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黑夜給了我卸下偽裝的空間,那麽酒精則是給了我這一刻放縱的勇氣,而這一刻,並不勇敢的嗅覺裏,則充斥著這股熟悉的味道。

下一秒,曾先生避開了我的雙唇。

這個場景早就就在夢境裏出現無數次了,我也算能接受的了,索性閉上眼,準備繼續睡覺。然而這個夢不同尋常,除了意識裏顛簸之外,還有一隻手,一直緊緊地抱著我。

這隻手冰涼,我有一點受不住,迷迷糊糊中,又看到了曾先生的那張臉。

我鬱悶的看著他,他卻將被子蓋在我的身上,溫柔的說:“睡吧。”

他起身要走,我不願,直接伸出手拉著他,我的手掌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而後開口說:“我去弄條熱毛巾。”

這話安撫了急躁中的我。

畢竟這樣單獨相處的機會對我而言太難了。

我眯著眼,心裏默數著時間,如果時間太長的話,曾先生肯定是走了,我不能讓他走,所以一旦我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當溫熱的毛巾輕輕地擦拭著我的臉龐時,我才微微放鬆下來,這個男人還像最初那樣喜歡我,我從他細微的動作中能感覺到這一切。

我說:“假如時間能停留的話,就停在我們認識的開始有多好。”

曾先生正在幫我擦手,聽到我這句話之後忽然頓了頓,而後也沒說話。

我說:“你以前話那麽多,怎麽現在越來越少了。”

沒有得到回複,耳旁偶爾會傳來擰毛巾的嘩嘩聲,這種聲音在這一刻異常悅耳,讓我感到安心。好一會,我的身側多了個身影,我伸出手,下一刻,他便握住了我的手。

我像一個極度饑渴的婊,而他則是安然不動的佛。

我心中有太多問題了,可是我知道這短暫的相處有多麽的不容易,索性老老實實的躺著,越發的感到安心。

然後我問他:“你不是出國了嗎?是不是擔心我才回來的?”

事後的想想,這麽不要臉的問題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說出口。

曾先生一反常態的保持安靜,我有點兒煩躁,不喜歡現在這個故作深沉的男人,手一伸,就摟在了他的腰間。

雖然某人的臉看上去是瘦了點,但是腰間的腹肌還是那麽結實,我象征性的摸了摸,見他沒反對,越加的大膽。

而後,我解開了這個男人的扣子。

即便這一刻我已經醉意很深,但是潛意識告訴我這並不是夢。真實與夢幻差距在哪裏,這已經不重要,因為,這個男人在這裏。

我撫摸到他的胸肌,耳旁是一聲倒吸的涼氣,我暗自得意,而後翻了翻身,用嘴唇貼到了他的心口上。

一秒,兩秒,三秒。

他的心跳和我猜測的一樣,早已經狂亂不止。

就在這時候,他的手擋住了我的手,而後將我的手塞回了被窩。

我當然生氣,所以我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毫不猶豫的將手伸到了他的腰下。

我感覺到這個男人在努力克製,好像這一刻我們在互相挑戰對方的極限,然而在我的誘騙之下,沒到一分鍾,那冰涼的雙唇就落了下來。

從來沒有哪一刻,我們像這樣不顧一切,我明明體會到了那份不安,可是我遏製不了,所以我們隻能在身體上相互索取,而我也終於明白,這並不是夢。

曾先生,我想你。

半睡半醒中我隱隱約約的聽到這個男人在我耳邊說了一些話,連日來的加班和剛才的體力消耗讓我太累了,我聽不到他在說什麽,而後就睡著了。

醒來時我才發現,我居然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準確的說,我居然躺在酒店裏。

桌上是換洗的衣服,衣服上有張紙條:衣服可換洗,晚點我來接你。

是曾先生,他的字跡我認識。

我欣喜的從床上爬起來,衝澡,化妝,聽到門外的響動,一轉身,就看到站在身後的曾子謙。

然而,他臉上的神色是疏離的。

我盯著他,幻想著像以前那樣能夠坦誠一些,然而,他隻跟我說了句,送我回去。

就算昨晚我意識不清,我依然能夠感受到這個男人對我的感覺,可是這一刻,怎麽忽然就變得這麽冷淡了呢?

一路上我們都沒說話,眼看著就快要到住處,曾子謙依然沒有任何表示,我心底的怒火早已經控製不住,難道,昨晚那一夜,就隻是個發泄?

我命令曾子謙停車,我利索的走到護城河邊,盡量調整自己的呼吸,意識到曾子謙也下車了,我轉過身,說:“你什麽意思啊?”

曾子謙看著我,眼神裏閃過一絲慌張,說:“你理解的意思。”

我理解的意思?酒後亂X?就算昨天晚上我的意識是不清醒的,那至少他是清醒的吧?我接受不了這樣若即若離的態度,同樣也接受不了他這種熱情和冰冷交替的態度。

“曾子謙,你有錢了不起嗎?”我指著麵前的男人,早已經沒了理智,說:“你憑什麽這麽對我,不就是念著我對你舊情難忘嗎?”

“忘了我吧。”

我驚愕的看過去,見曾子謙平靜的看著我,說:“月底我會離開這裏,以後,不會回來了。”

我足足用了兩分鍾才克製住此刻的情緒,所謂百感交集,就是我現在的精神狀態。

離開?

“那昨晚是什麽?分手炮?”

曾子謙避開我的眼神,保持沉默。

我看著這個男人的側臉,眼淚不由自主的掉下來,我猛地將眼淚擦去,看著曾子謙,說:“曾子謙,我再最後問你一次,你對我是不是隻是玩玩?你是不是有苦衷?如果有,你說出來,我們攤開來說,如果你隻是玩玩,想在我這裏換個口味,你也直白點,上一次在浮加,我給了你一巴掌,我們缺一個正確交流的機會,現在,我給你。”

曾子謙背對著我,沒有說話。

我的聲音比我自己想象中的冷靜,與其那麽半死不活的糾纏著,不如一次性說個痛快,糾纏,隻會使得自己越來越輕賤。

“家庭,外界條件,還是其他客觀原因,你說。”

曾子謙忽然轉過身來看著我,憤怒的說:“袁小潔,我現在這個表現你還不懂嗎?為什麽非要逼著一個男人跟你說的那麽透徹呢?以前我覺得你2,現在我覺得你蠢。”

我看著曾子謙欺負不定的胸膛,忽然覺得攤開來說也沒那麽恐怖了。

“我懂了,”我看著曾子謙,說:“曾先生,我臉皮還沒厚到非要抱著你這尊大佛的地步,今天,我們正式分手。”

曾子謙緊盯著我,忽然轉過臉去,猛烈的咳嗽起來,我咬著雙唇,逼迫自己對此視而不見,而後抬起腳,頭也不回往前走。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正視這段感情的勇氣,好幾次我已經做好了重新開始的準備,然而,都因為這個男人的出現失敗了,我猶豫過,彷徨過,甚至為了拉近我們的距離努力過,我知道這是犯賤,可我控製不了自己。

現在,現實擺在眼前,我們終於,一刀兩斷。

有人在三年五載的愛情裏體會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然而,在我和曾子謙相處的一年時間裏,我卻已經品嚐了所有滋味,直到今天我們徹底破裂,我才知道原來我比想象中更喜歡他。

用五個月來換一個無悔,我無愧於心。至於那些未知的,關於他的一切,我會試著徹底放開。仔細想一想,其實這段感情開始就很盲目,那時候,我都沒有來得及好好認識這個男人,然而,當我想徹底了解他的時候,激情已經散去。

我掩藏的比較好,小白並未察覺到我跟之前有任何不同,如果說之前我的不舍裏帶了份矯情,那麽這一刻,我則徹底坦然了。

汽車廣告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成功,情場失意,職場得意,我的人生裏,得到了第一筆大於十萬的酬勞,然而這一刻,我想感謝的,是曾先生。

如果沒有他,或許我還是在當初那個廣告公司裏碌碌無為,如果沒有他,法語口語四級,我是永遠不可能學會,如果沒有他,社交場合裏不會看到我淡然應付,如果沒有他,根本成就不了現在的我。

一周後,張經理給我們公司送來了邀請函,讓我和小白去參加晚上的答謝酒會,小白要和黑子參加婚禮,建議我找梁文浩當男伴,我沒同意,去銀泰選了一條Burberry的A字提花鑲拚蕾絲裁片連衣裙,去掉活動價格之後,兩萬一。

刷卡之後,我的心理得到了一點滿足。我知道,在有些人看來,這根本不足為道,畢竟女人想要穿上價格昂貴的衣服有那麽多種方式。

但是當你真正變得優秀的時候,你才會發現這個世界其實很溫柔。

比如,當我將五萬元存款遞給小媽的時候,她沒再皺眉,而且還提議讓我下班之後回家吃飯。

比如,女性客戶會因為你一雙鞋子而產生繼續交流的興趣,男性客戶則會覺得這個女人品味不錯。

其實他們不知道,一年前,我手上連一件奢侈品都沒有。

和曾先生交往的那段時間裏,我唯一慶幸的,就是沒有在金錢上跟他開口。

司機師傅提醒我地點已到,我拉回思緒,走下車,握著我的手提包便走上台階,外觀宏大的的酒店總前方總是擁有無數個台階,而偏偏,隻有走在這裏時,才會意識到一階之上,更有一階。

張經理見我走了進來,立馬就過來跟我打招呼,笑著跟麵前的幾位介紹:“這位是袁總監,這次我們能夠獲得如此之大的成就,都是這位才女的功勞。”

麵前的幾位對我露出了讚賞,我笑了笑說:“張經理,你太抬舉我了,若不是你那雙慧眼,給了我們這次機會,哪裏還有今天的我啊。”

張經理看著我,說:“我說吧,有句話叫什麽來著,對了,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選擇了才華,說的就是我們袁總監啊。”

我繼續更他們打恭維牌,反正現在我已經輕車熟路了,誰知其中一個老總忽然開口,說:“聽說袁總監和恒宇的曾總也是老相識,那一定認識曾總身邊那位美女了?”

這話換做之前,我肯定是麵色慌亂的,可現在,我已學會萬事不表於色。

順著這位老總的眼神看過去,下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是碰見老熟人了。

是王洛琦。

當然,她也看到了我。

這次回來之後跟曾子謙交手數次,總覺得缺點什麽,看到王洛琦之後,我瞬間明白了。

王洛琦瞥了我一眼,端著香檳便朝我走來。她的身材一如既往的好,選了一條閃閃發亮的包臀裙,笑著說:“袁小姐,好久不見。不不不,現在好像得叫你袁總監?”

“真的是好久不見。”

王洛琦瞥了一眼周圍四處走動的其他賓客,對我使了個眼色,說:“好久沒見了,要不,我們借一步說話?”

我笑笑,說:“王小姐不會是記性不好吧,你我不是一向話不投機的嗎?”

王洛琦已經意識到我不是之前那個好捏的柿子了,索性上下打量著我,說:“不錯啊,穿的起Burberry了?”

如我所料,這個女人還是一向欠教訓。

“不過呢,容我小小的提一個建議,”王洛琦指了指我腳上的鞋子,說:“我個人感覺,裸色並不適合你,你看,腳掌顯得多寬。”

“王小姐可能不知道,腳掌寬,踢人也很給力。”

王洛琦慌張的看著我,見我不動聲色,這才佯裝淡定,說:“你何必呢?表哥沒有選擇你,又不是我的錯。”

又戳我的痛處。

“月底我們就要回加州了,那裏的房子很大,上下二十多間,袁小潔要是來美國,可以來家裏小住。”王洛琦笑著看著我,聲音越發的讓人惡心。

“這麽說,還有二十多天?”我說這話,作出沉思狀,“我還有機會。”

王洛琦聽我這麽說,立馬不淡定了,盯著我,說:“你的臉皮真的比中世紀的城牆還厚,聽說,你已經被表哥拒絕很多次了。”

“是聽蔣天洋說的嗎?”

王洛琦並沒有料到我會說到蔣天洋,臉上閃過一團紅暈,轉身便朝另外一處走了過去。

我白了他一眼,結果一轉身,就撞到了一個男人身上。

等等,這味道十分熟悉?

我慌忙抬起頭,而後便看到了梁文浩。

他得意的看著我,指了指正門,說:“別驚訝,我也是拿著請柬過來的。”

是付姐給他的請柬。

“你看看,我們兩個好像奇葩。”梁文浩端著香檳靠在窗口,指了指大廳中央來來往往的賓客,瞥了我一眼,說:“人家都是一對一對的,到了我們這裏……”

梁文浩不說還好,被他這麽一提醒,原本沒有感到任何不適的我,略微有些尷尬。

這會兒醫藥公司的張總走了過來,腆著一個小肚腩,笑著說:“袁總監,你怎麽躲這兒了,我找的你好苦啊。”

我笑:“張總你又跟我開玩笑了,你找我,叫一聲名字我不就過去了?”

張總看著我,一隻手伸到我的麵前,說:“那袁小姐,我能請你跳個舞嗎?”

我這會慌了,一來是我目前還很排斥這種交流,二來是我的交際舞跳的真的很一般,要是在舞池裏出了狀況,不是給王洛琦找樂子嗎?

可誰都知道,張總在他們公司屬於絕對的實權派,我要是不跳,那就是不給麵子,到時候他們手上的廣告,哪裏還有我的份?

就在我為難之時,梁文浩忽然走了過來,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張總,用著責備的語氣說:“你看你,為難個大半天,也不知道說實話,鞋子壞了這件事有那麽出醜嗎?我看看……”

梁文浩說著話,便蹲下身,當他的手指觸碰到我的腳踝,我瞬間呆了。

“喏,扣子壞了。”梁文浩又起身,笑著說:“張總,這舞恐怕是跳不成了。”

張總看了看我,也沒察覺到是梁文浩動的手腳,帶著歉意的說:“你看我,都沒注意,要不,讓服務生再找一雙?”

“不用了,”梁文浩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說:“反正舞也跳不成了,我準備送她回去。”

這句話說得很有歧義。

可是,我的確不像呆在這裏了。

跟幾位老總說了再見之後,梁文浩一路扶著我走出了大廳,演技一流,隻不過,可惜我的鞋子了。

坐在車上,他忍不住笑了笑,說:“小袁姑娘,演技不錯。”

我瞪他,說:“彼此彼此。”

梁文浩見我低頭看著鞋子,忍不住揉了揉我的頭發,說:“行了,鞋子,我賠。”

我沒再說話,梁文浩開車送我到樓下,見我提著鞋要走,直接擋在我的麵前,說:“哎哎哎,袁小潔,好歹今晚我也幫了忙,總得給點打賞是不?”

我瞪他,說:“梁文浩,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梁文浩避開我的眼神,自言自語道:“這不是放了好幾個大招,你都不理不睬嗎?”

我知道這人幫了我的忙,索性開口說:“那行,除了某些無理要求之外,要什麽打賞?”

梁文浩抬起頭,從口袋了抽出兩張演唱會的門票,說:“我朋友送我的,位置還不錯,在C市,一起去?”

我瞥了一眼門票,居然發現,開演唱會的是梁靜茹。

沒錯,我挺喜歡梁靜茹。

恰巧,我最近的心情也很差,索性開口說:“哪天啊?”

“十天後。”

“那你到時候提醒我。”我從其中抽出一張,邊往樓道裏走邊說,“萬一事情安排不過來,就算了。”

身後,梁文浩異常清脆的應了句。

麵具隻有在沒人的時候卸下,不過,早已經千瘡百孔的心,我也不指望它能痊愈,隻是,我不會再把它暴露在那個人麵前。

而我沒想到的,第二天醫藥公司的張總就給我打了電話,說是有個醫藥廣告想聽聽我的意見,順便請我吃個飯,為昨天的事情道個歉。

小白跟我說這事此地無銀三百兩,我想著這段時間也算領教了各種奇葩,不怕他張總再出個什麽濫招來,況且,人家是正正經經的約我去吃意大利菜,逼格那麽高的地方,能出什麽事兒?

我應邀去赴約,餐桌上,張總的確正正經經的跟我談廣告,我也老老實實的回答,一頓飯吃得還挺愉快。吃完飯是晚上八點,張總問我有沒有開車,我當時一愣,而後果然的說了謊。

我送他到停車場,送走之後,才原路返回。

我沒打車,繞著天鵝湖附近走了走,心境十分平和。

我想,我和曾子謙,始於心動,則開始了這段戀愛,可我們都很清楚,隻有心定,才能走向婚姻。

人生本就處處留有遺憾,我該知足。

就這麽想著,忽然一聲“嗡嗡嗡”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我知道,這是發動機的聲音。然而下一刻,我的身體就飛了出去。

疼。

我勉勉強強的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路旁的花叢中,側欄被我壓倒了,我的頭暈的厲害。

眼睛上遊有水滴落下來,我伸手去摸了摸,頓時嚇了一跳。

是血。

我緊張的去掏手機,然而,身體疼的沒法行動。偏偏我躺著的位置,還那麽隱秘。

沒有麵對過死亡的人,通常是不會了解這時候的無助,我流眼淚,可是求生的**支撐著我,好不容易從草叢裏爬出來,偏偏手提包還在身後。

我想拿到手機,越想越心酸。

這時候恰巧一堆鍛煉的情侶經過,我張了張嘴,立即求救。

人生就是這麽突變,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忽然離開。送到醫院的時候,我身邊沒有一個親人,那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可悲。

右眼皮上縫了四針。

到現在,眼角上還有一塊疤。

在病房裏醒來的時候那對小情侶還在,我聽到他們說,給我爸媽打了電話,都沒人接聽,撥了好幾個才撥通一個。

來的是梁文浩。

當他看到我的眼睛上綁了個紗布,忽然衝了過來,不顧一切的抱住我。

他說:“你知道我有多怕嗎?”

其實我也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