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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凡從來沒有想到過,他睜開雙眼看到的,會是這樣一個世界。

麵前的一切,根本不是他想象中一個隱藏在山腹深處的石洞,在他眼前的,是另一個古老荒涼而奇異的地方。

一片巨大到望不見盡頭的荒涼的戈壁,展現在他的麵前,沒有任何的樹木花草,隻有深灰的岩石與沙土,大風從戈壁上吹過,帶著嗚嗚的尖嘯聲。頭頂之上,是奇異的蒼穹,深紫色的厚重雲層將這個世界壓得仿佛透不過氣來,雲層之中,不斷有白色的巨大閃電從天劈下,躥過天際。

遠方最遠的天際,是一片暗綠色的光環,那裏的特別的明亮,像是黑暗的盡頭有璀璨的光輝,更有無數的流星掠過天際,發出熾熱耀眼的光芒,在天幕之中,化作輝煌而壯觀的星語。

半晌,張小凡緩緩收回了目光,震驚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向前看去,在荒涼的戈壁之上,他前方不遠處,確有一座祭壇,深灰巨石為座,八麵俱有台階,上下七層,祭壇之上有七根巨柱,分為七色,每一根高數十丈,環抱需三人方可合圍,普通人在這祭壇之上,看去直如螻蟻一般渺小。祭壇中央,還有一隻形式古拙的古鼎,此刻,卻是有一個人背靠著古鼎,滿麵都是疲倦之色,看去蒼老無比,正向張小凡看來。

張小凡的身子,赫然一震,這看去蒼老無比的人,赫然正是當今的青雲門掌教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此刻周圍並無陰寒黑氣,看去也遠非平日裏號令天下道骨仙風的摸樣,隻見他似乎一直在低低的喘息著,看著鬼厲走了過來,忽然笑了笑,道:“想不到你居然能憑一己之力,走過那條‘幻月之道,真是了不起。”

張小凡默然片刻,轉身看去,隻見剛才自己的來處,聳然著一道石門,與周圍這個世界荒涼景色不同,這高一丈寬六尺的石門裏,一片黑暗,遠遠望去,似乎隱約還可以看到那一層水波流轉的旋轉水霧,似乎那條通道並不長。

隻是張小凡看著那片黑暗,回憶起剛才的情景,仍是有種心有餘悸的感覺,不過片刻之後,他嘴角浮起淡淡一個笑容,重新轉過身來,看著道懸玄真人。

麵前這個人,可以說是直接殺死了他生平最敬重才恩師田不易,也間接的害死了師娘蘇茹,隻是此刻看去衰弱但沒有絲毫戾氣的道玄真人,張小凡心中卻仿佛沒有任何的報仇的願望。

“你沒事吧?”

他慢慢走到道玄真人麵前,靜靜的道

道玄真人望著他,疲倦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卻並不問他什麽過往恩怨,反而問了一句:”你為何來到此地?”

張小凡沉默片刻,淡淡道:“我覺得應該來,就來了。”

道玄真人看著他,慢慢笑起來,他笑的越來越聲大,搖頭笑道:“好一個應該來的就來了,哈哈哈哈……”他笑的肆意而瘋狂,仿佛深情也漸漸激烈起來,張小凡沒有去多問什麽,也沒有打斷他,隻是靜靜的看著。

好半晌道玄真人的笑聲才慢慢停了下來,他的臉色依舊看去十分疲倦,但他的雙眼中,異樣的光芒卻已經開始鋒利明亮起來。

“你不想為你師傅報仇嗎?”道玄真人忽然淡淡的對他說道。

張小凡沒有回答,仍是靜靜的看著道玄真人,他的目光從容而平和,仿佛還帶著一分隱約的慈悲,倒是他懷中的猴子小灰卻似乎有些不安,動了倆下,離開了他的懷抱重新爬上了他的肩頭坐下。

道玄真人的身體,似乎輕輕的顫抖了一下,他的臉色,也慢慢起了變化,疲倦的神情漸漸消失了,目光中那淩厲的光芒,反而越來越亮。曾經睥睨世間的那股氣勢,似乎如潮水般,迅速的回到了他的身上。

那一股可怕而無形的力量,即使是張小凡站在一旁也可以清晰的從道玄真人的身上感覺出來。

他緩緩的站起來,一絲絲一縷縷的黑氣從他身體裏冒了出來,圍繞這他極速旋轉,暴戾的氣息重新出現,他盯著張小凡,再度笑了笑,而這一笑卻似乎有些猙獰。

“還是說。你害怕嗎?”

“轟”突然,一聲巨響,在道玄真人的身後迸發而出,那一至古鼎瞬間被一股巨力炸得粉碎,碎塊四處飛濺,煙霧之中,張小凡的雙眼瞳孔微微收縮。

一把斷劍,在古鼎原來的位置上,倒插在堅硬的石座上,看去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形式古拙卻有一股威嚴,赫然正式誅仙古劍。

“哈哈哈哈……”此刻,濃濃的黑氣已經在讀籠罩道玄真人,狂笑中,他一伸手,如有靈性般,誅仙古劍一震,緩緩自行拔了出來,飛離地麵落到了道玄真人手裏。

“既然你這麽沒用,那就讓我送你去見你師傅把,哈哈哈哈……”道玄真人此而而獰笑聲中,用力握緊了誅仙古劍的劍柄,瞬間,整座巨大的祭壇為之一顫,一股充沛之際的力量爆發出來,祭壇之上,那七根巨大的石柱像是受到召喚,逐一亮了起來,光芒越來越盛,

最後化作七道七彩紅光,耀眼奪目,直衝天際。

惶惶宏光衝天而起,插入深紫雲層,頓時祭壇上空的厚重雲層發生了變化,無數的雲層開始急速旋轉,電芒此起彼伏的在雲層之中閃爍著,慢慢裂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露出了天穹上的真容。

張小凡仰天望去,屏住了呼吸,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了為何這個地方名為“幻月洞府”!

高高的天穹上,那一道被誅仙固劍巨力驅動的弘光破開的裂口裏,露出

了一個閃爍變幻的月亮,赤、橙、黃、綠、青、藍、紫,各種顏色光輝都在這迷幻一般的幻月上閃動著,發射出美麗而神秘的光芒。

而當誅仙古劍驅動七根巨柱光輝射上天際之後,那七色虹光瞬間穿過了雲層融入幻月之上,頓時,那幻月光輝大盛,七色光芒閃爍不停,片刻之後,竟是在半空之中幻化出了一把七彩氣劍,所過之處,所有的烏雲都紛紛躲避消散,直有不可一世之威勢。

張小凡臉上變色,這陣勢他真是太熟悉不過了,正是天下無敵的誅仙劍陣,隻是眼下並無漫天飛舞的小氣劍,但在幻月照耀之下,這一把主劍威勢,竟仿佛比當日七脈山峰之上祭出的誅仙劍陣威勢更大。

道玄真人眉目此刻已經完全籠罩在黑氣之中,冰冷笑聲從裏麵傳了出來,聽去更有刺骨寒意,“這幻月洞府之中,誅仙古劍法力更增十倍,饒你是大羅金仙,也是死無葬身之地,受死吧!”

話音剛落,他手中誅仙古劍已經揮動,瞬間天地風雲變色,隆隆雷聲炸響天地,蒼穹之上那柄可怕巨劍,緩緩轉過頭來,對著張小凡。

劍未落下,狂風已至,張小凡心知這等毀天滅地之威,絕非人力可以硬接,身形一縱便欲閃避,不料天上幻月閃爍,在他身形甫動之際,一道虹光已然罩了下來,頓時間如泰山壓頂,竟是將他整個人生生壓了回去,且壓力之後,竟令他站立不穩,整個身子緩緩跪了下去。立足之處,地下“哢哢哢哢”之聲隆隆傳來,以張小凡為中心幾十丈方圓之內,地麵轉眼間龜裂無數。

巨劍未至而威勢如此,誅仙古劍折斷之後,其在幻月之下,威力竟仿佛更勝往昔,以此可怖之力,當真就算真的大羅金仙到此,也要灰飛煙滅,隻不知如此可畏可怖之威力,怎麽會存在於人間?

張小凡雖然此刻道行極高,且經曆生死徹悟之後,心態輪回,修行又更進了一層。奈何這誅仙之力,斷非人間所有,非人力所能抵擋,也竟是束手無策,隻得輕歎一聲,束手待斃。

隻是這生死關頭,他心中卻是一片沉靜,沒有絲毫的恐懼,就像是將要回家一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不過好像天意不欲他如此而亡,在張小凡自己放棄的時候,卻另有一個聲音在遠處響了起來。

“師兄,住手吧……”

這聲音年輕而平靜,但話聲之中,聽起來卻給人一種隱隱的激昂與飛揚的感覺,仿佛這說話的人隨便說上一句,便可以輕易地打動人心,讓人熱血沸騰。

毀天滅地,神魔也無法阻擋的誅仙之力,突然間生生頓住了,那看去仿佛掌握了天地生殺大權睥睨一切的道玄真人,此刻麵上的黑氣突然散去,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愕然地盯著鬼厲身後,連聲音都變得嘶啞起來:

“你……萬師弟……”

張小凡身上的壓力忽然散去,隨即腳下那些龜裂也悄無聲息地自行合攏,就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他來不及去驚訝這些,一個急轉身向後望去。

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他剛才進入這個世界的那扇石門之下。

那是一個年輕而英俊的青年,劍眉星目,臉上帶著淡淡溫和的笑意,但一雙眼眸之中,卻仿佛始終散發著一股熱情激昂。戈壁上的大風吹過,他白衣飄飄,說不盡的瀟灑,隻是隨隨便便那麽站著,張小凡卻忽然有一種從內心中敬服的感覺,仿佛隻要他說一句話,自己便是跟著他縱橫天下鐵血沙場也是心甘情願了。

天際蒼穹,幻月閃爍。

曾經的青雲雙驕,在這迷幻一般的歲月空間裏,在錯亂而迷失的記憶中,再度重逢了。

道玄真人的身體,開始慢慢顫抖起來,高舉的誅仙古劍,緩緩垂下,他一步一步地走下祭壇,走向那個白色的身影,再也沒看張小凡一眼。

白衣飄動,英俊的臉龐正如記憶中那段熱情的歲月,散發著年輕的光芒。

那光芒,溫暖而熾熱,曾幾何時,是他深心中也最可珍惜的地方。

他眼中,幹枯的眼中,緩緩有熱淚湧動。

“師弟……真的是你嗎?”

那白衣青年站在那兒,沒有離開石門的範圍,臉上微笑著,對道玄真人道:“師兄,你好啊,我們好久不見了。”

道玄真人的身子搖晃了一下,雖然還握著誅仙古劍,但他身上的黑氣在他看到萬劍一的身影之後,就迅速地消退,隻是與此同時,那張小凡最初看到他時的深深疲倦之色,又重新回到他的臉上。

他仿佛在這短短的時間裏,蒼老了十歲,就像是體內的生命,被手中的誅仙給吸噬而去了。

隻是道玄真人顯然完全沒有注意道自己身體的變化,他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了那個神秘出現的白衣青年身上,他慢慢地,伸出手去,去觸摸那記憶中地身體:“師弟……”

他的聲音,半途而斷了,他的手穿過了那個軀體,什麽也沒有摸到,除了虛無。

道玄真人一個踉蹌,似乎立足不穩,在伸手扶助石門之後才勉強站住,嘴裏大口喘息著,但眼中卻掠過絕望與傷痛之色。

如浮光掠影,剛剛應為他伸手觸摸而消散的白色身影,又悄然無息地出現在他地眼前,隻是仍然沒有離開那扇石門的範圍,那個年輕的影子,依舊微笑著說道:“師兄,你為什麽還不清醒呢?”

道玄真人抬頭望去,眼中一片迷惘,喃喃道:“清醒,什麽清醒啊?”

白衣青年凝視著他,靜靜地說道:“師兄,你聰明一世,早該大徹大悟了,放下吧,放下對這世俗的眷念,放下對力量無用的追求。我們兩人當年一同修道,所為的,難道噬這些東西嗎?”

道玄真人的身子慢慢發抖起來,此刻他看去已經完全噬一個衰老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後關頭,在迷惑中拚命爭紮著想要看清前方的路。

“我們……修道……為了什麽……啊?”

那白衣青年又露出了那溫和的笑容,他臉上的神情如此溫暖,以至於連站在一旁的張小凡都為之震顫。隻見那白衣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輕輕衣甩羞袍,一陣輕風從衣襟之間吹過,將腳下的細細沙塵,吹得無影無蹤,隻剩下空空如也。

他平和而沉靜地看著道玄真人蒼老疲倦地臉龐,溫和地說:“師兄,放下吧。”

“啪!”

誅仙古劍,蘊涵著無上法力足以毀天滅地地誅仙古劍,從道玄真人的手中跌落下來,像一把再普通不過的人間長劍,破銅爛鐵一般,摔在地上。

道玄真人的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平和而沉靜,與白衣青年麵上的笑容一摸一樣。

“我真是……傻啊,居然等了這麽久才明白過來……”他低聲淡淡地說著,走上一步,伸出雙手,似乎想要擁抱什麽,但是片刻之後,他地身軀慢慢傾倒下去,無力地摔倒在地麵之上。

所有的生命從那具軀體上消散而去,隻是無論如何,卻終究奪不去道玄真人麵上那淡淡而溫和的笑意。

天地寂寂,刹那間,隻剩下了遠方呼嘯的風聲。

曾經叱吒風雲的人物,此刻就這般靜悄悄地去了,張小凡默然站在一旁,看著這發生地一切。

白衣青年地身影有些模糊起來,但並沒有消散,相反地,他沉默地看著道玄真人的遺體過了一會之後,轉過身來,看向張小凡。

張小凡心裏多少知道這個似真似幻的白衣身影是什麽身份,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處一般崇敬之情,低聲道:“前輩。”

那白衣青年仍是帶著溫和的笑意,看著張小凡的眼神中帶著幾分欣賞,微微笑道:“孩子,你好,真的很好。”

張小凡一時沒明白他為何誇獎自己,也不知他話裏的“好”字是指什麽,不覺有些愕然,但那白衣青年卻似乎並沒有打算解釋,手上輕輕一揮,隻見原本躺在地上的誅仙古劍,忽然像是被一股無形之力拖住,飛了起來。

白衣青年凝望著這把古劍,隨後看向張小凡,靜靜地道:“孩子,這誅仙之力是奪天地造化之玄奇的無上法力,可以誅仙滅魔,毀天滅地,本不應存於人間,但既然他已經在這兒了,便終究需要一個主人。”

說話之間,誅仙古劍如輕飄飄浮萍一般,卻是被風送來,飄到了張小凡的身前。

張小凡愕然,看向那白衣青年,一時竟不知說什麽才好,半響才道:“前輩,你……”

白衣青年微笑道:“你以為你為何能來此地?其實都是此劍召喚你來的緣故,所以說,你才是有緣之人。”

張小凡連連搖頭,道:“前輩,你與道玄……師伯二人都是驚才絕豔的奇才,蓋世聰慧,萬中無一,勝過弟子不知千倍萬倍,你們二位都無法真正掌握這誅仙之力,弟子愚鈍,如何能擔此大任?”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道:“擔不擔的起你拿起這把誅仙古劍便知道了,這誅仙之力並非人間凡俗之物,自然非人道法可以掌握了。”

張小凡一怔,望向白衣青年,道:“前輩這話什麽意思?”

白衣青年微笑道:“自古以來,能有機緣貫通五卷“天書”有四卷者,也隻有你一人而已。若非如此,天下生靈億萬,為何隻有你能感覺這誅仙古劍的召喚心語?”

張小凡越聽越驚,失聲道:“什麽,難道前輩你的意思是說這誅仙古劍就是……”

白衣青年微笑道:“正是,誅仙古劍就是傳說中的第五卷天書!”說到這裏,他忽然麵色又是一黯,但很快又恢複了平和,淡淡道:“更何況,真正能掌握誅仙之力的關鍵,卻也並非乃是一人的修行道行的高低,最重要的,反而是內心。”

張小凡不解,道:“這卻是為何?”

白衣青年道:“誅仙之力遠超凡俗,掌控這輕易就能睥睨天下所向披靡,如此可畏可怖之力一旦在手,往往便會不自覺沉溺其中,到最後反而心魔反噬,反成了誅仙之力的奴仆了。”

他輕歎一聲,道:“當年我與道玄師兄俱是自信天下無雙,目空一切,殊不知到了最後,終究都沒有抵擋心魔,隻有真正經曆了千難百劫,挫折失敗,一顆心百煉成鋼的人,才是這誅仙之力的真正主人啊!”

誅仙古劍,緩緩飄到了張小凡的麵前,遠處,白衣青年的身影開始晃動起來,漸漸模糊,但他的聲音,仍是清楚地傳來,“孩子,好好掌握這個力量吧,等你真正明白了天書裏那句話的意思,你就什麽都明白了……”

下一刻,白影消散,幾乎是在同時,張小凡肅容緩緩伸出手去,抓住了誅仙古劍的劍柄。

五指,合攏!

“轟!”

猶如一聲驚雷,突然在耳邊炸響,將整座蒼穹撕裂開去,電芒亂躥,風雲滾動,天際蒼穹之上幻月光華大盛,七彩閃耀不停,會聚成一隻巨大光柱,從天而降,將張小凡的身影籠罩其中。

“啊……”

一聲長嘯,聲入雲端,張小凡倒飛而去,落在那祭壇之上,七根彩色奇柱同時亮起,光柱如龍,在半空中矯健翻騰,似乎在歡呼狂嘯。

光華深處,張小凡的身影看去仿佛有些模糊起來,隻見依稀看到他的動作,慢慢地將誅仙古劍舉起,隨著古劍的升高,天穹之上風雲旋轉得越來越急,那一柄代表著絕世誅仙之力的彩色氣劍,再度出現,睥睨世間,不可一世!

在那天際巨劍的周圍,在那幻月光華照耀之下,空曠的虛無天地間,赫然緩緩現出了一排巨大的金色字體,每一個都高百丈大小,從天際直下地麵,壯觀之極。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風雲激蕩,天地蕭蕭,光華深處,那一道目光,深深凝望著天地蒼穹!

青雲山,通天峰。

從通天峰上眺望出去,遠處的天空再沒有往日那種萬裏無雲的蔚藍空曠,此時此刻,一種暴戾的血紅光影籠罩了天際,化作沉沉烏雲,正向著通天峰重這壓過來。

青雲門內一片混亂,魔教這一次的突然入侵,勢頭之凶猛非任何人可以預料,短短時日之內,正道已然元氣大傷,精英十去**,最可怖的,便是這十中**的正道精英,竟然是被魔教鬼王宗那不知什麽神秘詭異的邪惡術法,盡數迷了心誌,反成了鬼王坐下的打手,六親不認,返身過來對正道道友大肆殺戮。

原先正道對著魔教的絕對優勢,陡然間乾坤逆轉,而鬼王似乎還嫌這不夠一般,更大施邪法,竟然將前往青雲路中以及青雲山山脈附近所有百姓居民盡數都迷惑心誌,成了他手下隻懂殺戮的凶器,人數已超十萬之眾,威勢之大,竟比當年那一場號稱天地巨劫的獸妖之災,更勝一籌。

而青雲門這裏,不過是青雲門本門弟子以及正道中殘存的一道友而已,名門大派精英已是為之一空,就算是天音寺這等巨擘門閥,此刻也不過來了十幾位僧眾,其中有方丈普泓上人、普空神僧還有年輕一輩的法相,法善等人,在一眾和尚群裏,另有一個幹枯老僧,沉默寡言,一直站在普泓上人身旁。

聞聽到天音寺眾僧來到,青雲門中當即一陣聳動,多少年來,天音寺一向與青雲門交好,每當大難,俱是並肩禦敵,當下眾人紛紛迎出,隻是看到天音寺眾僧之後,不禁都為之啞然。

排在青雲門眾人前頭的。除了長門暫時處置事務的蕭逸才外,便是如今青雲門輩分最高的風回峰首座曾叔常和小竹峰首座水月大師了。曾叔常放眼看去,隻見天音寺眾僧看去麵上有風塵之色倒也罷了,但大多數僧人身上居然都帶著血跡斑痕,顯然來到這裏之前,已然經過了一場或幾場苦戰,在聯想到天音寺僧人之眾。居然隻來了這些人,難道……

曾叔常踏上一步。遲疑了一下,道:“普泓大師,你們……這……”

普泓大師倒是十分平靜,合十回禮.淡淡道:“此番浩劫又起,天下生靈途炭,敝寺僧眾原欲拯救百姓蒼生,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多半弟子都已經往生了。”

說罷,輕輕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曾叔常啞然,隨即麵上露出沉痛之色,蕭逸才強作鎮定,雖然一顆心也是慢慢沉了下去,但還是強笑道:“不管怎麽說,諸位大師來了就好,請先進去吧。”

普泓大師等天音寺僧眾合十答禮,當下眾人紛紛走回了玉清殿上,眾人身後,遠處天際之上的血色紅雲,又壓進了幾分。

水月大師走了幾步,忽然若有所覺,回頭看了一眼,隻見跟在自已身旁的陸雪琪不知何時走到了石階旁邊的欄杆旁,憑欄遠眺,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什麽。水月大師剛想喊她,忽地神色一黯,像是想到什麽,悄悄走了過去,走到陸雪琪的身後,柔聲叫了一聲:“雪琪。”

陸雪琪身子一動,驚醒過來,回過頭看了水月大師一眼,低聲道:“是,師傅,弟子這就進去。”

說罷,她轉身正欲走向玉清殿,誰知水月大師麵上神情掠過一陣疼惜之意,伸手卻是抓住了陸雪琪的手,拉住了她。

陸雪琪有幾分驚訝,轉過頭來,道:“師傅,怎麽了?”

水月大師輕輕歎息一聲,看著左右無人,壓低了聲音,輕聲道:“雪琪,你現在走吧。”

陸雪琪一怔,道:“師傅,你讓弟子去哪裏?”

水月大師轉向遠方,看著那片凶戾的紅雲滾滾壓來,淡淡道:“離開青雲山,到你想去的地方,和你心裏想念的人在一起,好好過一輩子吧。”她慢慢轉頭看向陸雪琪,道,“不要再回來了。”

陸雪琪的臉色白了一下,眼中忽地淚光閃動,但片刻之後,她終究還是緩緩搖了搖頭,低聲道:“師傅,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水月大師苦笑了一聲,道:“傻孩子,師傅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就算死也沒什麽,可是你還這般年輕,又有真心眷念相愛的人兒,聽師傅的話,離開青雲去和他在一起吧。”

陸雪琪貝齒緊咬牙關,嘴唇輕輕顫抖著,似乎水月大師的話對她來說,是一個仿佛令她根本不能拒絕的誘惑,魂牽夢縈刻骨銘心,不都是為了那樣的生活嗎?

隻是,她終究還是慢慢地,像是艱難無比,但終究還是緩緩搖了搖頭,然後,轉身,向著玉清殿內走去。水月大師看著她單薄而脆弱的身影,一聲長歎,緩緩搖了搖頭,神色愴然。

站在原地停了片刻,她輕輕歎息一聲,也向著玉清殿內走去,走到一半,忽地她又停了下來,向玉清殿遠處的另一角欄杆處看去,隻見在那個僻靜地方,卻另有一男一女,悄悄站在一起,低聲細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而那二人,女的正是水月大師座下弟子文敏,男的是大竹峰宋大仁,看他們二人神色,隱隱柔情,並沒有多少對死亡將臨的恐懼,反而像是更加珍惜眼下短暫的光陰一般。

至少,他們臉上的神情,都帶著淡淡溫和的笑意。

水月大師的心頭,像是又痛了一下,看著那兩人許久,默然無語,慢慢走進了玉清殿內。

玉清殿上,眾人已落座了,普泓上人德高望重,眾人推他坐了主位,但普泓上人堅辭不就,最後還是將主位空著,眾人在兩旁依次坐了。

曾叔常咳嗽一聲,道:“大師,請問天音寺附近,難道也被魔教妖人侵襲了嗎?”

普泓上人合十道:“我佛慈悲保佑,妖邪魔爪暫時還未傷害天音寺附近的百姓,敝寺僧眾是聽聞了魔教妖人重新造孽殺生,為保護天下蒼生,這才前往阻擋,不料此番魔教妖法如此厲害,竟是害了眾多弟子,唉……老衲罪孽深重啊。”

青雲門眾人麵上都浮現出痛惜之色,蕭逸才勸道:“大師不必自責,諸位過世的師兄死得其所,當盡往西方極樂。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應付當前的危局才是。”

普泓上人歎息一聲,點了點頭,隨即麵上露出希望之色,看向青雲門諸人,道:“眼下局勢危急,蒼生正處水深火熱之中,放眼天下,唯有貴派道玄師兄施展誅仙劍陣,大展神威,方可扭轉危局,拯救眾生,拜托了!”

說罷合十深深施禮,誰知此言一出,青雲門中眾人是麵麵相覷,一個個木然無言,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很快普泓上人就發現了情勢不對,愕然道:“怎麽?”

蕭逸才苦笑一聲,道:“大師有所不知,我們青雲門中也有變故,恩師他老人家已經……失蹤多日了。”

天音寺僧眾一陣聳動,普泓上人愕然道:“怎會如此?”

蕭逸才麵露無奈之色,道:“事到如今,也就不瞞諸位大師了,自從當年獸妖浩劫恩師施展誅仙劍陣退敵之後,他老人家就變得有些奇怪起來,行事大異往常,本來古怪一些也沒什麽,但恩師他老人家做了一些……奇怪事情之後,就此失蹤,便再也沒有消息了。”

普泓上人默然無言,怔怔說不出話來,道玄真人一身修行神通,天下側目,怎麽會變作這般模樣,真是匪夷所思,但蕭逸才等人顯然又不是說謊,看他們一個個麵色尷尬,想來那口中“奇怪”之事,也並非是可以輕易容忍的作為,但最重要的,卻是道玄真人失蹤之後,眼下卻該如何?

普泓上人忽地神色一動,抬頭向青雲門眾人道:“那……不知誅仙古劍可還在否,貴派之中,是否另有賢達高人,可以催持這誅仙劍陣?”

這一次,蕭逸才沒有說話,旁邊的曾叔常歎了口氣,道:“大師有所不知,誅仙古劍向來隻由我青雲門掌教真人一人保管,代代相傳,外人並不能接觸,眼下誅仙古劍也是隨著道玄師兄一同失蹤了;此外,催持誅仙劍陣需要太清神通,非絕世之才無法修到,本門這百餘年間……隻有道玄師兄一人可以修到這等境界,我等慚愧,有心無力啊。”

普泓上人最後的一絲希望都破滅了,怔了半晌,低聲道:“若當真如此,豈非敗局已定,天下蒼生果然大禍臨頭了嗎?”

青雲門眾人默不作聲,一個個都麵色凝重,低下了頭。

玉清殿內,空氣一時凝重無比,誰知就在這時,突然從遠處遠遠傳來一聲絕望的叫喊,隨後一片凶戾嘶吼咆哮之聲,猶如萬千野獸隆隆傳來。

一個麵帶絕望之色的青雲弟子跌跌撞撞衝進了玉清殿,顫聲叫道:

“魔、魔教妖人殺上山來了……”

所有的人瞬間一起站起,個個麵露驚愕與不能置信的神情,慢慢地,一股絕望的氣息彌漫在了這個氣勢恢弘的玉清殿上。

難道,真的就沒有絲毫希望,就此隕滅一切了嗎?

人群背後,陸雪琪悄然轉身,向著遠方遙望而去,她的臉上沒有恐懼,有的隻是淡淡的溫柔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