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驅邪
所有人都一齊朝著井邊跑過去, 想要伸手把崔波給抓住。
但他和趙菲的情況不一樣, 沒有帽子也沒有頭發可以抓，所有人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往下沉。
村長喘著粗氣，眼神有點發直，“一下子就死了四個, 死了四個啊！這可怎麽辦, 怎麽辦？”
尹浩然也猛的一拍井沿，“艸！”
這他媽真是邪乎了，這麽怕死的一個人，怎麽會突然自己自殺？
但他立刻朝著顧潤安伸出手，另一隻手撐住井沿做出要往裏跳的姿態。
人從落水到死亡, 還有五分鍾的時間……
崔波身上的羽絨服有些脹氣, 減緩了一絲他下降的速度。
但下一秒尹浩然就被顧潤安從井沿上拽了下來，尹浩然剛想怒氣衝衝的問你幹嘛, 就見顧潤安自己跳下去了。
尹浩然頓時覺得自己心都跳到了嗓子眼裏。
這這這, 顧潤安怎麽能自己跳下去。
要是他喝到了水怎麽辦？
可他剛想反手抓住顧潤安的手掌, 對方卻忽然鬆開了手……
尹浩然這一下簡直是目呲欲裂, 立刻就要往水裏跳。
可村長和村長閨女這會兒已經反應過來了, 一齊死命的抓住了尹浩然。
尹浩然腦子裏已經是一片空白,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隻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讓顧潤安這麽就沒了。
他的手指死命的扣住井沿，對著村長他們尖聲嗬斥, “給我放手！”
他是真的拚了命, 村長和閨女幾乎拽不住他, 隻能連連勸他，“不能下去，不能下去啊！”
“要是喝了這個水，必死無疑。”
“那小哥自己下去了，就是不想你下去，你不能辜負他啊！”
一邊說著，一邊拚命的往後拽他。
尹浩然的手指甲並不長，但因為用力的原因，已經翻了兩根，鮮紅的血珠泌了出來。
尹浩然疼痛之下，忽然冷靜了下來，“放手吧。”
那倆人還不敢，尹浩然平靜的開口，“去找根長點的繩子來，這裏有吧？”
村長點頭，“有……”
但下一秒他就反應過來尹浩然要做什麽，立刻搖頭，“不能下去，不能下去，喝到水不是鬧著玩的！”
尹浩然的話從牙縫裏擠出來，“放心，我死也不怪你們。”
他見村長還是猶豫，又加了一句，“就算我死了，也肯定會留遺囑，把小學蓋起來，快給我找繩子！”
“不……不不，我……”村長要說什麽，但被尹浩然爆喝一聲快去，和閨女一起跑走去分別找繩子去了。
尹浩然趴在井口看著下麵。
心裏真不知道是一種什麽滋味，就覺得每一秒鍾，心都跟被放在火上燒著一樣。
這是自己害了顧潤安麽？
是不是隻要跟他離近了，就真的沒有什麽好下場？
他覺得視線有點模糊，但硬咬著牙挺著，然後下一瞬他忽然揉了揉眼睛。
臥槽，他看到了什麽？
井水並不渾濁，他看到顧潤安兩腳搭在井壁上，兩隻手也死死的扣在上麵，正吐著氣泡，以並不慢的速度往上爬著。
而他的身後，背著崔波。
尹浩然發誓，自己絕對是個漢子，平時從來不哭唧唧的，但這回他的眼淚是真的下來了。
等顧潤安快到了的時候，他將手伸進了井水裏，朝著顧潤安的方向伸過去。
顧潤安將手遞過來，尹浩然抓住，一個用力，同時顧潤安腳下猛等著井壁，破水而出！
朦朧的月光星光照在顧潤安的身上，並不明亮，卻讓尹浩然忽然有了一種對方在閃閃發光的錯覺。
他甚至看的有點呆。
直到揚起的水花濺落在他的臉上身上，他才悚然醒悟過來，一把抱住了顧潤安，“怎麽樣怎麽樣？”
顧潤安將人放在地上，“沒事，我把他打暈了，暫時死不了。”
誰問那個作死的貨！
尹浩然推顧潤安，“快，快進去！進屋去！”
顧潤安的身上已經濕透了，肯定冷的要命。
村長這時候和閨女也拿著一串麻繩回來了，看到眼前的場景，倆人都明顯的呆了一呆，然後才跑過來，也開口問：“怎麽樣怎麽樣？”
顧潤安看他們一眼，“死不了！”
他們接過了顧潤安身後的崔波，“快，快回屋子去。”
幾個人一起往正屋跑，村長和閨女把崔波放在了炕上，尹浩然和顧潤安站在旁邊。
村長吩咐閨女，“去盛雪進來，然後快燒火，多燒點。”
一邊說著，一邊幫崔波扒衣服。
尹浩然那邊也在幫顧潤安。
但顧潤安卻一眼看到了尹浩然的手指，頓時把他的手抓起來，“這是怎麽回事？”
尹浩然要抽手，“先別管我了，快把衣服脫了，我幫你搓搓。”
可卻抽不動，甚至被顧潤安捧著給吹了兩下子。
尹浩然：……
這還這麽多人呢……雖然好像並沒有人注意這邊。
雪被送了進來，村長開始幫崔波搓。
尹浩然說是要給顧潤安搓澡，但其實並沒有實踐過，這會兒要幫他搓一搓，顧潤安卻不讓，“你手壞了，我自己來。”
說著抓著大把大把的雪就在自己身上蹭。
可後背什麽的，真不是他能夠到的，尹浩然抓了雪，“這點小傷口算不了什麽。”
然後也在顧潤安的身上搓了起來。
顧潤安就覺得吧，被尹浩然碰到的地方，大概是真的凍到了，有種火燒火燎的感覺。
但並不難受。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他還真想問問對方，什麽時候能給自己搓個澡……
就在他這麽想的時候，那邊的崔波猛的睜開了眼睛，發出了一聲滲人的尖叫聲，然後手蹬腳刨的開始一邊嗆咳，一邊叫救命。
村長被他嚇了一跳，又被推了一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崔波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居然站起來又要往外跑……
顧潤安立刻上前一步，一記手刃敲在他的後脖頸上，他頓時再一次的軟頓下去了。
村長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還是顧潤安開口，“接著搓！”
之後自己擦幹了身體，忍著一身的煩躁，穿起衣服來。
等崔波也搓完身體之後，村長把他塞進了被子裏，繼續愁苦著，“這個是救回來了，但那三個……唉，這個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出事兒，這可怎麽辦啊！”
村長閨女燒完了火，在外麵聽到了村長的話，一推門進來，臉上的表情很是憤怒，“這都是他們自己死的，他們自己找死，活該！等警察來和他們實話實說就行了。”
村長繼續歎氣，“實話實說？怎麽實話實說？說是喝了井水死的？警察也得能信啊！”
村長閨女不說話了。
村長直接愁苦的直薅自己的頭發，“這可咋整……”
又看看顧潤安，“唉，我去看看能不能給你再找件衣服。”
接著吩咐自己閨女，“你去村口接接，看警察啥的來沒來呢。”
尹浩然朝村長道了謝，等人出去了示意顧潤安坐下好好休息，然後又開口，“喝到水了麽？”
顧潤安捏著他受傷的那兩根手指看，“沒事。”
那就是喝到了。
尹浩然覺得心裏頭難受的厲害，都恨不得衝出去喝口井水，好和顧潤安一起作伴。
顧潤安似乎看出來他在想什麽一樣，“你可不要喝，那水太髒了。”
他一臉的嫌棄。
他難得說個笑話，可效果冷的要命。
尤其見尹浩然的表情更失落了，於是又開口，“趁村長不在，崔波昏迷著，我趕緊招魂，你幫我看著點。”
這是正事兒，尹浩然打起精神來。
然後忽然想到了剛剛在外麵……
他開口，“大師，你覺得村長閨女怎麽樣？”
顧潤安心裏下意識浮現了微微的不悅，但很快他就意識到，尹浩然不是在出了這麽事之後，還有心情談論這些事兒的人，肯定是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了，“怎麽？”
說起正事來，尹浩然嚴肅多了，“村長閨女的年紀，應該和那幾個小年輕差不多。”
都是十八九歲的樣子。
他頓了下，“那幾個人，見到死人之後的表現可都是……”
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形容。
顧潤安人家是大師，自然不用說了，他自己是總去白事幫忙，才不拿死人當回事，但其實也有點惡心。
而趙菲是崩潰的直接就要去死，龔樂和崔波也是又吐又驚恐的。
隻有村長的女兒，見到了屍體，甚至趙菲的屍體還是她從房梁上放下來的，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再聯係到村長身上的疑點……
“我覺得咱倆有點危險。”尹浩然對著顧潤安開口。
顧潤安就捏了捏尹浩然的手，“別怕，我不是說了，萬事有我。”
尹浩然：……
其實他不是怕。
再說他歲數比顧潤安還大呢，就算有啥事，他覺得也應該是自己照顧顧潤安。
雖然打架的話，他確實打不過顧潤安。
嗯……要是真有鬼的話，也得是顧潤安上。
而且剛剛救人，也是顧潤安把他拽下來自己去的……要是自己下去，肯定不可能這麽利索的上來。
這麽想想，感覺自己還真沒啥用。
他就抓著顧潤安的手上下晃了晃，“那就靠你了，我盡量不拖後腿。”
如果不是眼下的情況不合適，顧潤安會覺得有點想笑。
尤其是知道了剛剛尹浩然看村長閨女是因為懷疑，而不是因為……
“大師，你快招魂啊！”尹浩然打斷了顧潤安的想法。
實在是覺得時間有點緊迫。
顧潤安也不廢話，手指一轉，招魂香就點燃了。
但過了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
一個魂魄都沒有。
尹浩然在一邊眼巴巴的看著，而顧潤安眉心微鎖。
是鬼魂不願意來？還是被鬼差帶走了？
招魂香燃燒的很快，紅點明明滅滅，香氣飄飄渺渺……
顧潤安手上動作加快，口中再一次念出了尹浩然聽不懂的語言，而煙氣也重新的凝固在空中，形成了一副符咒般的圖畫。
這屬於強行招魂了。
可依舊沒有動靜。
顧潤安手中的招魂香已經燃燒殆盡，一邊的尹浩然似乎也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略有些凝重的看著他。
顧潤安開口，“招鬼差試試。”
可他話音剛落，門外就響起了吵吵嚷嚷的聲音。
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趙坤堂，你閨女害死了我兒子，我讓你們全家都給他陪葬！”
女聲帶了哭腔，“我的兒子啊，我的心肝兒啊，你怎麽就死了呢，我兒子在哪？讓我看看我兒子啊，趙坤堂，我要你一家的命，我要你們不得好死！”
然後是一個萎靡的男聲，“劉哥、劉嫂、別這樣，別這樣，都是我那不爭氣的閨女鬧出來的事兒，一會兒我把她直接打死，你們消消氣消消氣……要是還不解氣的話，你們把她千刀萬剮，我絕對沒二話。”
那女聲恨的咬牙，“把她千刀萬剮算什麽，你還有個兒子呢，我要你兒子的命。”
那男聲還在一邊求饒。
同時一個威嚴的男聲響起，“都住口吧！”
尹浩然和顧潤安對視一眼，知道暫時什麽都做不了，就想往外走，可邁出去幾步，想到了炕上的崔波，頓時住了腳。
外麵又有另外的聲音響起，“崔波，出來！”
“龔樂！龔樂！”
“都出來！”
“別胡鬧了，這都什麽時候了！”
“回去以後都給我消停老實兒的，看你們再敢出來胡鬧的。”
還有警察維持秩序的聲音。
但估計這幾個人的身份還是有些特殊的，所以警察們的聲音幾乎被淹沒了。
這時村長閨女推門進來，“我剛出去沒一會兒，就見老王叔帶著警察過來了……”
她的表情和聲音都顯得她有點局促，似乎一下子見到這麽多人，很是不適應，甚至還來回扭捏的擺弄著自己的麻花辮，“我不想出去了，我照顧他，你們……”
尹浩然和顧潤安聽他這麽說，頓時互相看了一眼。
不怕死人，而是怕活人麽？
而且她沒和這些人說趙菲和龔樂已經死了麽？
為什麽？
尹浩然沒說什麽，幹脆的走過去打開了房門，“崔波在這裏，他情況不太好，家裏人過來一下。”
那一瞬間尹浩然察覺到村長閨女擺弄辮子的手，驀然的用力了一下。
但崔波的家長很快就朝著這邊衝了過來，三步兩步的走到炕前，“崔波怎麽了？怎麽了？”
另外的人過來了，“趙菲呢，你給我出來，看我不抽死你！”
“龔樂，龔樂？你個小兔崽子，躲哪去了。”
顧潤安也走到了門口，沉聲開口，“他們死了。”
這一聲好像是一枚炸·彈一樣扔了下去，一瞬間寂靜無比。
甚至動作都頓住了。
尹浩然和顧潤安趁機將村長女兒拽了出來，並且把門“砰”的一聲關上。
這一聲震醒了那四五個人。
“死了？！”
“不可能，報信的人不是說，隻有劉家的孩子死了麽？”
“這才過去沒多久？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幾個人雖然教子無方，但自身看起來還是經曆過風浪的，雖然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甚至有人被這個消息震得後退了兩步，但並沒有過於失態。
又或者，他們還沒有真的相信，自家的孩子就這麽沒有了。
而跟在他們後麵的警察聽顧潤安這樣開口，也跟著驚了一下。
一下子死了三個人？真的假的？
死一個就已經是重大刑事案件了，好在報案人說的清楚，也知道殺人凶手是誰……
然而這麽一會兒就又死了兩個？
這已經不僅是重大的問題，而是惡劣了。
尹浩然看到了那些警察的表情，對著他們點了點頭，“確實死了，劉勇的屍體在東廂房，趙菲的在西廂房，龔樂的……”
他把村長閨女推了出去，“在山上，她知道在哪。”
幾個人渡過了最初的和不可置信，反應過來之後又是悲傷又是憤怒，甚至有一個人直接暈了過去，於是又是一通混亂。
好在警察來的人不算少，但也足足過了二十來分鍾，才把場麵給壓住了，並且讓所有人都退到了院子裏。
雖然劉勇的家長著急看到屍體，但為了現場不被破壞，也隻能焦急的等待著。
村長這時候回來了，他捧著一堆衣服，見到警察差點老淚縱橫的樣子，“警察同誌啊，你們總算是來了！”
而見到了村長，那些家長把他圍在中間，讓他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
村長稍微說了下，那些人都是滿眼的不可置信。
劉勇的父親直接開口，“不，不可能，我家劉勇雖然紈絝了一些，還願意逞凶鬥狠，或者會好色闖禍，但絕對不會做出拉人墊背的事兒，更何況還是拉一個小姑娘。”
龔樂的母親也立刻開口，“龔樂雖然不著調，也確實喜歡趙菲，但他絕對夠義氣，不會和劉勇搶……而且他和崔波關係一向很好，怎麽可能做出故意害人的事兒。”
反而是趙菲的父親趙坤堂哭喪著臉，“都是我家那個賤蹄子的錯，她死有餘辜，你們千萬不要生氣，千萬不要生氣。”
這讓在場的幾個中年人，對他露出了更加不屑的目光。
而他們對自家孩子的形容，讓尹浩然和顧潤安都覺得，這是開玩笑呢麽？
然而這些人的目光從村村長、尹浩然和顧潤安的身上掃過，仿佛他們就是凶手一般。
尹浩然對他們這樣的目光很是無奈，但考慮到這些人剛剛經曆了喪子之痛，也隻能暫且忍耐著。
可他還是不由得內心吐槽，雖然白發人送黑發人最為淒慘，但他們也太不了解自家的兒女了。
警察這時候已經開始各司其職，有些去檢查屍體，有些征用了正屋，開始詢問。
警察最先詢問的是村長。
這一連串的死亡事件雖然有很複雜的原因，但真的說起來也用不了多長時間，所以沒一會兒他就出來了。
尹浩然和顧潤安作為目擊者，當然也要被問話。
顧潤安讓尹浩然先進去，然後麵無表情的朝著那些對著他們怒目而視的人掃了一眼。
這些人覺得自己也算是有身份的人，雖然不是什麽真正的大人物，但在本地也算是跺跺腳地跟著抖三抖的了。
可被眼前這人一看，不說覺得渾身涼颼颼的，也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給挪開了。
而跟著警察進了正屋的尹浩然就覺得自己最近……和警察真是特別有緣分了。
而且對問話的流程簡直都要熟悉了。
不等警察多做詢問，他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從昨晚到現在發生的事情都說了。
不過他還記得白生的話，那就是他並不是專業的人員，如果摻雜了自己的主觀臆斷的話，對案情並不是什麽好事情。
所以他一切都是平鋪直敘，至於警察會不會認為不對勁，那就由他們自己來判斷好了。
尹浩然說的也挺快的，警察雖然覺得井水什麽的是無稽之談，但也沒多做詢問，就讓他出去了。
這會兒村長閨女也帶著警察回來了，但她和顧潤安都沒有被立刻叫進正屋去問話。
因為人進進出出的，所以院門一直都是開著的。
這會兒站在院子裏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一條曲折蜿蜒的火龍，從村子的方向，一點一點的朝著這出宅院走來。
尹浩然走到顧潤安身邊，“好像是有人點著火把往這來。”
看這長度，怕不是要幾百人。
顧潤安也朝著那邊看了一眼，然後下意識的看向了站在一邊的村長。
村長的表情雖然看似平穩，但目光中似乎閃過了一絲狠厲。
他急匆匆的朝著外麵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埋怨一般的開口，“這些沒見識的，聽到來了外人就都想來湊熱鬧，諸位諸位，不好意思，我去把人給趕回去……”
這話說的，不僅尹浩然覺得不對，顧潤安都察覺到了村長在說謊。
他們在上午在村子裏，想找人想聊一聊的時候村長還說，這些村民不想見人，結果到了晚上，這些人就因為人多來湊熱鬧？
怎麽想都是不可能的！
尹浩然下意識上前一步攔住了村長，“讓人過來唄，正好我想找村民說說小學的事兒。”
他這樣說，所有的人都朝著他側目。
畢竟他找的這個理由實在是爛的不行。
尹浩然也是一時焦急，才想都沒想的這樣開口。
村長立刻露出了有些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尹先生，我知道你想為我們這裏蓋學校，謀福利，但現在實在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
但他似乎真的不願意得罪了尹浩然，又壓低了聲音對著尹浩然小聲解釋，“我們村裏人都是沒見過世麵的，要是來這胡亂說話的話，本來他們就因為孩子沒了怪我們呢，再更得罪了他們……我們兜不住的。”
還是顧潤安開口，“之前村裏的電話被弄壞了，才導致我們無法快速向外求救，還有路，真的是自己塌方的麽？”
他提出這個疑問之後，尹浩然立刻朝著顧潤安投去了“說得好”的眼神，然後接了下去，“也許故意做這件事的人就在這些村民裏，剛好他們來了，問問也好。”
可這時候一個警察忽然開口，“這麽多人，得問到什麽時候啊，還是趕緊把人趕走算了。”
這話說的非常不符合他的身份了，於是不光所有人都在看他，他身邊的同事更是直接開口，“小李，你咋能這麽說話。”
那個小李愣了下，似乎有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樣子，三秒後嘟囔著給自己辯解，“我也不知道怎麽的，就說禿嚕嘴了。”
他同事拍了他後腦勺一下，沒再說什麽。
但顧潤安的視線放在這個小李的身上半天……他開始學著用尹浩然的思維方式想問題。
首先想的就是今天所有事情的種種不尋常的地方。
尹浩然說的村長和他閨女的疑點不提，就說那三個死去的人，現在想來，他們真的死的太過瘋狂和莫名其妙了。
雖然喝了井水會死人這件事，會給人一定的心裏壓力，但比如劉勇，至於連個鬼都沒見到，就要殺了趙菲麽？而龔樂就那麽瘋了？
他們的心裏承受能力，真的那麽差麽？
而尹浩然也說了，趙菲明明再求他救命，然後就忽然上吊了。
更別提崔波了，他很明顯的表現出了強烈的求生欲，然後忽然就自己往井裏跳？
但這些奇怪的地方，因為死亡的間隔時間太短，除了趙菲之外，並沒有激起什麽太大的漣漪，直到那個警察說了那麽句不該說的話，又想到那幾個人父母對他們的評價……
他忽然想到，自己和尹浩然要對付的，並不是所謂的鬼怪或者詛咒……而是一種更為複雜和難測的東西。
顧潤安在思考這些的時候，尹浩然也在觀察村長。
村長在那個警察的話語被喝止之後，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雖然他很快就故作無事一般，但嘴角變深的皺紋顯示出他現在的心情很是不好。
甚至他看向那條火龍的目光，顯現出來了一點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猙獰與憎惡。
村長不希望在場的人見到天光村的村民！
甚至可以說，他覺得村長對那些村民帶著憎恨。
可是為什麽？
尹浩然不明白。
村長把自己叫到村子裏，不是為了村民的未來著想麽？
如果他厭惡天光村的村民，為什麽還要做這種好事？
還是在他要建小學的過程中，村民們反對的過於激烈，從而讓兩方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這有可能，因為村長之前表示過，自己並沒有什麽威望。
村長閨女在去追龔樂的時候，也表現出了他們和村民的不和。
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村長為什麽還非要做這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就算他建了希望小學，村民如果都不去的話，不也是白費麽？
按照村民那種關門落鎖也不肯見自己的性格，做出這種事情是很正常的。
除非村長能逼著人去……
逼著……尹浩然忽然也有了一種模糊的感覺，白天村民躲避的，真的是自己麽？
他覺得不能怪自己胡思亂想，實在是村長表現的太可疑了。
他又瞄了村長閨女一眼，發現對方的表情也帶著厭煩……或者說是憎惡。
是憎惡村民？為什麽？
火龍還在緩緩的上移著，速度並不算快，甚至可以說是緩慢的。
但這場景實在是有些奇特，外加顧潤安剛剛提出的情況，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待著。
尹浩然也沒再多看村長他們的表情，而是和眾人一起看向了那條火龍。
他有一種預感，等火龍到了，謎團似乎就可以解開了。
不管多遠的路，總是會走到的。
也就是十幾分鍾後，那條火龍就移動到了眾人的麵前。
村民來的人數實在眾多，將周圍的空地都塞得滿滿登登的。
甚至還有更多的人蜿蜒的站在小路上，根本沒機會來到他們的麵前。
尹浩然甚至懷疑，是不是所有的村民都出動來了這裏，因為人群裏不但有白發蒼蒼的老人，甚至還有繈褓中的孩子。
但這些人都很沉默，除了火把燃燒的劈裏啪啦的聲音，以及腳步聲、呼吸聲之外，居然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他們的臉上有著木訥，但他們的眼神中，卻透漏出一種驚懼。
而村長看到這些人，眉頭皺的很凶，立刻上前了一步。
人群**了一下，前排的人似乎想要後退，但最終那些人都咬著牙堅持住了。
村長見狀聲色俱厲的搶先開口，“你們這些人是要做什麽？是來看熱鬧的麽？死人有什麽好看的？你們家裏難道沒有死過人麽？要看回自己家看去！”
這話雖然嚴苛了一些，但想想村長現在的心情，也不是不能體諒。
可尹浩然卻總覺得村長似乎話裏有話，說出的話不像是訓斥，更像是一種威脅。
而這時從人群中走出來一位年近古稀、拄著拐杖的老人，他站在眾人的身前，渾濁的眼中有憤怒、悲哀以及祈求。
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他的腿看起來好像有些瑟瑟發抖的原因。
但他依舊站在那裏，目光直直的看向村長，“張洪學，你一定要讓整個村子的人都死了，才甘心麽？”
他的聲音並不高，還帶著老年人特有的混沌和沙啞，但卻好像一道驚雷一樣打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在場的人都看向了村長，目光裏充滿了疑惑。
村長一臉的惱怒，“你在胡說八道什麽？什麽叫我要整個村子的人都死了？你們要是對我不滿意，盡管直說就好了，或者幹脆別讓我當，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一直銷聲匿跡好像不存在一樣的老王叔這時候也站了出來，“你們不要沒事找事了，現在村子裏出了大事，你們不但不能幫著分憂解難，反而火上澆油，你們啊，你們……”
雖然他們說的理直氣壯的，但尹浩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懷疑，總覺得他們著急將村民趕走。
甚至想把電話和路被破壞的事情給就這樣糊弄過去。
他立刻在一邊開口，“村長，你和老王叔都先別這麽生氣，可能都是誤會，都是誤會，說開了就好了。咱們先配合警察工作，說說電話和公路的問題。然後再好好談談行不行？”
村長驟然回頭看向尹浩然。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尹浩然依然被村長的目光驚了一下。
實在是這兩天村長的表現，都和一個老好人沒有什麽區別，有時候甚至是唯唯諾諾的，可這一瞬間，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暴虐和戾氣。
盡管村長很快就掩飾好了，可尹浩然卻非常確認，自己沒看錯，絕對沒看錯。
顧潤安自然也發現了。
他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想要擋住尹浩然，但尹浩然卻擋住了他，同時開口問那些村民，“是你們把電話弄壞的麽？還有村外的那條公路？”
村長似乎想說什麽，腮幫子都鼓了兩下，但最終什麽也沒說。
但他閨女從後麵走了過來，站在他另一邊的身側，眼神中有著難以掩飾的憤恨，看著所有的村民。
而村民們木訥的表情中多了一絲的莫名。
隻是依舊沒有人開口，還是那個老人發出了狐疑的聲音，“啥是電話？啥又是公路？”
他的回答讓人聽了覺得奇怪。
村長終於又說話了，“他們一輩子都沒有出過村子，那些事，不可能是他們做的，也許就是湊巧，讓他們回去吧……”
同時又朝著村民嗬斥，“快回去！”
那些村民臉上紛紛湧現出驚恐的神色。
甚至有幾個七八歲的孩子，“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可沒有一個人後退。
那個老人也抖得更嚴重了，“張洪學，你不用再逼我們了，我們今天來，就是要把這件事情徹底解決了，就算是死，也不能和以前一樣不清不楚的混著了。”
村長聽了這個老人的話，老實巴交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幾乎一瞬間就猙獰了起來。
但他還什麽都沒說，他閨女就在一邊滿臉扭曲的直接喊了起來，“就是要你們死，就是要你們死！我們要報仇，要報仇，你們害死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邊的老王叔堵住了嘴，同時生意粗嘎陰沉的開口，“這小閨女今天也被嚇到了，她是在胡說八道呢。”
村長也一扭身，打了自己閨女一巴掌，“給我清醒一點。”
又陰森森的警告村民，“我現在還有事，不想和你們計較，你們趕緊給我滾，等我處理了這邊的事情，再找你們算賬。”
可事情發展到這樣的程度，誰都能意識到事情不對了。
因為是人命案，而且最近縣裏沒有什麽大案，所以來的警察有十幾個，他們頓時團團把村長圍了起來，同時嗬斥，“到底怎麽回事？”
“不要輕舉妄動。”
“舉起手來。”
另外那些家長雖然沒有後退，但看向村長的眼神，也寫滿了防備。
而村長看著朝自己自己圍過來的警察，忽然發出了尖銳的笑聲，“就憑你們……”
顧潤安在這一瞬間對著村長就衝了過去。
可那些警察居然齊齊調轉了身體，雖然關節僵硬，表情恍惚，但卻一起朝著顧潤安發起了攻擊。
盡管這些人的行動並不靈活，但也阻礙了一下顧潤安的行動，讓他沒能第一時間衝到村長的身邊。
而尹浩然看著眼前的場景，心中有種“臥槽”的感覺。
這是發生了什麽，是又什麽神奇的展開？
但他立刻上前想要幫顧潤安。
可老王叔和村長的閨女也加入了戰局，大大的阻礙了他們的行動。
尹浩然並不會功夫，憑的是一膀子力氣，顧潤安當然知道，他一人牽製住了他們兩個，朝著尹浩然下命令，“你把這些警察打暈！”
尹浩然立刻行動，好在那些警察宛若牽線木偶一般，並不難對付，難得隻是別讓他們受傷太重。
而那個看起來厚道又淳樸的村長，在一邊忽然直起了一直微弓著的身軀，“真可惜啊，真可惜……”
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麽。
那幾個家長也被這樣的情況給震驚了。
但他們並沒有後退，不管是喪子之痛勇氣可嘉，還是他們本身就劇本勇氣，總之除了趙菲的父親之外，剩下的人居然一起朝著村長圍了過去，“你做了什麽？”
“我們的孩子是不是你殺的？”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有種衝著我們來，對著孩子算什麽！”
村長朝著他們陰邪的笑了下，“是我殺的，那又怎麽樣？他們該死，甚至連你們都該死。”
他說完話，那些家長的臉上，忽然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也同時頓住了腳步。
他沒再管這幾個人，而是猛回頭朝著村民的方向看過去，“我本來想料理了這些人之後，再慢慢的對付你們，沒想到你們居然這麽著急，還壞了我的好事！”
他又朝著尹浩然看過去，口氣森森，“我一直敬著你，就是因為你本來還有點用……”
尹浩然正從背後拖著一個警察，聽了村長的話，狠狠的瞪著他，“怎麽著，你還能殺了我咋的？”
村長的笑容陰詭，“我當然不會殺了你，因為你是自殺的！你們都會是自殺的。”
尹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