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朝廷的禦史慌忙跪地喊道:“大汗,不可聽信此賊讒言,不可啊!”

哪答汗看著腳邊滾落的腦袋,任卓不能瞑目的雙眼瞪得溜圓,他環顧帳內,要殺燕思空二人,易如反掌,可是……

哪答汗沉聲道:“此事容我想一想,先將此二人給我拿下。”

“不必了。”燕思空從懷裏掏出一份文書,“大汗,這是狼王親擬的與察哈爾互市的文書,大汗若不願簽,直接殺了我們便是。”

“你敢逼我?”哪答汗咬牙切齒。

“我二人項上人頭已在大汗手中,豈敢逼迫大汗。在下隻望大汗仔細想想,封貢文書已經化作烏有,就算大汗執意與朝廷締盟,等新的文書回到察哈爾,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燕思空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可大同距離這裏,車馬不過三日,若此處燃起戰火,朝廷絕不會出兵來援,隻會趁機奪回黔州,哪管察哈爾死活。”

哪答汗倒吸一口氣。

燕思空續道:“大汗何不看看互市的條件,再做定奪?”

哪答汗猶豫片刻,擺了擺手。

侍衛從燕思空手裏接過文書,呈遞了上去。

哪答汗掃視著文書上的字句,人也逐漸冷靜了下來,確如燕思空所說,他不吃虧,最重要的是,不跟朝廷締盟,朝廷也不會浪費兵馬來打他,但若不跟大同締盟,狼王為決後患,很有可能出兵。

任卓的死,封貢文書的焚毀,把哪答汗逼到了角落裏。

燕思空眯起眼睛,循循善誘:“大汗,不必再猶豫了。”

圖爾酷壯著膽子,小聲道:“大汗,我看狼王比朝廷好啊,封貢一年才一次,還要等上好幾個月,互市一開可就……”

“閉嘴。”哪答汗狠狠剜了圖爾酷一眼。

圖爾酷立刻噤聲。

哪答汗抖了抖文書,粗聲道:“這文書也隻有漢文,沒有蒙古文,不成立。”

“是在下疏忽。”燕思空勾唇一笑,“在下會派人快馬加鞭返回大同,補上一份蒙古文的文書,要不了兩三日。”

哪答汗直勾勾地瞪了燕思空半晌,最後,長籲了一口氣。

燕思空和封野回到帳篷內,揮退了所有人後,一直緊繃著的燕思空就像什麽東西被抽離了身體一般,兩腿開始發軟。

封野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低道:“怎麽?害怕了?”

燕思空看著他:“你不怕嗎?”他後背已經被汗浸透,發絲間也全是濕的,臉色更是蒼白不已。他緊緊抓著封野堅硬的手臂,將全身的重力都交給了封野,以獲取內心的平靜。

他和封野剛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如果他們鎮不住哪答汗,現在多半已經陪著任卓人頭落地了。他早已經對自己的天命做好了準備,但一想到封野可能會跟著他死在敵軍的營帳裏,一腔熱血和抱負都零落成塵埃,他就後怕得渾身發抖。

封野扶著他坐到了榻上,伸手摘下了麵具,臉上亦浮著一層憊,他道:“我也很緊張,但我比你了解蒙古人,他們心底瞧不起動不動就彎腰作揖、滿口禮樂道德的漢人,敬佩悍勇無畏的戰士,你我今日所為,讓他覺得狼王與其他漢人不一樣,既然無論跟誰締盟,察哈爾都低一等,那跟狼王締盟,令他能好受一些。”

燕思空逐漸平複了下來,他淡笑:“你這是在誇讚自己嘛。”

封野勾唇,倨傲道:“我不值得誇讚嗎,若非我大膽用了此計,這趟必然有去無回,早在我們來之前,他們就已經簽了文書,分明是設好圈套等我們來跳。”

燕思空拱手道:“狼王足智多謀,在下佩服。”這話說得十分真誠,他確實佩服封野的膽大心細、殺伐決斷,這份智慧、膽識和魄力是常年在變故叢生的戰場上鍛煉出來的。盡管倆人在謀略上總是大相徑庭,一個保守,一個激進,但最後卻能通力合作,相輔相成,不得不說,這怕也是命中注定的吧。

封野定定地看著燕思空,眸中跳動著明亮的光芒:“不過,也要多虧你的急智應變,一步步逼著哪答汗把文書簽了。”若沒有燕思空前期的費盡口舌和今日的相機行事,光靠殺一個使臣是無濟於事的。

燕思空也一眨不眨地回望著封野。

倆人的心髒都傳遞著難以名狀的悸動,他們無法自抑地回想起了多年以前,是因何而對對方一往情深,除卻地位、容貌,還有那令人驚歎和折服的智勇。

他們情難自禁地慢慢貼近,最後四片唇瓣輕輕地碰在了一起,封野將燕思空緊緊攬入懷中,熱烈地吮吻著那溫熱柔軟的唇,自二人重逢後,燕思空也頭一次有所回應,他摟住封野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從內心接納了這個綿密的吻,甚至主動探出舌尖,勾纏著封野的。

這不是一個含有情欲的吻,也不是一個掠奪或索求的吻,它簡單的隻是一個吻,一個令他們分外難以自拔的吻。

倆人纏綿地吻了許久,就好像在無聲地傾訴著那被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思念和渴望,那種對心靈相通、兩情相悅的思念和渴望。

直至帳篷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倆人才如夢初醒地分開。

封野眸中的慌亂一閃而過,燕思空亦覺得麵頰發燙。

他們快速整好儀態,封野亦重新覆上了麵具。

來找他們的人是圖爾酷,他比之那夜把酒言歡時還要熱情,甚至帶了更多的討好,畢竟察哈爾已與狼王締盟,以後河套互市那大筆的財富,都要靠狼王了。

燕思空當場擬好了一份蒙文的文書,命人快馬加鞭送回大同,蓋了芋再返回察哈爾。雖然這東西其實並無必要,但既然他已拿來指摘任卓,就不得不自己也照做。

哪答汗聽從他們的要求,殺了當日在營帳內的禦史和文書,將使臣團的其餘人放回了京師,避免過於激怒朝廷。但營帳內的那幫人之所以留不得,是因為他們目睹了一切,盡管那日的真相早已流傳開來,但他們不能將親眼所見、有真憑實據的人放回朝廷。

不過,一旦朝廷接到哪答汗和狼王締盟的消息,必然雷霆震怒,需要懲處相關之人,否則難以平息眾怒。

燕思空知道他的府邸保不住了,萬陽和小郡主可能會被接回宮中,府中下人都是皇帝賞賜或公主隨嫁的,不必給他陪葬,惟有阿力有些危險,不過算算日子,佘準應該已經將阿力偷偷送走了。

沒過幾日,大同送來的蒙文文書就到了察哈爾,既然雙方已經締盟,哪答汗一改之前的傲慢,對他們熱情親近起來,幾乎夜夜設宴慶賀,還是一樣的帳篷,還是一樣的美酒舞樂,那日的“鴻門宴”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無人再提,席間隻剩下眾人的歡聲笑語。

不過,也有人從頭到尾都板著臉,那就是被封野一腳踢碎了半口牙的兀路。

燕思空知道封野那一腳為何不偏不倚地踢在兀路的嘴上,封野在順著燕思空的目光看到滿臉怨懟的兀路後,貼著他的耳朵輕聲說道:“尋到機會,我會割了他的舌頭。”

燕思空斂住笑意,低聲道:“不必,他於我無足輕重。”

封野和燕思空帶著哪答汗贈予的回禮,旗開得勝地返回了大同,他們去的時候不久,封長越和元南聿也掩飾得極好,因而他們的狼王實際根本不在大同這件事,無人察覺。

封野一回府,就召集封長越等親信將領議會,說是議會,卻先擺上了酒菜,狠狠慶賀了一番。

席間,喝得半醉的元南聿摟著燕思空,大著舌頭說:“你、你們真厲害,我聽來都捏了一把汗。”

燕思空笑道:“你捏了一把汗?我當時可渾身是汗。”

元南聿哈哈大笑。

燕思空如釋重負,也盡情地喝了起來。他終於助封野掃清了進軍中原路上的最後一道障礙,接下來等待他們的,才是真正的戰鬥。

朦朧的雙目,不經意地掃過正在與人對飲的封野,那恣意張揚的模樣與當年意氣風發的小世子重疊在了一起,怕是比高懸九天之上的太陽還要耀目,酒愈濃,他也愈發醉了……

這書已經寫了三分之二還要多了~爭取九月完結,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