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超度
綠毛這會兒也尿褲子了, 衝著那黑影就開始磕頭,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就鬆了下手，不要殺我, 你要啥我都給你, 隻要不殺我就行……”
裏間並不大，剛剛的玻璃碴子不少也崩到了這邊，但他卻顧不上般的“砰砰”的磕著，弄了一腦袋，鮮血流的到處都是。
但他顧不上疼, 還是拚命的磕著。
因為他這會兒已經不懷疑有鬼這件事兒了, 他甚至已經看清楚了這個“鬼”。
那是個老太太，臉色蒼白、雙頰凹陷、眼神渾濁、身材佝僂, 頭發稀疏幹枯的披散在腦後, 咧著的嘴裏隻有兩顆發黃的牙齒……
她穿著一身水泥般顏色的棉布衣服, 伸出來的手腕隻有一層皮包著骨頭。
她嗓子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對著他開口, “阿毛, 奶奶好餓，給奶奶點吃的吧，奶奶好餓啊, 奶奶動不了, 求你給奶奶點吃的。”
她一邊說著話, 一邊好像皮肉骨頭都化了一般的癱在了地上，變成了肉泥般的東西，“阿毛啊，奶奶好餓，讓奶奶吃點東西啊……”
然後好像無脊椎動物一般，朝著綠毛蠕動過來。
綠毛嚇得要瘋了，“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沒有吃的，我沒有吃的！”
可那灘肉還是湊過來，“奶奶給你錢了啊，奶奶把錢都給你了，你怎麽會沒有吃的？”
那老太太原本還算得上表情慈祥，但說到這裏的時候，忽然變得凶神惡煞起來，“我餓啊，我是活活的餓死的！”
綠毛已經顧不得磕頭了，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眼睜睜的看著老太太朝著他撲了過來，那兩顆搖搖欲墜的牙齒，死死的咬住了他的喉嚨。
疼！
特別疼！
他想把這老太太從自己身上弄下去，於是拚命的揪住了老太太的手，“你給我滾開，滾開！你這個老不死的！什麽叫你給我錢了，你的錢都是我爸給你的，為了給你飯錢，我連上網吧的錢都沒有了，憑什麽你吃飯，要讓我受罪，你去死，你去死！餓死你已經是我發善心了，我恨不得直接掐死你，你這個老不死的……”
綠毛在那罵個不停，同時和“鬼”拚命的搏鬥著。
還嗬斥這另外三個人，“你們他媽的還不來幫忙，幫我把這個老不死的弄走，不然我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
可另外三個人已經傻在那裏了，黃毛顫巍巍的開口，“哪……哪裏有人？”
那個人字顫的猶為嚴重——他本來想說的是鬼。
他們隻看到綠毛在那憑空磕頭，弄了一頭一臉的血，要多猙獰有多猙獰，然後還和不存在的東西搏鬥著……
三個人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黃毛又叫了起來，“有鬼、有鬼、有鬼啊！鬼殺了冰姐，又來殺綠毛了！”
聽他這麽一叫，藍毛和胖子哪裏敢上前。
而綠毛此刻也叫不出聲了，因為他根本掙不開那個老太太。
既然這樣，我就把你的牙給拔掉！
他惡狠狠的想著，然後開始動作，可在別人看來，他卻是在撓自己的脖子，片刻之後那裏就崩出了鮮血來……
綠毛那邊的事兒還沒結束，藍毛那忽然又叫起來了，“你別過來，我他媽不怕你，你死的根本不關我的事兒，誰知道你懷的是誰的雜種，憑什麽管我要錢！”
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紮著一個馬尾辮，一笑有著兩個小梨渦的女孩子。
此刻她就在笑著，看起來溫柔又甜蜜，但藍毛卻隻覺得毛骨悚然。
因為這個女孩子早就死了，在她十六歲那年就死了，是死在黑診所的手術床上的。
她死之後，她爹媽沒少找他的麻煩，還要告他強·奸。
但他們根本沒有證據——是，她肚子裏有個孩子，但他直接就說了，你們閨女就是個千人騎萬人嫖的女表子，這孩子是我的，但指不定多少人上了她了，有個孩子能證明什麽？就隻能證明她賤！
行啊，你告啊，你告我，我就到處宣揚，說她一天晚上睡十個男人，說她之前打胎無數次……
反正最後他沒事兒，還把這些話說出去了——於是就算這女孩子死了，墳頭也被人指指點點罵個不停。
此刻女孩子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皮肉開始腐爛掉落，同時厲聲質問他，“你為什麽要這麽說我？為什麽？為什麽？明明是你對我用強，還騙我、恐嚇我，不讓我說實話，不讓我報警……我都死了，你還不肯放過我！”
她說著說著，忽然唱起兒歌來。
藍毛這才看到，她的手臂上居然抱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嬰兒。
那嬰兒根本沒有五官，甚至沒有四肢，那隻是一個肉球……帶著血絲的肉球……
她把這肉球遞到藍毛眼前，“這是你的孩子，我一直留著呢，現在還給你，該讓他喝你的血，吃你的肉了！”
她說著，就將肉球朝著藍毛扔了過來。
藍毛也尖叫的聲音更大，“別過來，別過來！我不要，我不要，滾、滾！”
他慌不擇路的奔逃，一頭撞到了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音，和綠毛一樣的頭破血流，隻是比綠毛要嚴重的多。
這兩個人瘋了一般的胡言亂語著，隻剩下黃毛和胖子在一邊，兩股戰戰。
黃毛手裏是一把水果刀，細看的話，居然是剛剛胖子用來割手指的那把。
那水果刀已經在他的手腕上，深深的割出了一道傷口，鮮血噴湧而出，但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他確實感覺不到了，因為他的眼前，也有鬼。
而且是兩個。
那是一對中年男女，穿著的都很土很俗。
還不大幹淨，帶著常年下工地的那種灰塵氣。
而且他們的年紀還不到四十，但看起來卻蒼老的厲害，臉上都布滿了溝壑，那溝壑中還有泥土。
他們兩個眼神嚴厲的看著黃毛，女人的手裏忽然出現了一把笤帚疙瘩，她揮舞這那東西朝著黃毛劈頭蓋臉的就打，“我讓你不學好，我讓你去網吧，我讓你和小流氓混，你個小王八蛋，看老娘不打死你。”
可她的笤帚還沒碰到黃毛，她的身體就裂開了，散落了一地，到處都是殘肢碎肉。
她的頭也掉了，直接滾到了黃毛的腳下，黃毛把人頭撿起來，哭著嚎著的叫，“媽！媽！你這是怎麽了啊媽！”
那女人雖然碎了一地，但還能說話，“你別叫我媽，我丟不起這人，你要是在不學好的話，就給我滾出去，我沒有你這麽不爭氣的兒子。”
一邊的男人也說話了，“我們這麽辛辛苦苦的賺錢，還不是為了你，給你攢上大學的學費，你不好好學習，你對得起誰，對得起誰？啊？你給我跪下，跪下，我今天非抽死你，居然敢拿學費抽煙上網，我今兒要是不打死你，我跟你姓。”
他說著拿出一根皮帶來，但也是沒抽到黃毛身上，他人就散架了。
黃毛又把男人的頭捧起來，抱在自己的膝蓋上，繼續嚎啕起來，“媽啊！爸啊！你們咋就這麽死了啊，你們死了倒是好，把我自己孤零零的留在這，你讓我怎麽辦啊？你們以為你們救了人，那人就能好好對我麽？他們根本沒有良心的啊，根本沒有！反正到現在，我也不想活了，我這就去找你們，你們打我罵我，我也要跟你們去，咱們三個在一塊，下輩子投胎我晚點投，我還給你們當兒子……下輩子我一定聽話，不氣你們，我也一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就算考不上好大學，也肯定能上個差不多的，等畢業了我就找個工作，不用多賺錢，能養家糊口就行，再娶媳婦、生孩子，到時候你們給我看孩子，我養你們老……這才是咱們一家三口應該過的日子啊，你們為什麽就這麽沒了啊……”
他又哭又笑，手腕的血一直呼啦啦的往外冒，沒一會兒就沒了力氣。
但也就在這時候，他眼前的“鬼”忽然就消失了，隻剩下一個脖頸動脈噴血的綠毛，和一個不停撞牆的藍毛。
一邊的胖子已經傻了，叫都叫不出來。
黃毛看著眼前的情景，帶著眼淚對胖子喊起來，“報警！報警……”
過了不知道多久，天邊微涼，賓館旁邊響起了警笛聲，以及救護車的聲音。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幾具蒙著白布的屍體，被從裏麵抬了出來。
周圍的人家雖然離得遠，但這賓館裏還有別的客人，見到這樣的情況臉色都不好，紛紛擠在前台要求退房。
還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後半夜你聽到什麽聲音了麽？”
“聽到叫救命，還有大喊大叫的，我以為別的房間在看恐怖片，隔音不好傳過來的。”
“我也聽到了點兒，還以為自己在做噩夢。”
“真是邪門，我也聽到了，但就是起不來，好像鬼壓床了一樣。”
“你這麽說，我也是這樣。”
“我也是我也是……”
有個稍微年輕點兒的人聽大家這麽說，覺得有點不對勁，於是拿出手機上網這麽一查……
周圍又是一片亂糟糟，黑了臉的、叫罵的、找賓館經理的，沒有一刻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