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在陳霂親自去迎霍禮二人時,燕思空也招來吳六七,讓他在中慶城中散布流言,說楚王將母妃之死歸結於文貴妃和太子陷害,一旦回京,就要用他們的人頭祭祀母妃亡魂。

吳六七前腳剛走,齊曼碧就來了。這不是她第一次來看望燕思空,她隔三差五便給燕思空送來吃穿用度的東西,對燕思空噓寒問暖,生怕招待不周,確實是以當家主母的態度在禮遇燕思空這個客人。

不過她的心思,燕思空一眼就能看穿。她分明是知道陳霂對自己不止於君臣之情,但同時也知道一個男人怎麽也撼動不了自己的地位,所以想要籠絡自己,這樣一來,無論將來陳霂娶了誰為王妃、甚至是皇後,她在陳霂身後都有一席之地。

這個女人很識相,但還不夠聰明,陳霂的大業剛剛起步,遠不到她琢磨後宮爭寵的時候,這樣看來,她倒是比陳霂還急著入主京師。

不過,作為陳霂的側室,燕思空對她大體是滿意的,若她能不再明裏暗裏地想要套他的話,讓他浪費時間應付,那就更好一點。

寒暄了一番,齊曼碧試探地問道:“先生可聽說了,那陳椿去年得子,今年又添一個女兒,他還比王爺小兩歲呢。”

“是啊,皇室定要人丁興旺,才不會讓外人有機可趁,我也一直奉勸殿下,要盡早開枝散葉。”

齊曼碧歎了一口氣,委屈地說:“殿下怕是嫌棄我的出身,我……唉。”

“夫人不必沮喪,殿下整日忙於大事,一時疏忽了罷。”燕思空暗示她道,“殿下不上心,夫人要上心,夫人生下的可是殿下的長子長女,殿下怎會不喜歡呢。”

齊曼碧掩唇一笑:“其實,我也是這樣想的,先生一番話,我就更加安心了,我不求我的孩子能做世子或郡主,我隻想和殿下有個一兒半女,如尋常夫妻那樣,我就知足了。”

燕思空但笑不語。

齊曼碧還想說什麽,元南聿突然來求見。

此前齊曼碧沒怎麽與元南聿碰過麵,但也聽說過這個大絡腮胡遮去半邊臉、黑抹額纏頭的男子,是燕思空的護衛,也是如今楚王軍的教頭。

元南聿向倆人施禮,齊曼碧看著元南聿,“咦”了一聲,“陳教頭的眼睛看起來真年輕,似乎……跟先生有點像呢。”

燕思空有些警覺,他淡笑道:“哦,是嗎?據說倆人在一起久了,容貌便會越來越像。”

元南聿粗聲道:“小的一介粗人,哪裏能與大人相提並論,夫人說笑了。”

齊曼碧笑道:“好像又不像了。那就不打擾先生談正事了。”

“夫人慢走。”燕思空將她送出院子,才折返回來,低聲問道,“可有什麽新消息?”

“我早上接到了祝蘭亭的密報,朝廷已暗中下旨,要各府道集結兵力,同時也在大肆征兵、征稅,民間怨聲載道,但預計很快就能調集大量兵馬,隻是不知道是要用來對付狼王,還是楚王。”

燕思空沉思道:“若是為了對付封野,便不需要暗暗下旨,以如今的形勢看來,封野和陳霂沒有匯兵,是逐一擊破的最好時機,狗皇帝這是打算先禮後兵,若霍禮不能招撫楚王,就要趁著楚王根腳不穩時出兵討伐。”

“朝廷做事一向優柔寡斷,這次居然如此雷厲風行。”

“狗皇帝這是刀架在脖子上了,怕重蹈封野的覆轍,幾番和談下來隻是拖延時間,反而令敵人壯大了。”

“如今該怎麽辦?”

“能拖就拖,拖不了就固守,雲南是楚王的地盤,山水險峻,易守難攻。”燕思空在屋內踱著步,冷笑道,“若他來打楚王,久攻不下,就會虛耗在此地,那正是封野出兵的好時機。”

“你的意思是,用楚王拖住朝廷的大軍?”

“對,朝廷的兵力和財力,我最清楚,遼東戰事膠著,朝廷是絕沒有餘力再同時進軍大同和雲南的。”

元南聿思索道:“若朝廷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呢,看似要攻楚王,其實是要聯合察哈爾攻狼王。”

燕思空點點頭:“也不無此可能,所以封野必須盡快拿下察哈爾,這幫粗莽的蠻子,脾性古怪難料,得軟硬兼施。”

元南聿皺眉道:“我擔心封野,他性情狂傲,十分好勝,察哈爾殺了他的使臣,他必定惱羞成怒,恐怕很難再去像察哈爾主動求和了。”

“他從前更加自負衝動,現在做了主帥,已經收斂許多了。”燕思空不禁想起倆人頭一次並肩作戰,幾乎處處意見相左,現在也難以分辨誰對誰錯,幸而是打了勝仗,但他還是不讚同封野的大膽和冒險。他沉聲道,“我現在也幫不了封野,他能走到今日,自有他的本事,等他的消息吧。”

元南聿忍不住道:“你……一點也不擔心他嗎?”

燕思空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半晌,才道:“不。”

“那你也不打算回大同了?”

燕思空看著元南聿,反問道:“你真的覺得我應該回去嗎?”

“你若不回去,封野必定認定你有異心,他和楚王之間本就微妙,全靠你為紐帶,你不覺得這步棋太險了嗎。”

燕思空平靜說道:“封野早認定我有異心,才會派你來看著我,所以,你是如何回複他的?”

元南聿臉色一變,語氣也沉了下來:“一個是我誓言效忠的人,一個是我的兄弟,你希望我如何回複他?”

燕思空十分了解元南聿忠誠耿直的脾性,所以從來不曾試圖將元南聿籠絡到自己這邊,否則隻會坐實了封野對他奸猾的評價,讓元南聿愈發防備、遠離自己。若換了個人,他早想辦法除掉了,偏偏是元南聿,封野選了一個最合適的人來監視自己,也足見封野對自己的戒心有多大。

元南聿見他不說話,低聲道:“我希望你們能彼此坦誠,並肩作戰,但你的心思……我實在是看不透。”

燕思空苦笑一聲:“有時候,我覺得你什麽都不記得了,真好。”

盡管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元南聿卻覺得自己聽懂了,至少,他聽出了燕思空深深地無奈。

屋內一陣窒息地沉默。

燕思空輕聲說:“我會回去的,朝廷派使臣來找楚王談和,封野已經如坐針氈,若我不回去,他不知會生出多少猜忌。”他深吸一口氣,“但不是現在。”

“何時?”

“我要先穩住楚王,談和務必不能成,而且……”燕思空眯起眼睛,“楚王不如我想象中的好控製,若現在讓他出兵,無非兩種結果,一是兵敗,二是召集更多藩王一同謀反,這兩個都不是我要的。我要把他暫時困在雲南,一來讓他拖住朝廷大軍,二來讓他始終處於劣勢,不得不依賴封野的兵馬。”有句話燕思空沒說透,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讓陳霂依賴自己。

元南聿點點頭:“可若楚王擋不住朝廷大軍呢?”

“以雲南這易守難攻的地形地勢,隻要堅守不出,朝廷一時半刻絕對攻不下來,到了關鍵時刻,封野圍魏救趙,出兵中原,可解雲南之急。”

陳霂以上賓之禮接見了霍禮和他的外公,燕思空不能露麵,但他買通了陳霂身邊的仆人,大致知道他們談了什麽。

霍禮雖然生性淡泊,但頗具思辨之才,又德高望重,作為說客甚為合適,而許大人不必說了,是陳霂的親外公,隻要搬出惠妃,就能壓陳霂兩頭。

燕思空害怕陳霂動搖,適時將他得到的密報告訴陳霂,說朝廷正在集結大軍準備來雲南討伐他,切不可中了他們的緩兵之計。

陳霂當皇帝的決心確實不曾動搖,但正如燕思空所料,霍禮帶來的是昭武帝的權宜之計,即廢了陳椿,重立陳霂為太子,這是十分誘人的條件,此去京師,說是刀山火海也不為過,誰敢妄言自己隻勝不敗呢,何況他們還是謀反,若能不廢一兵一卒就奪回儲君之位,回京之後,再圖謀篡位逼宮,雖然有風險,但可比從雲南打過去要容易多了。

燕思空就怕陳霂有這個想法,陳霂也真的猶豫地提出來了,燕思空並不急著反駁他,而是說:“這些我早已想到,上次也提醒殿下了,殿下還是受到了霍閣老的蠱惑,殿下可想過,一旦殿下回去,是羊入虎口呢。”

“我自然想過,但若父皇先昭告了天下,他一時也無法反悔,且現在閹黨沒落,朝中大臣大多是支持我的。”

燕思空冷道:“如果殿下有命活著回到京師的話。”

陳霂皺起眉:“先生也言之有理,我這幾日,真是十分猶豫。”

“不如這樣吧,臣貢獻一計,為殿下試探一下。”

“何計?”

“當年陳椿被行刺一案,是孟鐸孟大人一手查辦,如今謝忠仁也在他手中,就讓孟大人去審訊此事,讓謝忠仁親口承認是文貴妃設計陷害殿下和惠妃娘娘,看看陛下會如何處置文貴妃。”

陳霂道:“好!就怎麽辦!”他遲疑道,“可是,陳椿現在是謝忠仁可能活命的唯一指望,謝忠仁絕不會主動坦誠,而孟閣老又為何要去追查這個真相呢,尤其是,父皇一定不願意他查。”

“殿下讓霍禮和許大人聯名上書,徹查此案,當做殿下議和的條件,霍閣老忠心為國,一定會同意,許大人也自然想為惠妃娘娘報仇。若陛下不同意,殿下就知道陛下依然要包庇文貴妃和陳椿,若陛下同意,查出閹狗和文貴妃勾結的真相,卻不懲處,結果也是一樣的。”

陳霂寒聲道:“好,就依先生說的辦!”

嗯,很快就能見到狼王了!