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陽宮。

武曌這幾日一直都在書房裏待著。

每天都要將從前線送回來的情報看上一遍又一遍。

如今隻有丘神績大軍安然無恙,她的心才算是安定一些。

就在武曌又一次將目光看向一個時辰之前送來的情報時,上官婉兒從外麵走了進來。

她來到武曌的身邊,恭敬的說道:“娘娘,醉仙居那邊有消息傳來了。”

武曌聞言臉色微微一變,問道:“他今天說書又說什麽了?”

上官婉兒回答道:“陸言今日說書說的是張翼德大鬧長板橋,劉豫州敗走漢津口。不過臣妾要回稟的消息和這個無關。”

武曌微微蹙眉,問道:“他又搞出什麽事情來了?”

現在她是聽到陸言這個名字心裏就感覺害怕。

火燒連船,三分天下這些就已經夠她頭疼的了。

這個時候如果陸言再搞出什麽幺蛾子來,她怕自己真的要不顧一切去跟陸言拚命了!

上官婉兒回答道:“今日慈航靜齋聖女東方瀾去了醉仙居,向陸言請教誰才是值得輔佐的賢良之主。”

聽到上官婉兒的話,武曌的臉色驟然一變!

慈航靜齋為武林聖地,世人皆知慈航靜齋聖女出世,隻會輔佐真命天子。

所以東方瀾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代表著民心民意。

一旦東方瀾做出選擇,勢必會對如今的天下大勢產生極大的影響。

“他怎麽說?”

難得的,武曌有一些緊張。

陸言的回答一定會對東方瀾的選擇產生一定影響。

而以她如今和陸言的關係,陸言大概率是不會為她說話的。

想到這些,她的臉色又不免變得有些難看。

上官婉兒回答道:“陸言說得民心者,才是東方瀾應該選擇輔佐的人。”

武曌聽到這個回答,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隻要陸言說的不是李氏又或者宋閥,那問題就不大。

“得民心者……”

武曌低聲喃喃著,對上官婉兒吩咐道:“如今大唐江山烽煙四起,百姓流離失所,傳令讓各州各縣開倉放糧,賑濟窮苦百姓。”

“皇宮上下,每日用度縮減一半!”

上官婉兒聽到武曌的話,立刻說道:“臣妾遵旨,這就去辦。”

……

趙王府。

就在武曌聽說陸言和東方瀾交談的事情時,李元霸也聽說了此事。

隻是可惜,他隻是一個王爺,而且還在神都,並無實權,沒辦法如同武曌那樣下令做一些體恤百姓的事情。

所以他隻能從其他角度出發來搞事情了。

首先要寫信給徐敬業,大軍所過之處,務必要對將士們嚴加看管,不許擾民。

其次則是要動用一些力量在民間為當今天子說話。

要讓民眾意識到,這次武曌之所以下令開倉放糧,賑濟窮苦百姓,都是當今天子的功勞。

武曌隻是順應天意而已。

一定要弱化武曌在這件事情當中的影響力。

最後他要懲治一批貪官汙吏,將那些禍害百姓,令百姓受到欺淩的官員全部砍頭,大快人心!

如此一來,他們李氏才能在這一次交鋒當中占據上風。

……

醉仙居。

當陸言聽說武曌正在命人四處張榜時,有些好奇地去看了一眼榜上的內容。

在看過內容之後,他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要說武曌這反應也是真的有夠快的。

他前腳才跟東方瀾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後腳武曌就開始收買民心了。

隻能說,真不愧是一代武後,果然有些手段。

至於李氏那邊,他不用猜也知道,李氏肯定會做出同樣的應對,從不同角度出發去收買民心。

反正不管武曌和李氏是不是在做樣子,至少民眾應該可以得到一些切實的好處。

這樣一算,他也算是間接的做了一件好事。

就在陸言看榜的時候,東方瀾和宋玉明也在看榜。

看著武曌為了天下百姓所頒布的這一係列政令,兩人的想法和陸言如出一轍。

“這個武後,反應真是迅速,這才不到一天時間過去,就已經推出照顧百姓的政令了。”

宋玉明看著榜單上所寫內容,感歎連連。

他們都知道武曌這是在收買人心,是在逢場作戲而已。

但是百姓不會這麽想,隻要百姓可以拿到切實的好處,那百姓一定會對武曌稱讚有加。

東方瀾聽到宋玉明的話,輕聲說道:“我不管她是不是在演戲,隻要她是切實在為百姓做事就是好事。”宋玉明點頭說道:“她如果能夠從現在開始演戲,演一輩子,那也是相當厲害的。”

“不過她大概率不可能演戲演這麽久,如今百姓從她手裏得到的,她以後隻怕要連本帶利的都收回去。”

東方瀾輕輕點頭說道:“走吧,再看看李氏的反應。”

就在兩人說話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似乎是有人在慶賀什麽事情。

他們在過去詢問一番之後才知道,原來是趙王李元霸出手,懲治了一個魚肉百姓,貪贓枉法的貪官。

曾經被這個貪官欺負過,淩辱過的百姓,此時正在慶祝呢!

而好巧不巧,李元霸殺死的這個貪官姓武,是武氏一族的人。

宋玉明和東方瀾對視一眼,臉上神色都是變得極為古怪。

這邊武曌在做好事,那邊李元霸一邊做好事一邊拆武曌的台,兩不耽擱。

“你們聽說了嗎?據說這次的政令是皇上頒布的,武後隻是負責執行而已。”

“我也聽說了,這是皇上的主意!”

“我就說武後不能有這麽好心,突然就對百姓這麽好,原來是皇上的意思!”

一行數人,一邊低聲私語一邊從宋玉明和東方瀾的身邊路過。

東方瀾和宋玉明聽到這一番交談,都是有些佩服李元霸的手段。

這把武曌頒布的政令所帶來的聲望轉嫁到當今天子的頭上,還真是好一招乾坤大挪移。

“這件事情傳到上陽宮,隻怕武後要氣的吐血了。”

“世人都以為李元霸隻是一個莽夫,可是這莽夫卻是聰明的很。”

宋玉明和東方瀾低聲交談,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陸言。

如果不是陸言昨日在醉仙居說出那一番話的話,也許就不會有今日的事情發生。

“一言一行,引動天下大勢,這位陸先生,真是太厲害了。”

東方瀾感歎一聲。

如今的大唐王朝,除非雙龍歸來,否則大概是沒有人能夠比陸言更具有影響力了。

就在東方瀾感歎時,陸言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兩人的身邊,說道:“這麽巧,你們也是來看榜的?”

東方瀾看著突然出現的陸言,說道:“陸先生,你的言行又一次影響到了整個天下。”

陸言笑笑說道:“這都是沾了你們慈航靜齋的光,話說,你心裏現在有答案了嗎?”

東方瀾略作沉吟,回答道:“我想去嶺南看看。”

站在一旁的宋玉明聞言有些錯愕的看了東方瀾一眼。

這件事情東方瀾從來沒有跟他說起過。

去嶺南,那是不是要見家長啊?

東方瀾又說道:“武曌也好,李氏也好,都並非是真心實意為百姓做事,隻是為了博取一時的名聲而已。”

“我要去嶺南看看,宋閥經營下的嶺南又是什麽樣子。”

陸言點頭說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去看看也好。”

宋玉明立刻說道:“嶺南我熟,我可以帶路。”

既然已經做出決定,東方瀾和宋玉明便立刻返回客棧收拾東西準備啟程前往嶺南。

至於陸言則是回到醉仙居,繼續參悟天地之力。

……

益州,成都府。

陸言那一番隆中對傳遍天下,自然也傳到了益州成都府,傳到了蜀王李璠的耳朵裏。

身為李氏宗親,太宗子孫,李璠是根正苗紅的李氏宗親。

他雖然年幼,但是心懷大誌,一心為李唐江山出力。

當聽聞李氏宗親十八路諸侯起兵討伐武賊時,李璠的心情是無比激動的。

因為他渴望建功立業,為李唐江山流血流汗。

然而讓李璠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韓王李元嘉當初在聯絡各方諸侯時,根本沒有將他算在其中!

當他給李元嘉去信詢問緣由時,得到的卻是一個“年幼”“能力尚淺”的答複。

他雖然才十八歲,但是他自小飽讀詩書,絕對算得上是博學多識。

可是李元嘉根本不給他展現自己才華的機會。

僅僅隻是因為他年齡小一些便將他拒之門外,這讓他有種受到奇恥大辱的感覺,心中無比憤怒。

自從十八路諸侯起兵之後,李璠便一直在緊密關注著此事。

他既希望以李氏宗親為首的十八路諸侯可以取得大勝,匡扶李唐江山。

又希望這十八路諸侯不要太過順利,給他一個一展身手的機會。

揚州大捷,他心中歡喜又鬱悶。

豫州大敗,他心中難受又竊喜。

而當聽聞隆中對時,他真是如同醍醐灌頂,整個人都豁然開朗了。

身為蜀王,他坐擁益州之地,天府之國,若是想要成就一番事業,何須加入什麽諸侯聯軍!

不等到第二天,李璠便動用手中的力量將武氏一族在成都府的的人鏟除,而後點兵點將,開始日夜操練,準備隨時起兵!

“這位陸先生,真乃大才!”

李璠看著手中抄錄的隆中對,心情激動。

自從得到這隆中對以來,他幾乎每日都要將這隆中對看上幾遍。

他仿佛已經看到自己揮兵北伐,攻破神都,而後親自登基繼承帝位的景象。

不過在這之前,他需要先將荊州拿下。

荊王李長沙作為十八路諸侯之一,早已經率軍離開荊州前往揚州。

而後又隨徐敬業大軍北上。

如今荊州防守虛弱,若是他揮師直入,不出三日便可將荊州握在手中。

而他之所以暫時還沒有這麽做,是因為對嶺南宋閥的忌憚。

如今他雖然已經在招賢納士,但是眼下手裏可堪一用的軍隊不過五萬。

一旦奔襲荊州,參與到逐鹿中原的亂戰之中,益州防守必然空虛。

萬一這個時候宋閥趁虛而入,那他的處境會變得極為不妙。

所以在沒有確定宋閥的心思之前,他並不打算出兵。

而在這一日,隆中對現世之後的第九天,李璠的蜀王府迎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韓王李元嘉。

李璠看著正緩步走來的李元嘉,心中竟是隱隱有些痛快。

他知道,李元嘉必定是因為隆中對的事情所以才會來到蜀中和他見麵。

說起來真的得好好感謝陸言。

如果不是陸言那一番隆中對,可能所有人都不會想到益州竟是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的好地方。

更不會有人注意到他這個年紀輕輕的藩王。

現在想想,他以前想要加入十八路諸侯聯軍的想法實在是太不明智了。

看著越走越近的李元嘉,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今日他便要讓李元嘉知道,什麽叫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我的好侄孫,多年不見,十一爺爺可是很想念你呐。”

李元嘉還未走近李璠,便已經親熱的跟李璠打起了招呼。

李璠看著李元嘉那熱情的模樣,淡淡一笑,說道:“原來十一爺爺還記得我這個侄孫,當初十八路諸侯起兵的時候,我還以為我被剝奪了李氏宗親的身份呢!”

聽到李璠這滿含怨恨的話語,李元嘉長歎一聲,說道:“侄孫,十一爺爺也是有苦衷的。”

李璠聞言冷哼一聲,問道:“不知道十一爺爺究竟有什麽苦衷?”

李元嘉回答道:“十八路諸侯起兵討伐武賊,成則匡扶李唐江山,敗則死無葬身之地。”

“你還年幼,又是我李氏嫡係,十一爺爺不讓你加入起兵的諸侯之中,是為了給我們李氏留下一點香火啊!”

“一旦我們十八路諸侯戰敗,至少還有你可以繼承李氏大統,繼續號召天下和武曌抗爭!”

“你想一想,如果連你也命喪武曌之手,那我李氏可真的就後繼無人了!”

李璠聽到李元嘉這一番話,看著李元嘉臉上那認真的神色,心中不禁有些遲疑。

“十一爺爺,你真的是這麽想的?”

李元嘉重重點頭,說道:“侄孫,你自幼飽讀詩書,博學多識,十一爺爺又怎麽會不知道你的才能呢?”

“就連你三爺爺趙王也誇讚你有他當年之勇,可為李氏棟梁。”

“你說,我們能害你嗎?”

李璠聞言心中十分感動,立刻對李元嘉行禮道:“是侄孫錯怪十一爺爺了!”

聽到李元嘉這一番話,這些日子以來積累在李璠心中的憤怒和屈辱全都煙消雲散了。

他是真的沒想到李元嘉居然會如此看重他,竟是將他視作了李氏未來的希望。

一想到自己前些日子那些想法,他便覺得十分羞愧。

若非李元嘉來的及時,他險些就要鑄成大錯!

李元嘉欣慰一笑,說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我之間,何必如此見外。”

看到李璠那深受感動的樣子,李元嘉心裏也是長舒了一口氣。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他這一趟蜀中算是來對了。

說話間李璠已經將李元嘉迎入客廳,爺孫兩人互訴胸臆,交談甚歡。

李璠望著李元嘉說道:“十一爺爺,如今越王兵敗,十八路諸侯元氣大傷,正是需要侄孫出手的時候!”

“還請十一爺爺準許侄孫率軍加入聯軍當中,共同討伐武賊!”

李元嘉聞言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如今十八路諸侯雖然有些損失,但是武曌也損失不小,如今還算是勢均力敵。”

“侄孫,今日十一爺爺前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給你!”

李璠心領神會,問道:“可是關於嶺南宋閥?”

李元嘉重重點頭回答道:“沒錯,就是嶺南宋閥!這宋閥在我大唐開國之初便擁有和我李氏逐鹿中原的能力。”

“如今我們李氏和武曌都是元氣大傷,宋閥卻一直在養精蓄銳。”

“若是宋閥傾巢而出,隻怕這天下真的就要改朝換代!”

“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需要死死地將宋閥釘死在嶺南!”

“而這個任務,也隻有侄孫你才能完成!”

李元嘉這次來到蜀中,一方麵是為了挽回李璠。

另一方麵就是要借助李璠來將宋閥釘死在嶺南。

宋閥不出,他們才能安心和武曌爭奪天下。

若是宋閥出嶺南,進兵中原,那三方勢力相互忌憚牽扯,隻怕這天下真的就要一分為三了!

李璠點頭說道:“十一爺爺說的極是,絕對不能放宋閥這頭猛虎出嶺南!”

李元嘉伸手拍了拍李璠的肩膀,說道:“你隻需要將宋閥釘死在嶺南,對我李氏便是大功一件!”

李璠鄭重的答應道:“十一爺爺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了大家對莪的信任!”

這個時候,李璠已經將自己前幾日的想法拋在腦後了。

什麽奔襲荊州。

什麽逐鹿中原。

什麽攻破神都,登基稱帝。

誤會既然已經解開,那這些想法自然應該煙消雲散。

現在他就要以李氏宗親,國之棟梁的身份,好好地盯緊嶺南宋閥!

日後李唐江山匡扶,誰敢說這沒有他李璠一份功勞?

想到這些,李璠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李元嘉看著李璠臉上的笑容,也是欣慰的笑了。

年輕人就是好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