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燕思空輾轉思索了一夜,最終決定去求顏子廉,讓他隨趙傅義出軍。

此時他在京師,除了陪小太子讀書,不會有其他實際的建樹。

他入仕不過兩年,朝中最講究資曆,再有才學也需論資排輩,除非有重大立功,才可能快速高升,但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通常一個翰林想要成為大學士,在翰林院先做幾年最基礎的文書案卷,而後調派地方,最後回京去六部、三司任職,經過這一係列的曆練,倘若仕途順利,也要耗去十幾二十年的光陰。

燕思空自然等不了這麽久。他要親手了結謝忠仁,絕不讓那閹狗壽終正寢,因此隻要抓住可能的機會,他一定拚命地往上爬,無論是巴結顏子廉,還是籠絡太子霂,甚至是將來娶一位公主,都是為了更靠近權利的中心。眼下他太過年輕,留在朝中沒有用武之地,不如跟去平叛,或能有立功之機,而且,有過隨軍的經曆,顏子廉也更好提拔他。

抱著這個想法,燕思空登門造訪顏府,深談此事,這一次,他沒有再掩飾自己對權力與功業的渴望,因為他知道,是時候讓顏子廉從他身上看到這些了。

顏子廉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你有這番考慮,為師甚感欣慰。如今朝廷閹黨當道,綱紀廢馳,你留在這裏,一腔熱血難抒,久而久之,為師怕你也變成那些屍位素餐、暮氣沉沉的官員,暫時離開京師也好。隨軍文書甚是辛苦,若能凱旋歸來,我與太子定在皇帝麵前為你美言請賞,介時我會將你調去六部,予你一展宏圖的天地。”

“多謝老師!”燕思空深深鞠躬。

“不過,此行極為凶險,你不害怕嗎?”

“若去而無返,乃司命如此,再者,舍身報國,為人臣子之本分,學生不怕。”

“好!”顏子廉深深地望著燕思空,“思空,我為官四十餘載,學生無數,你是最讓我滿意的一個,我對你給有厚望,好好活著。”

燕思空後退三步,伏身跪地,朝著顏子廉行叩拜大禮。

顏子廉為人奸猾多疑,也不乏結黨、專權、聚斂等汙點,但仍不失為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一個合格的首輔,一個一心提拔他的恩師,他感激顏子廉。

——

臨行前,燕思空去東宮向太子霂告別。

太子聽說他要隨軍出征,很是不滿,急道:“先生不是要教我讀書嗎,先生走了我怎麽辦?”

“殿下尚有其他幾位老師呀。”

“他們都不如你講的好。”太子霂深深蹙著眉,“我最愛聽先生講學。”

燕思空溫言道:“若平叛順利,也許我幾月便能回來了。”

“打仗豈有順利的?萬一、萬一你有危險怎麽辦?你一介書生,連個防身的本領都沒有。”

“殿下不必擔心,有我大晟將士在前,定能保護我。”

“你……”太子霂扭過了臉去,不再說話。

“殿下……”

太子霂不理他,燕思空又喚了兩聲,才苦笑道:“臣何嚐願意離開殿下,恨不能終身侍奉殿下左右,但皇命不可違,若能為我江山之安定、百姓之安危奉己之力,臣甘之如飴。”

太子霂慢慢轉過了臉來:“你當真願意一輩子輔佐我?”

燕思空毫不猶豫地點頭。

“若有一日我做了皇帝,我就讓你做我的首輔。”

燕思空不動聲色地後退幾步,跪在了地上:“臣不敢當,臣隻望鞠躬盡瘁,忠君報國。”

“我是認真的。”太子霂道,“先生懂我,先生懂我受過的苦,也懂我的難,更懂我的抱負,先生定是天下最知我的人,先生提點我的每一句話,都令我受益匪淺,若有你在左右,我定能中興晟室,重振我華夏之雄威!”

“臣,深信不疑。”

太子霂將燕思空扶了起來,定定地望進他的眼眸:“先生與我,不要斷了書信。”

“當然,臣遠在他鄉,也會時刻督促殿下勤勉思學。”

太子霂收緊了抓著燕思空胳膊的手,懇切而不舍地說道:“先生一定要活著回來,我等著你。”

——

但凡造反,總該師出有名,梁王的名目也並無任何新意——清君側。他以皇帝受奸臣蠱惑為名,就這麽半推半就地反了,恐怕連他自己也未料到,謀反這樣一件驚天大事,竟是稀裏糊塗地開始了,而且上天馬上送了他一份大禮——鮑雲勇的起義軍。

形勢如此危機,從景山衛戍軍調出來的一萬兵馬,很快就要出·征。

燕思空褪下朝服,換上戎裝,臨走前安頓、叮囑好阿力,就帶上細軟,單身赴營了。

長史乃軍中負責紀要軍情的官職,通常為統帥的幕僚,但長史不可能親自去記載每日營中發生了什麽、統帥與眾部將有過怎樣的商榷、敵人又有了什麽動向等等,這些細碎之事均由文書來記載,燕思空就是兩個文書中的一個。

文書看似地位不高,但任何將領都要禮讓三分,讀書人的筆杆子就是手中之槍,但凡書些唯心之言語,就可能影響將士的升遷獎罰。

一萬兵馬浩浩****地出發了,行伍綿延十數裏,踏著初春將化的薄雪和微微冒頭的青草,遠征兩湖。

走了半天,封野縱馬從隊伍的前列往後巡視,找到了燕思空,便與他並騎。

見著封野英姿煥發的模樣,燕思空仿佛看到了將猛獸放歸山野的快意。

“我們每日行軍多少裏?”

“通常是三十裏,趙將軍要求五十裏,盡早與洛陽軍回合。”

燕思空點點頭:“當如此。”

封野上下打量燕思空,笑道:“我第一次見你穿騎裝,真好看。”

燕思空也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衣裳我也沒想到還有機會穿。”

封野突然傾過身來,用嘴型曖昧說道:“讓我親手脫掉吧。”

燕思空瞥了他一眼:“小不正經。”

封野嘿嘿一笑,卻又正色道:“空兒,害怕嗎?”

燕思空笑道:“若有人言自己不怕死,定是說大話。”

“你若害怕,盡管來我懷中,我絕不笑話你。”封野目光篤定,“是我帶你出征的,因為我不想和你分開,也希望你能借此機會晉升,所以,拚盡性命,我都會護你周全,放心吧。”

燕思空不自覺地露出溫柔笑意:“我知道。”他突地想起什麽:“我會功夫的事,你不要說漏了嘴。”

“為何?”

“我不過淺習,不敢在軍中賣弄,總之,替我保密吧。”

“好吧。”封野遲疑道,“我覺得你有好多秘密。”

燕思空淡道:“誰又能沒有秘密呢。”

封野看了燕思空半晌,有什麽話想說,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晚間紮營時,燕思空在營地中來回踱步,看著他們如何搭營。他飽讀兵書,談起行軍打仗、沙場演兵,是頭頭是道,十來歲時,他還參過起義軍,可惜那不夠是一幫難成大氣的山匪草寇,他很快就跑了,這正統軍隊的行軍營,他是第一次身臨其中,封野說得對,他早晚要親眼見識。

此行他不僅能見識軍營,從前在兵書之上讀過的種種,均有可能在眼前呈現。

站在中軍帳前,看著士卒們往來穿梭忙碌,他心中豪氣頓生,無論是朝堂還是戰場,他燕思空定要成為掌舵者。

就讓這平叛之戰,成為他朝著集權中心射出的第一支勢在必得的穿雲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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