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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邊陲,與中土風俗大為不同,隻是多少年下來,雖然地處偏僻,但畢竟與中土還有交流。而南疆一帶出產的皮毛、礦石等等特產,也向來在中原有極佳的聲譽,吸引了不少中土商人前來交易。

久而久之,南疆原本根本沒有的客棧,也在中土商人的影響下,在最熱鬧的幾個城鎮之中出現了。

鬼厲和小白現在處身的,就是這麽一個客棧,名字直接就是用本地的名稱,“天水客棧”。

進到客棧之中,很明顯可以看出桌椅擺設,很是受了中土文化影響,不過老板和夥計可都是本地的壯族人。壯族在南疆之中,人口最是眾多,相對的生活也較為富裕,受了中土影響最深,不比其他各族依然堅持狩獵為主的生活,壯族中已然漸漸開始農耕經商。

不過雖然如此,壯族民風卻較為平和,大部分族人少了那一份悍氣,所以在勢力上反而還不如人口少於他們的苗族強盛。

鬼厲與小白坐了下來,早有夥計過來接待,這時天下漸暗,客棧中卻沒有多少客人。這夥計看模樣服飾,也是南疆壯族之人,隻不過多半是在這裏幹的有一些時日了,居然說話頗為流利。

“兩位客官,要吃些什麽嗎,本店這裏還有乾淨的房間,價格最是公道,遠近聞名。”

鬼厲點了點頭,道:“給我們留兩間乾淨的房子,我們住一晚上。”

夥計笑著點頭,然後道:“兩位客官,應該還沒有吃飯罷,可要點些什麽飯菜嗎?”

鬼厲肚子倒是不餓,不過看了看小白,還是決定要一點吃的東西,開口道:“唔,你給我們來兩碗飯,再來幾個……”

“呃!”坐在一旁的小白突然開口,麵帶微笑,道:“你這裏可有”土悶黃雀“?”

鬼厲一怔,向小白看去,那夥計也是一呆,不由得多看了小白一眼,道:“姑娘你莫非來過我們南疆麽,這道招牌菜,我們自然是有的。”

小白臉上笑意更濃,目光閃動,似在回憶什麽,慢慢地道:“唔,對了,還有”三段蛇腸“、”烤熊尾“、”烤秋悠塵世,眾生俱都沉睡,四野靜無人聲。隻有不知名的街道角落,傳來低低的蟲鳴聲,聲聲淒切。

黑暗籠罩大地。

憑窗遠眺,千山萬裏,夜空深沉。

南疆這般淒涼孤寂的夜色下,忽然間,往事如潮,泛上心間。

曾幾何時,那個偏僻村落的小孩,卻沉淪在紅塵翻滾的波濤中,隨波飄蕩。偶一回頭,卻原來,身邊竟沒有一人相伴。

人生真是寂寞呀……

月下男子,低首無言。

“嘶!”

遠遠的一聲破空聲音,悠悠傳來。

鬼厲抬頭,雙眉微皺,隻見天邊一道輕芒,如夜空中掠過的流星一般,劃過天際,越過天水寨的上空,向西方落下。

而在它後頭,竟還有三道光芒,緊追不舍。

鬼厲如今是何等眼光閱曆,自然一眼便看出這四道光芒正是修道中人禦空而行,隻見這四道光芒在夜空雲層裏前後追逐,雖然後麵三道光線始終追趕不上前麵那道光線,但逃跑之人卻也無法擺脫追逐。

片刻之後,最先的那道光線似乎做了決定,從天空中落了下去,看那方位,正在天水寨的西南方向。

隨後,追蹤的那三道光線也落了下去。

鬼厲沉吟片刻,隻是覺得今晚心緒不寧,實不願再獨自一人站在此處,遂右手一揮,悄無聲息的化作青光,向那四道光芒落地之處飛去。

在他身影越變越小之後,“吱呀”一聲,鬼厲旁邊房間的窗子,也被人推開了。小白抱著小灰,向鬼厲飛去的方向眺望著,片刻之後,鬼厲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小白臉色沉靜,白皙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有眼中光彩,卻是異樣閃動。

鬼厲一路悄無聲息地飛馳,不久就發現那幾道光影落下之處,就是天水舊寨的所在,那個如今已經荒廢多年的山頭。

就在他剛剛進入那個山寨的時候,一聲沉悶的低呼,從前方傳來,隨即有一聲憤怒中夾雜著另一人熟悉的笑聲傳來。

鬼厲立刻皺起眉頭。

這笑聲柔媚入骨,隱隱有惑人心意的力量,正是金瓶兒的聲音。

鬼厲遲疑了一下,將身體隱藏在黑暗的角落,緩緩向前掠去。

原本靜謐無人的街道上,殘垣剩瓦,一片淒涼景色。

這時候天色又是清朗了幾分,雲層漸漸散去,月光漸漸明亮,將這個荒廢山寨照的有幾分光亮。

金瓶兒臉上依舊掛著她永遠不變的微笑,笑吟吟地站在街道正中,麵對著她身前的一個正怒目而視的年輕男子。這個人,卻也是鬼厲所認識的──焚香穀的出色弟子李洵。

而在他身後街道之上,還有一個倒在地上的焚香穀弟子,看樣子就是剛才被金瓶兒所傷,衣衫上從左胸開始直劃而下,有一道很深很大的傷口,正無力地呻吟著。

隻是,鬼厲的目光,在這三個人身上隻不過轉了一轉,片刻之後,他的目光完全落到了最後一個人的身上。

淒清夜裏,荒涼街道,金瓶兒身後殘留的一棟荒廢小樓,有一個女子一身白衣,背負長劍,站立於屋簷之上,臨風而立,衣裳徐徐飄動。

雪一般的肌膚在月光清輝之下,甚至讓人覺得有些蒼白顏色的絕美女子。

這夜色,這月光,原來是因為她才這般幽美明亮的嗎?

陸雪琪!

熟悉的明眸中,倒映著是誰的影子?

鬼厲怔住了。

在黑暗中,他靜靜眺望著那彷彿出塵一般的女子,整個塵世的風霜,十年的歲月,卻彷彿根本不曾沾染她絲毫。所以讓人望去,第一眼的,便是她在月光中,那彷彿清冷仙子一般的身姿。

“妖女!”李洵英俊的臉上滿是憤怒之色。

他和陸雪琪一前一後堵住了金瓶兒,但剛才落地的時候,這魔教妖女突然發難,將他身後那個焚香穀師弟先以“惑心之術”蠱惑,隨即以紫芒刃傷之。若不是李洵出手,隻怕這師弟就此喪命。

隻不過,李洵此刻更關心的,除了這個師弟的傷,卻還有其他的事:“你到底將我燕虹師妹如何了,快快將她交出來?”

金瓶兒微微一笑,目光卻突然飄忽,有意無意地向李洵身後黑暗處,鬼厲藏身地方瞄了一眼,道:“你也說了,那個是你的師妹,又不是我的師妹,我又如何知道?”

“呸!”李洵神情大是憤怒,顯然很是關心這個師妹,怒道:“若非上官師叔明眼察覺,我們還被你這個妖女蒙在鼓裏。你故意殺戮我焚香弟子,這筆仇定然要你償還。你若識相,趁早將燕虹師妹好好的交出來!”

“哎喲!我好怕啊!”金瓶兒用手拍著心口,但臉上笑意盈盈,哪裏有一絲害怕的神色影子,反而是柔媚之色又重了幾分,柔聲道:“你們好歹也是正道門下,怎麽可以這許多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呢?”

一聲冷哼,卻是從背後的陸雪琪處發出。

李洵向站立在高處的那個美麗身影望了一眼,麵色一沉,對金瓶兒道:“妖女,你再冥頑不悟,我就不客氣……”

一個“了”字還未出口,金瓶兒忽然媚笑一聲,右手袖底紫芒突盛。

李洵頓時凝神戒備,這妖女詭計多端,而且法寶紫芒刃鋒銳無匹,委實非同小可,剛才一劈之下,身後的師弟雖然受她惑心之術影響,但多年修煉竟不是她一合之敵,可見其道行之高。

隻是李洵向來自傲,本身修行亦高,雖然警惕,卻無絲毫怯意。

而且此番遠處還有一個絕世美人冷冷注視,他自從十年前初見之後,對陸雪琪便心儀許久,也絕不能在美人之前丟了麵子的。

他這裏正要凝神對敵,卻不料詭詐的金瓶兒竟隻是一個虛招,忽地身形一頓,身化紫芒,竟是人刃合一向背後的陸雪琪攻去。

眨眼之間紫芒逼近,陸雪琪麵色如霜,“錚”的一聲銳響,仙氣萬端,藍光四射,天琊神劍霍然出鞘,橫在胸前。李洵在背後看在眼中,心中莫名一急,馭劍追了上去。

不料金瓶兒紫芒刃甫與天琊接觸,整個人卻借勢而退,快如閃電般退了回去,正好從李洵身下退回。李洵吃了一驚,一時竟停不下身子回追,而陸雪琪待要追趕,卻又被李洵擋住,隻得將身形壓了下來。

二人同時看去,隻見金瓶兒飛去的方向正是剛才李洵站立之處,那裏還有一個受傷倒地,正驚惶失措的焚香穀弟子。李洵大驚失色,剛才他一心想要在陸雪琪麵前表現,竟忘了身後師弟此刻已經沒有絲毫抵抗能力,此刻後悔萬分,大吼一聲,身形如電,全力回追。

陸雪琪亦跟在他的身後,向金瓶兒追來。

轉眼之間,金瓶兒已到了那焚香穀弟子身邊,忽地腳尖一挑,將此人身體整個踢起,向後飛去,李洵連忙接住,不料觸手即是鮮血,轉眼間衣袍都被染紅。

金瓶兒這一腳,已然將這年輕弟子的性命斷送了。

李洵眼中如要噴出火來,隻在這片刻遲緩間,陸雪琪已越過他的身子向金瓶兒追去。而金瓶兒此刻身影,正好掠過了那個黑暗角落。

低低的,在那麽一瞬間,金瓶兒的聲音悄悄急促傳來:“幫我擋住那個女子。”

黑暗處,那人哼了一聲,不屑之意明顯的很,而且身形欲動,顯然不欲參予此事。

不料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金瓶兒忽地急促但大聲清晰地說了三個字出來:“七裏峒!”(註一)

這三個字,如閃電一般將鬼厲將要飛起的身子硬生生打了下來,隻見金瓶兒眼中臉上,滿是神秘笑意,瞬間從他身邊掠了過去。

而片刻之後,陸雪琪白色的身影,追蹤而來,就在眼前。

有誰知道,那一個瞬間,閃過腦海的是誰的身影呢?

青光浮起,陸雪琪一直冷若冰霜的臉色瞬間動容,幾分疑惑,幾分迷惘,幾分欣喜,還有幾分憤怒!

嗆啷……

天琊與噬血,藍色與紅光,在夜色中交相輝映,遠遠飄蕩開去。

李洵從陸雪琪身旁掠過,追蹤金瓶兒而去,畢竟金瓶兒才是更重要的對象,特別是在她殺害了同道而來的那位師弟之後。隻是,他人在半空,悄悄回首,望著那條荒廢街道之上默默對峙凝望的一男一女,眼底深處閃過的那絲火焰,卻是那般熾熱。

遠處,遠遠的傳來了金瓶兒的笑聲,那聲音柔媚中帶著一絲戲謔,鬼厲聽在耳中,默默無言。

月光如水,灑在這荒涼山頭,寂寂街道。

身前女子,白衣若雪,手中長劍,亮如秋水。

明眸之中,深深望著的人,卻又是誰?

註一:七裏峒,曆史上苗人最大的聚居地,因為傳聞有七裏之大之廣而得名。何時開發已不可考,毀於元末明初官兵圍剿。傳說此地易守難攻,隻有一條狹窄通道連接外道,向來是苗人世界的精神支柱。

如今具體地址已難以考證,但查閱資料,似乎在一九八三年廣西合陽(和陽??)發現一“大坪鄉”,周圍地形極其相似,且由苗人帶領,附近山頭有“犬神洞”,內有苗人崇拜之犬神狀巨石,懷疑應該就在此處。

另註:犬神,苗人傳說,官兵深夜突進,苗人皆睡,山頂一石犬忽然放聲大吠,驚動族人,遂合力抗敵,全族得救。自此供奉犬神,歲歲香火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