得有些度日如年起來。

“娘娘是為何事煩憂?莫非是為了德妃娘娘的病?”鳴珂這一日前來陪她,見她一直眉頭緊鎖,人也消瘦了不少。便知道在自己忙於司樂工作的這一段日子裏,張雨茹一定是經曆了很多事情。這些事情有些是鬧得滿城風雨的,而有一些卻是不足以向外人道的:“永安小公主生病那幾日,怕是把娘娘折騰壞了吧。”

“永安倒還好。到底也是逢凶化吉了……隻是這德妃的身子,每況愈下。真是……”張雨茹沒有說下去,因為她比誰都清楚,哀莫大於心死。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說起來,皇後這幾日,似乎一點動靜都沒有,也是讓本宮有些心神不寧。”上肝亞巴。

“娘娘若是說這個,奴婢倒是可以為娘娘答疑解惑。”鳴珂抿嘴一笑,伸手便為張雨茹倒了一杯茶:“這幾日皇後娘娘可忙著召尉遲家小姐覲見,好與其大哥促進一下感情呢。”

“尉遲菀?”張雨茹一愣,沒想到竟然是這個答案。楞了半晌之後,才又將注意力放在那一壺好茶上:“她有這個心思倒是無可厚非。可是她兄長朱允堂,豈是就這麽任他擺布之人。”

“自然不是。聽宮人議論,皇後盛情難卻,三天兩頭地請菀小姐到掖庭來做客。可是朱大人卻鮮少到場,頭幾次。鬧得還挺尷尬的。”

“也虧得她這麽有毅力了。隻是苦了阿菀了。”張雨茹聽著,竟然有些哭笑不得。

“一般命婦貴人宴請,菀小姐倒還可以推脫。可若是皇後邀約,她雖然不想。也沒有辦法。”鳴珂低下頭來為張雨茹的瑤琴調弦,撥弄了一會兒,便將那琴弦或緊或鬆,不一會兒,這把瑤琴彈出來的音色漸漸圓潤純正起來。

“倒也是。那麽下次阿菀再被請進來的話,本宮便去向皇後請個安吧。”張雨茹伸出手來,也撥了一下琴弦。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鳴珂一聽,立馬明白了言下之意,微微一笑,將調好的瑤琴遞交到了張雨茹的手上。

……

三日後,朱綺羅果然又遞了帖子給尉遲府,請尉遲菀到宮中一敘。尉遲菀推脫不掉,隻得硬著頭皮再一次來到了長寧殿。好在這一回除了皇後和被她硬拉來的朱允堂以外,竟然還有一個不速之客攪局。

張雨茹一出現,尉遲菀就對這個總是戴著麵紗的貴妃很是好奇。

“妹妹怎麽想著今兒個到本宮這兒來了?”上官玉致不期而至,本來就讓朱綺羅感到意外了。更何況現下尉遲菀正在她本人的宮殿裏。不知為何,朱綺羅有一種被人當場抓了個現行的惱怒之感。說起話來,自然沒幾分溫度。

“本來,臣妾是打算前去司樂庫的,不巧司樂大人病重,臣妾今日隻好無功而返了。正好經過常寧殿,自然是要到皇後娘娘的宮裏請安的。”說著,張雨茹便對著皇後盈盈一拜,目不斜視的姿態,就好像朱允堂與尉遲菀壓根就不在那兒一樣。

“哦,又是去調琴弦呢。”朱綺羅的臉上,現出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卻倒還體麵有禮:“妹妹可真是蕙質蘭心啊,但凡是帶弦的樂器,無一不通。”

“姐姐謬讚。實在是因為閑來無事,多得功夫用來消遣的。”張雨茹說完這句話,這才算是正經看了常寧殿內正襟危坐的兩個客人一眼:“姐姐這裏有課,妹妹倒未曾想到,真是叨擾了。”

“有什麽叨擾不叨擾的,既然來了,便一起坐著吧。”朱綺羅本來是想要開口趕人的,可是張雨茹在此之前就已經表現出了唐突的歉意,再加上尉遲菀與朱允堂二人似乎並沒有那方麵的意思。眾多理由之下,朱綺羅臨時改變了主意。

她甚至突然覺得,或許將張雨茹留在這兒,可以緩和一下有些太過尷尬的氣氛。

“謝皇後娘娘。”張雨茹仿佛沒有想到皇後會如此大度地將自己留了下來,趕忙道了謝,便在尉遲菀身邊坐下了。臨坐下之前,她還特地望著阿菀笑了笑。

小姑娘本來是在偷偷打量著她,見張雨茹如此大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趕忙低下了頭。

“在臣妾進來唐突打斷之前,你們都在聊些什麽呢?”

“也沒聊什麽,在說尉遲小姐從小便愛音律,對這琵琶……尤甚。”朱允堂接過話頭,在說話時,還特意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暮然手上捧著的那柄琵琶。

“是嗎?那尉遲小姐可識得此琵琶為何人所造?”張雨茹聞言,立馬便讓暮然將手裏捧著的琵琶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阿菀的麵前,讓阿菀仔細端詳。

“若是阿菀沒有瞧錯,此琵琶莫非便是飛天?”阿菀沒想到張雨茹會如此主動,剛開始還有些羞澀。可當她將琵琶上的紋路絲弦都瞧清楚之後,臉上逐漸露出驚訝喜悅之色,對於張雨茹的怯懦也不像之前那般了。

“尉遲小姐好眼力,便是大食匠人做的那幾把飛天琴中的一個了。”張雨茹含笑點了點頭,甚為欣喜地看向尉遲菀:“尉遲小姐果然是極好音律之人,非我後唐的樂器,您也能瞧出些許門道來。”

“哪裏,娘娘過獎了。”阿菀被人這麽一讚揚,有些慌亂地謙虛應道。這樣的好品質,都不由得讓一直都不怎麽正眼看她的朱允堂多看了她兩眼。

“那可好了。這位靜妃娘娘,可也是音律的個中好手。尉遲小姐若是有這個心思,倒不妨常來宮中與靜妃切磋一下,定會受益良多。”悶不吭聲的朱允堂一開口,竟然是將朱綺羅好不容易拉攏過來的尉遲家小姐往常寧殿外趕,一時之間,朱綺羅的臉色也難看了起來。

“這倒是個好主意,若是尉遲小姐願意,妾身自當也是願意的。”張雨茹因著朱允堂的這個提議,眼睛一亮,完全便是個音癡覓到了知音的模樣。

朱綺羅張了張口,卻根本插不上話,隻能眼睜睜地瞧著張雨茹與尉遲菀相談甚歡,喧賓奪主。好在張雨茹到底也算是個有眼力勁的人,見著朱綺羅神色愈發不對了,便適時閉了嘴,找了個由頭離開了。

在座之人皆沒有挽留之意,倒是尉遲菀有些依依不舍。再變成三人圍坐的時候,朱綺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也意興闌珊地將今天的這場邀約給遣散了。

見著朱允堂起身要走,朱綺羅厲聲叫住了他:“哥哥這是去哪兒,妹妹還未將話說完呢。”

“沒說完嗎?”朱允堂佯裝驚訝地回過頭來看著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後妹妹一眼:“今日咱們可是坐了大半天了呢。我以為,你該說的都說完了。”

“……這大半天裏,本來咱們可以和尉遲菀說很多話。可惜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說到這兒,朱綺羅站起身來走到朱允堂身邊道:“可是讓妹妹最為疑惑的是,為何哥哥要幫著外人?”

“皇後娘娘這是何話,微臣惶恐。”朱允堂聽罷,慌忙向朱綺羅行禮。

“行了,你到底惶恐不惶恐,本宮能不知道嗎。本宮隻是不懂,哥哥為何不願意為朱家出一份力。不願意出力倒也罷了,竟然將尉遲家這唯一待字閨中的小姐往靜妃那邊推,哥哥到底是怎麽想的?”朱綺羅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地看向朱允堂。

“妹妹難得說話如此直白。既然如此,微臣也不好藏著掖著了。”朱允堂苦笑了一下:“本官與尉遲家的這位小小姐素無來往,尉遲家與朱家也並沒有什麽交情。即便是皇上賜婚,斷然也不會將我兩家給聯係起來。說是為朱家出一份力,其實到底是如何,也就妹妹心裏最為明白吧。”

“你!”或許是因為朱允堂說的話太過直白,朱綺羅平日裏冷靜無常的臉,今日裏竟然也紅一塊白一塊起來:“哥哥怎麽能這麽說!莫非!莫非哥哥不感到惶恐嗎?在這京城權貴之中,單就隻有咱們朱家,手中無兵權!”

“可是朱家已經占據了半個朝野,太得寸進尺,反而鋒芒太露。妹妹又何曾想過?”朱允堂冷冷說道:“之前你讓人舉薦允寧為那四萬兵權的將領,本身就是不智之舉。現下四萬兵權物歸原主,尉遲菀的婚事自然就成了京城之中旁人最為關注的大事。這個時候咱們朱家還跳出來,豈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個司馬昭,微臣可不當。若是妹妹能說得動允寧,微臣也不會阻攔。這是微臣現下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了,還望皇後娘娘能明白。”

說著,朱允堂便對朱綺羅深深一拜。

“……你走吧。”這一拜,著實讓朱綺羅心寒。半晌,她竟說不出一句話來,隻得放他離開。

“娘娘……就這麽放朱大人走了?”阿瓊見朱允堂安然離開了常寧殿,不由得暗暗鬆了一口氣。可朱綺羅畢竟是她的主子,不管怎樣,這句話還是要問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強行留著他,隻會壞事。”朱綺羅看著朱允堂漸行漸遠,心裏開始盤算起其他人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