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南疆的戰事並不樂觀。尉遲璟帶出的先頭部隊雖然人數不多,卻都是軍中精英。若是他被殲滅,老將軍尉遲無憾這邊的軍隊便隻有撤退才能保存實力。

可是,對於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來說,字典裏仿佛不能有撤退兩個字存在。

結果。可想而知。

十一月初,王都又下起了大雪。在大雪紛飛之中,八百裏加急送來一份關於尉遲父子的消息——尉遲璟戰死,尉遲無憾與小股殘留部隊則是下落不明。

消息傳到張雨茹那兒時,她還在為自己那夭折的孩子還有春兒抄誦經文。暮然告訴她這些時。她也隻是毛筆一頓,之後又若無其事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隻是這一寫,便寫到了大半夜。宇文端化推門而入,她都懵然不知。

“歇息下吧。聽暮然說。你抄這個都抄了一整天了。”宇文端化皺著眉頭,伸出手來輕握住了張雨茹的手。

雨茹一怔,回頭見到是宇文端化,這才放下筆來,與他一起坐在了茶案旁:“……你都知道了吧。尉遲將軍的事情。”

“這麽大一件事情,想不知道都難。”張雨茹笑了笑,抬手為宇文端化舀了一碗茶湯。

“今天為了這件事,朝堂上也是炸開鍋了。老將軍下落不明……隻得再派人帶兵前往。南疆諸國太過囂張。”宇文端化憤恨說著,端起那茶湯來一飲而盡。

“慢些喝。”張雨茹瞧著他,心裏五味雜陳地囑咐道:“這麽燙的東西,你倒是一股腦地就灌進去了。也不怕身體抱恙。”

“……你剛剛,都在抄些什麽呢。”最終,宇文端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梵文經書罷了。”張雨茹拿著木勺的手微微一顫,沉默了半晌才又補上了一句:“是往生經。用來超度亡靈的。”

“哦。”聽到這麽個答案,宇文端化眼神變得幽深,臉上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早些休息吧,今晚上就別再抄了。明兒個早上再說,就算你不想休息,也要為咱們的孩子想想。”

“嗯。”張雨茹點了點頭,一聲不吭地又為宇文端化添了一碗茶湯。

“對了,尉遲楊氏今日生了。是個兒子。”又端起茶湯的那一瞬間,宇文端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忽然來了這麽一句話。

“什麽?生了?”張雨茹猛地抬起頭來,因為太過驚訝,她都沒有來得及掩飾心裏的情緒:“不是說……還有一個多月嗎。”

“今天宮裏的人去傳信,好像被她聽著了。便早產了。”宇文端化說到這兒時,言語之中也流露出幾分無奈與痛心:“若是阿璟在天有靈,也算是可以瞑目了吧。至少。他算是有後了。”

聽到宇文端化這麽說,張雨茹隻覺得滑稽又苦澀。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報應,是他尉遲璟血脈的,早已經胎死腹中;這大難不死的,偏偏卻不是他的骨血。

“我軍這次出師如此不利,可會與將軍府的書房失竊有所關聯。”張雨茹硬是壓下自己激動的情緒,看似若無其事地與宇文端化就此事談論起來。

“難說。”

“你們還會將楊氏抓回去審問嗎?”

“再說吧。”提起這件事情,宇文端化也覺得很頭疼:“今天那朱允堂又向我提出了這個建議,被我否決了。別人的丈夫戰死,孩兒剛剛臨盆,我們又怎好跑去尉遲府裏抓人,雪上加霜呢。更何況,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指證楊氏與此事有所關聯。”

“皇上說得有理。朱大人做事,確實是急躁了些。”對於宇文端化的處理方式,張雨茹深表理解。從這字裏行間,她似乎瞧見了蠢蠢欲動的各個權利派係。這表麵之下隱藏著的多方勢力纏鬥,細細一想,實在是讓人覺得膽戰心驚:“皇上今日裏是欽點了誰去當這搜救援兵的元帥的?”

“萬常卿。”宇文端化極不情願地擠出了這三個字,讓張雨茹大驚失色。

“萬常卿?他怎麽能……”

“你可別小瞧了他。萬右相本來便是武將出身,一直隨著我出生入死,萬常卿從小習武,隻是萬家功勳建樹一直都在尉遲家之下……現下尉遲家的軍隊都已經開拔去了南疆,可當此重任之人,便隻有這個萬常卿了。”

宇文端化之後又說了什麽,張雨茹全不在意。此事太過蹊蹺,讓她禁不住陷入沉思裏。宇文端化等了許久,見她一直沒有吭聲,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她正緊鎖眉頭,好像是在思考。

一絲不悅,掠過他的心頭。

“朕今日就不在你這兒住了。”

張雨茹聞言一愣,仰著頭看著他看了良久。這才緩緩站起身來,向他行了禮:“臣妾恭送皇上。”

“哼!”宇文端化沒想到張雨茹一句挽留的話都不願意說,氣急敗壞之下,隻得選擇拂袖而去。

“娘娘……您怎麽都不說幾句挽留皇上的話。”暮然有些不解地問道:“若是娘娘說一句話,皇上定然是會留下的。”

“不用了。”張雨茹搖了搖頭:“就算是留下,他心裏還是會有怨氣。倒不如就這樣吧。”說著,張雨茹便站起身來,往床塌邊上行去:“他一定是以為,我是在遺憾。遺憾自己沒能生下尉遲璟的孩子,我對他還有舊情。”

“若不是如此,娘娘更應該去解釋啊。怎能讓皇上這麽誤會下去。”暮然沒想到張雨茹會如此直白地說出宇文端化的心結,聽她這麽一說,她心裏更是著急。

“若是真有了誤會,不是光憑解釋就可以化解的了了。所以,由得他去吧。”

一想到宇文端化如此腹誹自己,張雨茹心裏也不好受。再加上她現在的心思都放在了萬常卿和楊青綰的身上,更沒有那個閑功夫去安撫宇文端化的情緒了。

“娘娘都這麽說了,奴婢還能說什麽。”暮然小聲嘟囔著,剛要去伺候張雨茹,卻被她找了個由頭止住了往內屋裏去的步子。莊坑名號。

“這晚膳留著的湯,你去給我熱上吧。突然有些嘴饞,就想喝那個。”

暮然雖然聽著這命令覺得奇怪,轉念一想,懷有身孕的人估摸著嘴都很刁鑽,倒也釋然了。暮然剛離開,張雨茹便從一旁的小櫃裏取出那枚陶塤,放在手裏反複摩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