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十二月，就在張雨茹臨盆的前一個多月，後唐又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個，是萬家軍初戰告捷，並救下了尉遲老將軍；
另一個。便是尉遲少將軍的遺孀尉遲楊氏，自盡殉情。得知這個消息後不久，張雨茹便主動前去探望了楊青璿。一進屋裏，就見到平日裏意氣風發的她，正無力地趴靠在軟枕上，病弱不堪。
“姐姐身子可好些了？”張雨茹在楊青璿麵前坐定。二人相對無言良久，她主動打破了這沉默。
“談不上好不好的，這身子骨阿，已經這麽好幾天了。”楊青璿努力將嘴角扯出一個細微的弧度，最終卻還是沒怎麽能笑出來。
“……她的後事，打算如何料理。”
“皇恩浩蕩，聖上念她是隨夫君而去，追封了個諡號，我想……你都應該已經知道了。其他的事情，既然她都已經嫁到了尉遲家，自然便是由尉遲府的人負責，母家的人……不過都是打個下手罷了。”楊青璿一邊說著。一邊用絲帕擦了擦已經濕潤的眼角。
“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事已至此，死者已矣。”張雨茹此時此刻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陳，什麽滋味都有。在這種情況下，她也沒了平日裏能說會道的本事。醞釀了半天的安慰之言，到頭來都很是蒼白無力。
“謝謝。”楊青璿說著，感激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真心感謝你……我們楊家虧欠你的，實在是太多了。或許，綰綰的死，隻是個開始。報應不爽。欠下來的那些孽債，楊家總算是要開始一筆一筆地償了。”
“……那孩子怎麽辦。”張雨茹低下頭，將手搭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若有所思地輕輕問了這麽一句。
“他……”提到這個棘手的孩子，楊青璿的神情變得尤為苦澀：“我明日會去一趟尉遲府，順道也去看看那個孩子——”
“嗯。”張雨茹點了點頭，二人之間便又沉默了下來。
“娘娘。”正在這時，綠珠掀開了簾子進到了裏屋，向二人行了個禮後才道：“淑妃娘娘前來探視您……”莊記剛亡。
“她？她來做什麽。”現在提起這萬家人，無疑便是在楊青璿的傷口上撒鹽。萬菁菁的到訪讓楊青璿精神緊繃，不敢有半點鬆懈。
“她……淑妃娘娘說。是來看看您的。”綠珠咬了咬唇，原話轉達。
“嗬嗬。來看我。很好。”楊青璿咬牙切齒地說著，緊握的兩手指關節都泛了白。還未等楊青璿說見或是不見，萬菁菁便已經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妹妹，本宮來看你了。喏，還帶了好些禮物呢。”萬菁菁紅唇一彎，萬種風情從這笑意之中顯現。隻見她眼波流轉，瞟了眼宮女手上捧著的那些物件，這才又看向楊青璿：“喲，婉婕妤也在呢。”
“玉致給淑妃娘娘請安。”張雨茹自是明白了萬菁菁刁難的意思，她話音剛落，她便站起身來向萬菁菁行了個禮。
萬菁菁冷眼瞧著她挺起的大肚子，隻覺得心髒好像被人擰著一般疼：“看這肚子……估摸著也快要生了吧。”
“回淑妃娘娘的話，若是孩兒不遲來，應該便是下個月了。”張雨茹含笑答應著，萬菁菁的眼神越是冰冷，她便笑得越是淡然。
“這種時候，你還專程跑來探望德妃。德妃你的好人緣啊，真是讓本宮嫉妒呢。”
“哪裏的話，是婉婕妤性子柔美謙遜才是。”楊青璿神色平靜地看著巧笑倩兮的萬菁菁，可是心裏卻對她的一舉一動充滿了疑惑：“本宮這身子，讓二位見笑了。太醫已經瞧過了，並沒有什麽大礙。”
“如此甚好，那麽，妾身先告辭了。”張雨茹很清楚，這是楊青璿在向萬菁菁下逐客令，與她無關，可她並不想在這種時候卷入到這兩家人的紛爭之中。她已經起身了，可是萬菁菁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張雨茹有些擔心地看了楊青璿一眼，這才跟暮然一起出了觀瀾殿。
“娘娘，您說淑妃娘娘來這兒……是真的隻是探望德妃娘娘嗎？”暮然小聲問道。
張雨茹看了她一眼：“既然你都已經有了這樣的疑問，說明她此行的目的確實不簡單。”
……
沒了第三人在場，楊青璿與萬菁菁就連這表麵的和平都懶得偽裝了。特別是楊青璿，說話單刀直入得很。
“說吧，你來這兒是做什麽。”
“都說了是來瞧瞧你了，咱們好歹也算是朝夕相處了三兩年。怎麽現在本宮說這麽一句話，你都不信了？”萬菁菁見楊青璿已經撕了自己的偽裝，反而愈發地氣定神閑了。
“來瞧我？嗬，自你滑胎小產之後，你便鮮少踏足我這觀瀾宮，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麽？”張雨茹一陣冷笑，她話音剛落，萬菁菁忽然變激動了起來。
“不要跟本宮提那件事。你沒那個資格。”萬菁菁冷若冰霜地瞧著楊青璿，青璿的臉上也未曾見到任何退怯之意：“本宮來，是向你們楊府道賀來的。”
“道賀？喜從何來？楊家現在發生的事情，有哪件是值得慶賀的事情？”
“自然是你妹妹被追封成為一品誥命夫人的喜事兒啦。”萬菁菁聞言輕輕一笑，故意俯下身來，在楊青璿耳邊輕輕說道。
“萬菁菁！不要欺人太甚！”楊青璿怒極，白著一張臉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站了起來，看向往後退了好幾步的萬菁菁。
“難道本宮說得不對嗎？本宮可是聽說，那楊青綰生前，竟然都比不過一個死人。一沒有封號，二連嫡妻印鑒都沒有拿到手。若不是這一次她咬牙殉情，都不知道這場鬧劇該如何收場呢。德妃你說是吧？”見到楊青璿的情緒已經完全被自己挑撥了起來，萬菁菁感受到了一絲報複的快感。
“……家妹與妹夫的私事，容不得旁人置喙。勸淑妃娘娘一句，還是收斂些比較好。這些話若是被旁人聽去了，都不知道會給你的母家惹出什麽麻煩來。”見到萬菁菁笑得恣意狂妄，楊青璿心裏雖然有滔天怒火，卻又沒辦法宣之於口。為了隱忍平息這怒火，她甚至於將自己的手掌心都抓破了。
血，順著掌心的紋路流淌而下，滴在鮮紅的地毯上，讓那豔麗的顏色變得更為暗沉而又詭異。
“這個，就不勞德妃娘娘操心了。”萬菁菁將掩嘴的手放下，冷冷看向楊青璿：“本宮突然想起來一件頗為重要的事情，常卿這幾日捷報頻傳，看樣子馬上便要班師回朝了。德妃娘娘最近因為病重深居簡出的，怕是也沒了平日裏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本事，自然也不會知道，皇上有意要常卿接替這禦林都統少將軍的位置。”
楊青璿聞言一愣，半天回不過神來：“……你，你說什麽？”
“哼。來之前本宮還在疑惑，不過是說這麽幾件稀鬆平常的事情，豈能讓本宮得償所願。不過沒想到德妃你很是配合，就憑你剛才的那副模樣，便已經讓本宮此時此刻的心情，抵得上暢快二字了。”
說著，萬菁菁一個轉身，便帶著錦瑟及一幹守在屋外的宮女離開了觀瀾宮。見這一行人已經離開，綠珠趕忙來到了楊青璿身邊，話還沒說完，楊青璿便突然胸口一疼，吐出一口鮮血來。
“娘娘！娘娘您怎麽了！”綠珠大驚失色，隻覺得倒在自己懷裏的人軟綿綿的，又輕的像是羽毛。
“冤孽，冤孽啊！”楊青璿仰天長嘯，在恍惚之中徹底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