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燕思空燒完信,又後悔起來,怪他一時心慌,忘了封野的探子時時都在盯著阿力,早前他和陳霂的密信就已經被封野知曉了,這一封自然也不能幸免,他就這樣燒了,顯得更加可疑。

但燒了便燒了,也比被封野看到要好解釋一點。

燕思空的心髒直往下沉,莫名地感到四麵來風,周身寒涼。

冷靜下來想一想,此事尚有兩個疑點,第一,沈鶴軒真的去信像陳霂表忠了嗎,第二,如果是真的,沈鶴軒真的會廣開城門迎楚王進中原嗎?

若沈鶴軒並未給陳霂寫這封信,那陳霂給他的這封信,就是假借沈鶴軒之名來千裏誅心的,陳霂忌憚封野是必然的,可到了這般明晃晃的地步,恐怕他得重新審度自己的打算了。

但若沈鶴軒的信是真的,燕思空是不相信他會叛主的,對於沈鶴軒這樣的人,清譽比什麽都重要,比命都重要,這多半就如他適才所想,是沈鶴軒的離間之計。

在他們想著如何以最小的代價鬥倒敵人時,沈鶴軒也沒有閑著。

燕思空沉寂半晌,研磨提筆,給陳霂回了一封信,以嚴厲的口吻告誡他切勿中了沈鶴軒的奸計,如今他們在攻打太原,進退維穀,若此時被人任意挑撥,必定會功虧一簣,滿盤皆輸。並讓陳霂將沈鶴軒的那封信交給他,他要想辦法呈交給朝廷。

他倒要看看陳霂拿不拿得出這封信,或者願不願意給他。封野曾經懷疑陳霂和沈鶴軒暗中勾結,但他對此尚有所保留,這世上最渾濁、最難看透的便是人心,他非要仔仔細細地多看上幾回,無論是陳霂還是沈鶴軒,但凡成為他的阻礙,他都會一一鏟除。

將信交由阿力送出後,燕思空獨自一人在書案前坐了許久。他想的最多的,不是陳霂和沈鶴軒,而是封野。

無論沈鶴軒和陳霂是否有所聯絡,他收到的這封信,都證明陳霂或是沈鶴軒,已經看到了封野那難擋的虎狼之勢,畢竟,拿下太原,京師就岌岌可危了,一旦封野入了京,是扶立陳家皇子,還是改名換姓,誰能說得準呢?

他之所以沒往這個方向深想,不是想不到,而是不願意懷疑封野,在他與封野糾纏的這些年中,封野從未騙過他,反而是他多有欺瞞,他沒有底氣擅自猜忌。他放棄了苦心經營的一切來到封野身邊,從一開始二人便約定的清清楚楚,他們要破立新生,將陳霂送上皇位,還天下太平,還百姓安穩,他無法相信,封野會為了一己之私,挑起天下諸侯之戰,那就完全背離了他的初衷,斷送的也不僅僅是大晟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

不,他不相信封野會這麽做。

這時,侍衛突然來通報,說封野邀他去榮元山探勘地形。

燕思空沉默著換了衣服,騎上馬,帶著護衛出發了。

封野已經帶人在山上看了許久,從榮元山可以看到遠處的太原城,能將太原城各往來要道盡收眼底,在他們拿下榮元山糧倉中,這裏變成了他們視野最好的崗哨之一。

燕思空來到糧倉舊址,封野正與手下幾個將軍圍在一起商議軍情,用佩劍在土上比比劃劃,燕思空不僅想到了多年以前,他和封野第一次去淩霧山莊,在山中漫步時,也看著遠處的景山大營思辨攻營之策,那時的封野,尚是一個輕狂少年,如今已成了真正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

見燕思空來了,封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他正要下馬請安,封野阻止了他:“不必了,我正要帶你去看些東西。”

說著,封野跨上了醉紅,領著燕思空往山中走去。

倆人並騎於前,幾位將領和護衛老遠地跟在後麵。

燕思空問道:“你要帶我看什麽?”

封野淡淡一笑:“我的人看到阿力又出營了,怎麽,給陳霂送信?”

燕思空頓了頓,直言道:“是。”

“陳霂今日給你的信中說了什麽?”封野斜倪了他一眼,“我若總懷疑你,你我不免又要一番爭執,我也厭煩了,不如你直接跟我說吧。”

“隻是互通軍情罷了。”

“信呢?”

“……燒了。”

“燒了?”封野挑眉,“你這樣燒了,就不怕我多疑?”

燕思空沉默了,他突然改變了主意,與其自己反複猜疑,或冒著被封野發現的風險暗中套話,不若直接向封野求證,封野沒有防備,若當真有不臣之心,言辭神態上多半會露出破綻,於是他轉頭看著封野:“其實,陳霂在信中有所疑慮,如今我們越是勢大,他越是忌憚。”

“哦,他忌憚什麽?”封野冷笑,“他怕我打下了皇位,就不給他了?”

“你會嗎?”燕思空緊迫地將這一句追著封野的話尾問了出來,同時一眨不眨地盯著封野。

封野果然怔了怔,他沒料到燕思空會這樣直白的問出來,他眯起眼睛:“怎麽,你也懷疑我?”

“封野,我從來不想懷疑你分毫,但你從未將陳霂放在眼裏,這讓我……”

“我為何要將一個廢物放在眼裏?”封野倨傲道,“他隻是我們的一枚棋子,不是嗎?”

“話雖如此,但他畢竟是要當皇帝的……”燕思空反問道,“對吧?”

封野微眯起眼睛:“燕思空,你這般拐彎抹角做什麽?你敢把你心中所想明明白白地問出來嗎?”

燕思空深吸了一口氣,話語梗在喉頭,卻根本吐不出來。

他問不出口,說他不敢也好,說他不願也罷,他總覺得這句話若是問了出來,有些事情便無可挽回了。

封野用那犀利地眼眸凝望了他半晌:“你不問?沒關係,你不問,我也可以回答你,他日入主京師,我一定會依我們的約定,讓陳霂當皇帝,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兒,對他行三叩九拜之大禮,尊他為聖上,保他陳家江山千秋萬代,你可滿意?”

燕思空握緊了韁繩:“你心有不甘。”

“心有不甘?”封野像是聽了什麽妄言,冷笑兩聲,“我難道不能心有不甘嗎?我封家三代為他陳家賣命,我爹幾十年如一日地守在苦寒邊關,為他們擋住最凶殘暴虐的蒙古人,可狗皇帝卻恩將仇報,逼死我爹,殺了我封家二百餘口,你要我甘心?!”

“封野……”燕思空沉聲道,“我從未阻止你複仇,但你要知道,謀害你封家的不是陳霂,更重要的是,陳霂是我們穩住陳家各路親王的那枚定海神針,你不想天下大亂吧?”

“陳霂若得了機會,也會想要除掉我的,但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封野寒聲道,“我說過,我知道輕重,但你也不必將那些腦滿腸肥的龍子龍孫太當回事了,當年削藩,已經令他們元氣大傷,如今大多隻在乎錦衣玉食,你真當狗皇帝一聲令下,就能召八方諸侯起兵勤王嗎?如若能,我便不會短短兩年時間就手握二十幾萬大軍了。”

“各路諸侯不肯妄動,是因為什麽,你心裏清楚,是因為陳霂,是因為無論陳椿還是陳霂當皇帝,都是他陳家的家事,你姓封,你……”

“夠了!”封野惡狠狠地瞪著燕思空,“這些廢話你究竟要說多少遍?我聽得耳朵都要張繭了!我一直按照計劃,清君側,擁楚王,你還要我如何?隻因我不將陳霂放在眼裏,你就猜疑我有並吞天下之心?怎麽,我是不是該早晚朝著西南叩拜行禮,恭敬楚親王早日登庸納揆、君臨天下,你才滿意?!”

燕思空心髒顫動,他勒住韁繩,低聲道:“我並無此意。”

“我問你。”封野用馬鞭指著燕思空,“我不管陳霂與你說了什麽,你信他,還是信我?”

燕思空勒住了韁繩,定定地看著封野:“封野,我不是不信你,我隻是擔心你,我怕你被仇恨所操控,變得不顧一切。”

“就像你那樣嗎?”封野嘲弄道。

燕思空低聲道:“對,就像我那樣。”

“我不是你。”封野別有深意道,“盡管,你教了我很多。”

燕思空低下了頭去,心中五味陳雜。

封野揚起下巴,用狼王的口吻說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你信陳霂,還是信我?”

“信你。”這一回,燕思空沒有猶豫,他深吸一口氣,直視著封野,“你是我這一生,最不願意懷疑的人,也是唯一信任的人,你今日說的,我信了,日後我不會再有所猜疑。”

封野冰封的表情終於有所緩和:“這個答案我還算滿意,你最好記住,你對我撒過無數的謊,我卻從來不曾騙過你半句,你是這世上最沒有資格懷疑我的人。”

燕思空:“……是。”

封野的眼眸忽明忽暗,其中的情緒深不可測。

燕思空籲出一口氣:“今日是我多疑了,你便權當我不曾問過吧,你要帶我看什麽?”

封野別開了目光,衝跟在後麵的屬下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再次等候,然後下了馬,將醉紅拴在了樹上。

燕思空也將馬拴好,跟著封野往森林深處走去。

他看著封野的背影,隻覺那寬厚的肩膀所承載的,也許比他想象中還要沉重。

他不僅為自己對封野的懷疑而感到有些慚愧。

這大概是我這幾年寫過的最艱難的一篇文了,熟悉我的讀者都知道我以前幾乎寫的都是現代,古文最初寫過,但因為文筆太爛了現在不堪回首,這麽多年之後,挑戰古風+權謀這兩個我完全沒把握的題材,我是想到會很難寫,沒想到會這麽難寫,每天都抓心撓肺地想劇情,真的好累,但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想等我把這篇文好好的、按照我自己的要求寫完的時候,我一定會收獲比從前任何一篇文都更大的成就感,所以,很抱歉偶爾斷更,很抱歉更新這麽晚,很抱歉有時候字數太少,雖然大家對我的要求並沒有這麽苛刻,但是我對自己的要求讓我無法容忍這樣的速度和字數,我會一直鞭策自己,在保證更新的情況下把這篇文努力寫好。

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