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元南聿取慶陽的消息振奮了全軍,封野狂喜,大大獎賞了元南聿和他帶領的將士。當初跟著封野攻城拔寨,早已薄有名氣的覆麵將軍,這一戰更將聲名遠揚。

燕思空更加關心元南聿傷得重不重,封野讓他不必擔心,元南聿自己就是醫術高超的大夫,隻要細心調養就能恢複。

封野下令全軍慶賀,這捷報是現在他們最需要的,不僅能鼓舞消沉的士氣,更是為攻打太原鋪好了路。

宴席上,封野大肆稱讚元南聿,以此激勵其他將領,燕思空坐在下方觀察著眾人的神情,大部分人都沉溺在打了勝仗的喜悅中,隻有一人笑得有幾分僵硬,那就是元少胥。

燕思空心中冷笑,盡管看在元卯的恩情上,他不會對付元少胥,但此人氣量之狹窄,已經讓自己飽受折磨。

看到他掛著虛名卻能參與戰事的決策,看著元南聿屢立戰功、揚名立萬,元少胥定是如坐針氈,這人連自己的親弟弟也嫉妒。

慶功宴結束後,燕思空和阿力攙扶著半醉的封野回到中軍帳,封野一身酒氣地躺在**,阿力要去服侍他脫衣服,燕思空道:“不必了,我來吧。”

封野卻突然一把抓住阿力:“去,把王申叫來。”

“你可是要囑咐他加派人手巡營?”

封野點點頭。

燕思空道:“我已經跟王將軍說過了。”

封野輕笑:“你總是……想我所想。”

“我們在這裏久候而不戰,士卒警惕必然有所下降,但營帳巡衛一日都不能鬆懈,尤其是天候不好,或有節慶宴席之時,最容易被偷襲。”燕思空揮退了阿力,給封野脫下了靴子。

封野半眯著眼睛看著燕思空,當燕思空要去解他的扣子時,他卻一把抓住了燕思空的手,酒氣氤氳的雙眼裏寫著莫名的情緒。

燕思空道:“我去給你倒一杯解酒的茶吧,你許久沒這麽醉了。”

封野搖搖頭,始終盯著燕思空:“你是否,總能知道我在想什麽。”

燕思空嘲弄一笑:“我非但不能,還越來越難揣測你。”

“是嗎。”封野深吸一口氣,紅暈的臉上滿是酒氣,“你從前,便總能知道我在想什麽,然後專挑我愛聽的說,句句……句句說到我心上。”

“……那是從前。”從前的封野有著少年的天真,那是從未被踐踏過、掠奪過、灼燒過的單純,他愛憎分明,他喜怒於色,他的心思很好猜,但經曆了那樣的大起大落,當倆人再相見時,從前的封野已經不在了。

封野嗤笑一聲:“是啊,從前。”

燕思空抽回了手,起身去倒茶。

當他背對著封野倒茶時,突然就聽著封野似乎小聲嘟囔了一句。

燕思空渾身一震,慢慢扭了過臉去,剛剛……剛剛封野,是在叫他……空兒嗎?

自他們重逢後,封野極少會叫他的名字,似乎連衝著他叫出“燕思空”這三個人,都是辱沒了什麽,更別提喚他的乳名,那是最最親近之人才會喚的,自元卯死後,封野是這世上唯一叫他空兒的人。

那兩個字,曾經流連於他身邊,曾經纏綿於他耳畔,無數個日夜,當他們並肩而行時,吃酒賞月時,縱情山野時,甜膩親昵時,那一聲一聲的“空兒”,是倆人至親至愛的佐證,隻有封野可以這麽叫他。

可封野不再這麽叫他,至少在清醒的時候,他知道為什麽。

燕思空的手在發抖,直至溫熱的茶澆到了他的手上,他才如夢初醒,他豎起耳朵,殷殷期盼著,想要聽得真切,封野卻沒有再開口,以至於他分不清方才封野是真的喚了他“空兒”,還是那旖旎的春風潛入帳內,拂過耳邊,悄然留下的一絲殘夢。

燕思空端著茶,走到了榻前,發現封野已經睡著了。他坐在床畔,用眼神細細描繪著封野的臉,一遍又一遍,如果,如果封野能睜開眼睛,如果那雙溫潤殷紅的唇能再吐出“空兒”二字,或許他什麽都能放下。

燕思空苦笑一聲,誰會相信他這樣的人,竟會為情所困呢。

慶陽失守,對朝廷打擊不小,這必然使得太原的更加謹慎,當即就增派了兵力去駐守延州府三郡。

延州府位於慶陽和太原之間,慶陽、延州、太原三地,形成了一條西南往京師輸運的線,任何從西南而來的官商押運都不外乎要走這條線路,切斷這條線路,等於斷掉朝廷四肢中的一肢。

延州是慶陽和太原之間的驛點,作為輸運轉折地的最大優勢就是地處平原,道路平坦,但作為城邦,它無險可守,隻有孤零零的幾座城池,因而他們在商議時,自然擇取了太原和慶陽,這兩地隻要拿下一個,延州是手到擒來。

現在,就是他們取延州三郡的時候,盡管朝廷調派了兵馬去支援,他們依然很有把握。

不過,封野並沒有急於出兵,他在等待朝廷的動向,朝廷從江南、湖廣等地集結的大軍正朝著中原趕來,他們在等待最好的時機,既能拿下延州,又能重創援軍。

這一日,燕思空去盤查軍糧歸來,正看到元少胥滿臉不忿地離開中軍帳,倆人打了個照麵,均是一愣。

燕思空客氣地說:“元將軍,因何如此行色匆匆?”

元少胥口氣有些冰冷:“思空,你記性好,你可記得我是幾歲隨爹從戎的?”

“十六歲。”

元少胥咬牙道:“沒錯,十六歲,我如今已三十六了,你也覺得,我隻能做個運糧官嗎?!”

燕思空看了看左右無人,低聲道:“以大哥的智勇,當能在更廣闊的天地一展所長,不過……”

“不過什麽。”

燕思空淡笑道:“若你連運糧官也做不好,又怎能怪狼王沒有慧眼識真金呢?”

元少胥怒道:“你這話什麽意思?我往來運糧,哪一次出過差錯。”

“大的差錯倒確實不曾有。也巧,正值一季伊始,按照軍中慣例,要盤點軍糧,這一次,我親自去的。”燕思空晃了晃手中的糧本。

元少胥臉色一變,將燕思空拉到一旁:“你……何時輪到你去盤糧了,是狼王讓你去的?”

“不,是我自己要去的。”

元少胥咬牙道:“思空,家中有娘、有大姐,還有妻兒、家仆,都需要我照料,我不過是取一點所需,你、你不會告訴狼王吧。”

燕思空笑了笑:“大哥,你可知狼王是幾歲隨父從戎的?”

元少胥沉默。

“大哥記性不好,我來告訴你,他生長在軍營,八歲從戎,十一歲上戰場,軍營裏發生的大小事,他什麽沒見過?你真以為他不知道嗎?”

元少胥的麵色蒼白,嘴唇有些發抖。

“狼王一直不做聲,一是大哥也沒拿多少,還算有輕重,二是,最重要的,因為聿兒,就衝著聿兒隨狼王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戰功,狼王也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燕思空皮笑肉不笑地說,“如此,大哥也不要怪狼王不委你重任了。”

元少胥握緊了雙拳,沉聲道:“我、我隻是一時糊塗。”他看著燕思空,“思空,聿兒不在,你能不能為我在狼王麵前說上幾句,我今後定然恪盡職守!”

燕思空笑道:“好。”

元少胥愣愣地看著燕思空,大約不相信燕思空會這麽痛快地答應。

燕思空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哥慢走。”

元少胥陰沉地盯了燕思空半晌,才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進中軍帳,封野還在圍著沙盤轉悠,見燕思空進來,招手道:“你去哪兒了?”

“盤軍糧。”

“哦,可有什麽問題。”

“沒什麽大問題。”

封野挑了挑眉:“剛才,元少胥剛走,你可看到他了。”

燕思空不動聲色地說:“看到了,元將軍因何來找你?”

“他一直覺得我讓他去做運糧官,是大材小用,主動請纓,要為我拿下延州。”

“那狼王允了嗎?”

封野冷笑:“你既然去盤了糧,你說呢?跟我就不必拐彎抹角了吧。”

燕思空淡淡一笑:“我替兄長像狼王請罪。”

“請罪就罷了,闕忘屢立戰功,你又對我多有助力,我偌大的封家軍,不至容不下一個運糧官。”封野涼涼道,“你這位大哥,略有薄才,也並非無能之輩,隻是好大喜功,心緒浮躁,恐怕難堪大用。”

燕思空噗嗤一笑。

封野皺眉:“你笑什麽?”

“你竟也會說別人心緒浮躁。”燕思空忍不住笑著,“要說衝動大膽,誰比得上打起仗來不要命的狼王。”

封野得意一笑:“我並非有勇無謀,也從不會白白送死,否則,我今日就不會站在這裏。”

“狼王說得對。”燕思空放下了盤糧的賬本,“狼王看元少胥也看得十分準,隻不過,若你一直小覷於他,他早晚會讓闕忘找你來求情,闕忘剛拿下慶陽,立下重功,你如何能拒絕?”

封野摸了摸下巴:“是啊。”

“我剛才已經提點過他,他今後必然有所收斂,延州一戰,不如讓他在王將軍麾下做個參將,試一試他的性情。”

封野點點頭:“也好,王申比他年輕許多,脾氣也暴躁,但領兵打仗是一等一的好,在王申手下,能好好錘煉他一番。”

燕思空露出一個不易察覺地壞笑。雖然這會讓元少胥吃不少苦頭,但也確實是對他的試煉,倘若他真的能磨練出來,也不枉元卯對這個長子的一番期待吧。

就很卡,所以最近可能更新時間都會這麽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