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鮑雲勇黑著臉:“有屁快放!”

燕思空淡定答道:“在下入城之後,聽到很多流言蜚語,說左右都是謀反,寧肯歸順梁王,好歹梁王是正統皇室血脈,也不願跟著將軍做流賊草寇。”

鮑雲勇暴喝一聲,用氣得發抖的手指著燕思空:“來人,把他拖下去,給我……”

“主公。”楊畏期沉聲道,“人在我們手中,不怕他跑了,不妨聽他說完。”

“將軍可曾想過,城中為何會有這般流言?”

楊畏期冷道:“你想說什麽?”

燕思空看了看四周,屋內的將領,怕有一半都是夔州舊部,也許這些全都是當初參與了謀害夔州守備,開城迎敵的那一幫賊臣,即便如此,他們與鮑雲勇也不會是一心,見風使舵罷了。他大聲道:“城中早已混入了梁王的奸細,待到時機成熟,就會帶領夔州舊部叛歸梁王,餘下的人便做餌,在此處拖住晟軍,怕是你我殊死對抗之時,梁王就要帶著大軍下金陵了!”

此言一出,屋內嘩然。燕思空所言,其他人並非沒有猜測過,但誰也不敢這般直白又篤定地說出來,畢竟梁王有言,將與鮑雲勇結盟,共圖大業,如今晟軍兵臨城下,正是考驗兩方是否能夠共進退之時,彼此必然都對對方充滿了猜忌,任何一點火星,也有可能一發不可收拾,這般微妙又緊張的時期,誰敢亂說?

可燕思空就這麽當著所有人的麵說了出來,且如此信誓旦旦,仿佛確有其事一般。

鮑雲勇咬牙道:“你莫要信口雌黃,我與梁王有盟約在前。”

“梁王可曾給將軍送過一銖一兩、一兵一甲?梁王明知夔州早晚要被圍攻,卻不自富庶的荊州運來物資相助,反而招兵納賢,鑄甲造船,全是要南下的大動作,這嘴上說說的盟約,將軍可不要太當真了。”

鮑雲勇臉色青白交疊,好不熱鬧。梁王正值招兵買馬的時候,哪有餘力幫助鮑雲勇,這話定是直戳鮑雲勇痛處了。

楊畏期冷哼道:“你此番言論,看似有理,其實句句不穩,極盡挑撥之能事,可謂居心險惡,這分明是你們的分兵之計!”

“對,你大老遠跑來挑撥我和梁王的盟交,就是想把我們拆開來打,你、你這賊人!”鮑雲勇已經對燕思空滿是殺心。

屋內氣氛驟冷,令人汗毛倒豎,封野緊緊握住了劍柄,被帽盔遮擋的半邊臉上,藏住了陰冷的殺意。

誠然,沒有人能夠以一擋萬,但封野知道,他可以在鮑雲勇下一句話說完之前,令其身首分家,若形勢所逼,迫不得已,那就隻能殺了鮑雲勇,隻要鮑雲勇死了,他們反倒有極大的生機。

燕思空嘴角噙著一抹微笑,竟似帶著一絲憐憫:“將軍如此緊張,是害怕事情被我說中了吧?”

“胡說八道!”

“梁王亦是陳氏子孫,他們兄弟鬩牆,乃皇族家事,將軍終究是個外人,假使梁王當真篡了位,第一個要殺的,就是謀反的人,這麽簡單的道理,將軍還要自欺欺人到何時?”

鮑雲勇額上青筋開始鼓動。

“在下那張字條,就是在試探,夔州舊部中已經混入了梁王的奸細,在下想證明給將軍看,將軍既然已經拿了人,一審便知。”

鮑雲勇和楊畏期對視一眼,難以捉摸的神色在眼神交匯中湧動。通過那張字條,他們確實順藤摸瓜地抓了些人,可每一個口風都緊得很,什麽也審不出來,這便讓人根本無法判斷,燕思空所言有幾分真假。

燕思空自然知道他們審不出什麽,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既讓鮑雲勇和梁王橫生嫌隙,又把鮑雲勇隨時可能將他們傾巢抹殺的信息傳遞給了人人自危的夔州舊部,鮑雲勇和夔州舊部都上船了,隻有這個楊畏期難對付。燕思空又道:“將軍,朝廷先後兩派兩名使臣前來與將軍和談,難道意圖還不夠明顯嗎?吾皇有納海之肚量,願對將軍過往不究,但對梁王絕無容忍之可能,隻要將軍順應招撫,與我共討梁王,將軍必能立下蓋世之功。”

鮑雲勇不似方才那般激怒,而是看了楊畏期一眼,恐是難以拿定注意。

燕思空也看向楊畏期,他知道這個男人才是他們今天能不能活著走出這裏的關鍵,他賭楊畏期的野心,賭楊畏期會為了榮華富貴,把鮑雲勇和整個起義軍賣給朝廷。

楊畏期沉吟片刻:“夔州舊部與梁王私通一事,我們定會徹查清楚,至於你們兩個……”

燕思空打斷了他:“我二人今日便要返程了。”

鮑雲勇瞪直了雙眼:“在我眼皮子底下鬼鬼祟祟,你竟覺得自己能安然離開?”

“將軍要殺我們嗎?”

鮑雲勇一時語塞。

“還是要關我們?”燕思空昂首挺胸,神情極為平靜,“不瞞將軍,若我二人無功而返,趙將軍和狄江軍就要合並圍城了,當然,將軍殺了我們,也是一樣的。”

鮑雲勇握緊了拳頭。

“將軍留我們一命,將來若改變了主意,尚有轉圜之餘地,您說呢?”燕思空似是在問鮑雲勇,可目光卻是瞥向了楊畏期。

楊畏期的眉心擰了起來。

“他日圍城,將軍猜猜,梁王會不會來援?”

鮑雲勇依舊不吭聲。

燕思空突然大笑三聲,聲音隱含幾分蕭瑟:“在下傾慕將軍的魄力與膽識,主動請纓,前來勸和,望將軍能夠回歸正途,為朝廷效力,一展將帥之才,可將軍執迷不悟,放那陽關大道不走,反要險過獨木橋,看來在下要無功而返了,隻是可憐了跟隨你的那些鄉親們……”

鮑雲勇怒道:“當初我也順應招撫,做了大晟的官,可成想啊,沒幾個月就變了卦,還要我們繼續挨餓,不反是死,反亦死,起碼反了,我們不用餓肚子!”

“朝廷撥下的,是白花花的稅銀,將軍吃拿的,是同你一樣的無辜百姓,孰正孰邪?將軍要靠強掠吃喝一輩子嗎?待到晟軍合並圍城,夔州糧草夠你們吃多久?一年?半年?三月?”燕思空字字犀利,句句誅心,“自將軍入主夔州那一刻起,已是鳥入樊籠,將軍不過兩條出路,要麽跟著梁王造反,要麽歸順朝廷,梁王自身都難保,將軍可已有當今聖上的金口承諾,哪條路死,哪條路生,就擺在你們麵前了。”

屋內除了鮑雲勇和楊畏期,還有十幾名官將,此時臉色都不太對頭了。

燕思空後退幾步,朝著主位深深鞠躬,沉聲道:“將軍三思,在下,告辭了。”

“你……”鮑雲勇看了看燕思空,又看了看楊畏期,顯是拿不定主意,該不該就這麽讓燕思空走了。

楊畏期朝著鮑雲勇搖了搖頭,跟著站起了身,“燕大人既然要走,我軍也不願再讓天下人嗤笑為粗莽草寇,便不阻攔了。”

“多謝先生。”

楊畏期略一思忖:“我送送你們。”

“先生多禮了。”

楊畏期把燕思空和封野二人送到了船埠,船夫在這裏已經等了他們五天。

燕思空朝楊畏期深深一拱手,道:“先生,可否私下說兩句?”

楊畏期揮了揮手,屏退了左右侍衛。

燕思空低聲道:“在下今日在堂內之言,可都是說給先生聽的,先生可明白在下的苦心啊。”

楊畏期麵色未動:“燕大人私通夔州舊部,此事究竟是誰人屬意,還不好說,待我徹查清楚,自有定奪。”

燕思空輕輕抓住了楊畏期的手腕,語重心長地說道:“先生是聰明人,天高海闊任鳥飛,切不要將自己斷送在區區荷塘。”

楊畏期臉上的肌肉在皮肉下鼓動,似是在隱忍著一股激烈的情緒。

燕思空和封野上了船,肅穆而恭敬地朝著楊畏期深深拱手,倆人遙遙相視良久,燕思空才返回船艙,立刻變臉,催促船夫:“劃快點,盡快離開這裏。”

封野摘下帽盔仍於一旁,但見他發跡已被汗潤濕,他長長籲出一口氣:“好險,我已做好一刀砍了鮑雲勇的準備了。”

“所以咱們得趕緊走,待他們回過勁兒來,說不定真要剁了我們祭旗。”燕思空攤開手掌,但見手心裏全是汗,他後背也早已被冷汗打濕,方才一番較量,看似是口舌斡旋,其實殺機四伏,鮑雲勇和楊畏期一念之差,都可能要了他們的命。

封野抓住他的手,用力抓著,感覺著燕思空那些微的顫抖,又心疼又心動,眼中滿是激賞與驕傲:“空兒,你好樣的。”

燕思空目光眺向越來越遠的夔州城:“我已盡力,接下來就看楊畏期了。”

“就算楊畏期不反水,鮑雲勇和梁王的締盟也要分崩瓦解了,這倆人都非大度遠視之人,本就毫無信任,經你這麽一攪和,肯定要互相猜忌了。”

“沒錯。”燕思空露出一個陰冷地笑容,“等著看好戲吧。”

葛鍾,你在荊州等著我,破城的那一日,就去給你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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